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一聲,牢房裏那個把頭埋到膝蓋處的女囚聞聲微微動了動。


    “於三姐,有人來看你了。”這是牢頭馬讓的聲音,帶著些鄙夷,更帶了些不耐煩的情緒在裏頭。這些天,三姐聽這聲音已然不下數十遍了。


    “有人來看我?!嗬,都這個時候了,還有誰會來看我?”於三姐在心裏默默地嘟囔著,然後極不適應地抬起了頭一看。


    來人竟是於二姐。


    此時的於二姐,梳著低矮的家常發髻,頭上戴著一支雀嘴銀簪,和兩股蜜合色琥珀飛蛾的發釵,上身穿著一身華勝暗紋的藕荷色衫子,下身穿著一條黑色斜紋提花的百褶窄裙,外頭還披著一件銀灰色的紗質披風,愈發顯得她的身段高挑玲瓏,凹凸有致。而在二姐露出的手裏麵,還拎著一個花著花鈿的提籃盒。


    就在前幾日,衙門裏的衙差終於在郊外一間破廟裏找到幾乎快要凍餓而死的於三姐。


    於老爹和王氏聽到了風聲,便再次上門跟二姐又哭又嚎地鬧了一場,二姐別無他法,卻也隻得硬著頭皮答應了幫忙。


    今年正好是烏大別上任以來的第四年,因著劉老摳與烏大別的關係不淺,二姐便在劉老摳磨磨蹭蹭地吹了一晚上的枕頭風——就這樣,二姐便贏得了一次探監的寶貴機會。


    當然,二姐能來這裏,其實在她來的時候也預想到了,三姐對她的態度。肯定就是臉不是臉屁股不是屁股的。


    三姐見此不由得冷笑了起來:“我道是誰這麽好心呢!原來是我的好二姐呀!怎麽著,你就是這樣來看我笑話的?!”


    二姐此刻根本無心與三姐爭辯,其實要不是這回出了這樣大的事,在她的有生之年裏。她是決然不會主動與三姐見麵的。


    二姐微微走了幾步便走到三姐跟前,一邊放下手裏的提籃盒,一邊聲音冷冷地對三姐說道:“吃吧。”


    三姐的臉上依然帶著鄙夷的嗤笑,接著便斜著眼睛掃了那提籃盒一眼,然後她才尖著聲音說道:“喲,聚香樓的吃食,不錯嘛。二姐,如今你是越發地闊氣了。”


    二姐聞言搖搖頭,然後一言不發地蹲下身子替三姐打開提籃盒。


    三姐麵上雖然頗為不屑,可是她暗地裏卻還是偷偷地瞧了一眼。隻見裏麵靜靜地躺著一盤香甜細膩的豌豆黃。和一盤異香撲鼻的玫瑰酥。還有一盅煲好的銀魚蛋花粥。她……她突然覺得肚子裏好像有些……空蕩蕩的了。


    二姐冷著一張臉,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三姐,告訴我。當日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你確定是你殺了那小雲雀的嗎?”


    “我幹嘛要告訴你?!”三姐冷笑著把頭轉到了一邊兒。


    “你若是把事情的原委告訴給我,說不定你便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你不告訴我,那你便是死路一條。”二姐表情淡淡地說道,那神情就仿佛是在同人家說著一件不相幹的事情一般。


    三姐就是見不慣那個昔日裏低眉順眼唯唯諾諾的女人如今竟以這樣冷靜的眼神看著自己,於是她強撐著身子,雙手死死地撐著在牆壁上,然後便朝二姐激動地喊了起來:“於二姐,我不要你管!你以為你是誰呀?!你以為就憑你一介婦人就能救我嗎?!我殺人了,你聽到了嗎?!我是個劊子手。我殺人了,我於三姐殺人了!”


    二姐冷笑道:“就憑我?!於三姐,你知不知道普通監牢裏的女囚會有多慘?!你以為有幾個人能跟你一樣一個人相安無事地呆在一間囚室裏?!我告訴你,如果沒有我於二姐跑前跑後地求人家幫忙,那你今後的人