楊紅菱蕭然獨立在天坑景點旁,身後就是高聳的蹦極高台。她上身白襯衫,下身著一條深藍色的短裙,打扮精幹,臨風而立風姿綽約。許三笑一下車便見此情景,心中微微一歎,袖著手來到她麵前。


    “許三笑,我不想叫你許書記,行嗎?”她說道。


    曾經親密無間,奈何世情如刀。世事變化莫測,人生聚散無常。


    不記得什麽時候她開始隻稱呼自己為許書記。也早忘記自己什麽時候開始隻以楊鎮長名之。


    許三笑放下心中感慨,額首道:“當然,我也不想叫你楊鎮長,紅菱。”


    楊紅菱輕輕一歎,歉然一笑:“剛來歇馬鎮的時候,還特意排擠過你。”


    許三笑道:“那個時候你讓我大開眼界,我在你身上學到了很多。”


    “咱們兩個本來可以成為最佳拍檔的。”楊紅菱臉上有一抹黯然一閃而過,道:“可惜,你始終特立獨行,如果我自信可以讓你改變,就算我爸再怎麽反對,我也會堅持把你拉過來。”


    “我爸說有一種人,天生傲骨,寧為雞頭不做鳳尾,你許三笑就是這樣的人。”


    許三笑道:“他過獎了。”


    楊紅菱搖頭道:“他這句話並不是褒獎之意。”又道:“他是在說你是個不識時務的人,當今這個時代雞頭無用,鳳首難成,能有幸成為一條鳳尾,其實是個難得的熬成鳳首的機會,而你卻平白錯過了。”


    許三笑道:“看來,你今天已經下定決心敞開心扉跟我談了。”嘿嘿一笑道:“楊副書記看我這麽準,是不是因為我們本就是同一種人呢?這些年南山市倒下的很多幹部,每倒下一個,楊書記往往便能官升一級,從當年的北溝縣委書記,到後來的南山地委書記,這樣的巧合未免多了些。”


    楊紅菱並不爭辯,卻道:“我大舅舅來豔陽縣了,你若繼續堅持下去,我怕你也會”


    聽人講話要學會聽對方沒說出口的,那才是真正重要的。


    許三笑眉頭微蹙,問道:“你大舅舅?”


    楊紅菱輕輕一歎,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我也不必瞞你,你若沒什麽急事,可否願意聽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許三笑料想是跟這個什麽大舅舅有關的,道:“你說我聽。”


    楊紅菱微微一笑,說起過往之事來。


    四十八年前,在北溝縣,紅軍鎮上有一個叫紅蓮溝的村子。村子裏有一戶人家姓程,夫婦兩個和三個兒女。


    正趕上所謂的三年自然災害最後一年,山內山外餓殍千裏,這戶人家養不起三個孩子,便把最大的兒子送給豔陽縣一戶姓馬的人家。當年那個老大已經十一歲,被送走之後,他很想念家裏,就經常想逃回家。但那戶姓馬的人家把他看的很嚴,他根本沒機會逃走。而且這戶人家對他很苛待,經常打罵不說,還讓他住在牲口棚裏,逼他幹超負荷的活兒。


    一天夜裏,這位程家的大孩子將正房的大門在外麵栓死,又在幾個窗口堆滿了柴草,然後一把火燒了那個家。馬家夫婦連同他們有智障的大兒子都被燒死在火海中。


    當年的房子多為木梁結構,壘土修成的,這把火燒起來以後,什麽證據都湮滅了,因此到後來也沒人知道那一家三口是被程家的大孩子燒死的。


    許三笑插言道:“這個程家大孩子就是你大舅舅?”


    楊紅菱點點頭道:“程雪峰就是我二舅。”


    我大舅幹了這件事之後很害怕,當晚便逃了,村民們卻以為他早已被燒死在火海裏,化作了灰。我大舅來到豔陽縣街頭,遇上了一位算卦先生,那人說我大舅根骨絕佳,非要收他做徒弟。大舅當時已經斷了活路,遇上這樣的好事當然願意。於是,他便跟著那人周遊四方,學會了一身通天徹地的本事。


    許三笑道:“馬二龍的本事確實不小,但通天徹地卻未必。”


    楊紅菱看了許三笑一眼,道:“原來你早猜到我說的人是他。”


    許三笑道:“這並不難猜。”


    楊紅菱繼續說道:“二十多年以後,大舅舅學成回到家,當時二舅當兵轉業回到村子裏務農,我媽高中畢業後留在村上教書,等我爸大學畢業後回來跟她結婚。”


    我爸畢業了,分到北溝縣裏上班,但他卻沒有娶我媽,反而要娶當時的副縣長的女兒。我媽得到消息時,他們連喜糖和新房都準備好了。於是我媽便去縣裏質問我爸為什麽變心,結果我爸說真正愛的人是她,娶副縣長的女兒完全是為了事業。他們喝了一頓離別酒,都喝多了,結果就有了我。


    許三笑道:“那咱們還是不要喝離別酒了。”


    楊紅菱抿嘴一笑,道:“真討厭,不許你笑話我爸媽。”


    許三笑道:“後來的事情我大概也能想象了,你大舅馬二龍一身本事已能跟乃師媲美,放眼天下,能治得住他的人都已不多,這樣的人物豈會容忍自己的妹妹未婚先孕,受這麽大的委屈?”


    楊紅菱點點頭道:“正是這樣,他找到我爸,要殺了他,可是我爸卻說我不能一出生就失去爸爸,他跪下求我大舅手下留情,這時候我媽媽趕到了,也求大舅舅放過他。”


    大舅舅當時說我爸,不過是為了一點權勢便背叛了自己的感情,實在不應該,其實升官的辦法多得是,隻要我爸爸聽他的話,就能保證我爸爸官運亨通。從那以後,我爸爸便開始走運了,先是身為嶽父的副縣長病死


    許三笑已經完全弄明白了,怪不得馬二龍把道場定在了豔陽縣,卻原來是為了這段親緣。也難怪楊白羽身邊不乏奇人異士,楊許昌與馬二龍關係如此親厚,從人神教中找個把人回護一下自己的兒子,並非難事。


    這些年楊許昌一步一個血腳印的爬上高位,許多與之為仇作對的官員沒有倒在權謀伎倆上,卻倒在了馬二龍的暗算下。身為玄門左道的嫡傳中品上境界的高手,許三笑最知道,以馬二龍的道行,隨便一個眼神,一個不經意的jiēchu,都可以輕而易舉製造出一起起意外來,就算沒有jiēchu,隻消對目標生活環境的風水稍作改動,也可以做到殺人於無形。就比如這次程雪峰和石長山先後病倒,便是因為這兩個人一個在許三笑樓上辦公,一個在樓下。


    楊紅菱一直說到近期,許三笑到豔陽縣任縣委副書記,二舅程雪峰莫名其妙病倒,大舅在蓉城一直被相關部門追捕,費了些周折才回到豔陽縣。目的隻有一個,幫二舅程雪峰解決麻煩來了。


    許三笑說:“你為什麽要把這些告訴我?”


    楊紅菱道:“咱們畢竟好過,我總不能看著你跟其他人yiyàng死的不明白,所以我想最後勸你一次,回頭吧,不要一意孤行下去了,我爸雖然討厭你,卻也很欣賞你,隻要你我之間的事情能更進一步,他一定會接受你的。”


    許三笑定定的看著她,問道:“你心跳為何忽然變的這麽快?很擔心我回答錯誤是嗎?”


    楊紅菱往左右看了看,麵無表情的:“就算是吧,許三笑,你怎麽選?是跟我一起還是李燕?”


    許三笑搖頭道:“如果是李燕,永遠不會這麽逼我做選擇,你身上有不輸於男兒的誌氣和果決,卻缺少女兒家的柔和與善良,你隻看到了我跟你二舅作對,卻沒看過那些將要被化工廠拆遷逼迫的上訪戶的眼神,那些多年來被你那表哥和表弟欺辱的豔陽縣的老百姓,你們父女把官帽子看的天yiyàng大,我卻隻把官場當做修行場,既然是修行,自然不能半途而廢敗了之前的功德。”


    楊紅菱道:“你真的不肯再回頭?李燕對你就那麽重要?我爸爸能給你想要的一切,她能給你什麽?”


    許三笑道:“也許我有很多地方跟你爸爸很像,但在這件事上我和他絕不yiyàng,而且,李燕已經給了我所需要的一切。”


    楊紅菱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一個聲音給打斷。


    “紅菱,該說的話你已說盡,這小子用七煞聚陰陣暗算了你二舅,既然他不肯做咱們家的女婿,大舅舅也隻好送他下去見老瞎鬼。”


    楊紅菱麵色一變,左右四顧。一陣風吹來,她身子一晃暈倒在地。


    許三笑向著風吹來的方向說道:“我是該叫你馬師兄呢還是程師兄?”


    夜色中走出一個人來,漸漸看得清晰,正是馬二龍。隻見他道袍加身,胖襪雲履,長須飄擺風姿飄然。唯一與上次見麵不同的是,此刻的馬二龍隻剩下了一條手臂。


    “名字不過是個稱呼,你怎麽叫都無妨。”馬二龍飄飄搖搖行至許三笑身前數米外,道:“來之前我就已經料到是這樣的結果,可是這丫頭卻一定要試一試,不過是徒增傷心而已。”


    許三笑歎道:“說實話,我真不希望在這裏看到你。”


    馬二龍冷笑道:“我卻從未像現在這樣想見到你。”


    許三笑道:“你真以為自己贏定了?”


    馬二龍道:“何問魚追殺半倉嘉措已經到了甘涼大地,我若不是得了確切消息,又怎會出現?”嘿嘿獰笑道:“許三笑,我知道你是不會說出師門嫡傳秘訣的,所以我也不想知道了,我就想知道你打算怎麽死?”


    許三笑道:“我不會欺負你一個殘了手臂之人的,所以你的對手不是我。”說著,往旁邊一讓。


    一名獨臂,虯髯,威猛無儔的老者從夜色中走出,道:“小牛鼻子,老子知道你是絕不會跪地求饒的,所以老子也不想逼你這麽幹,你就說你想怎麽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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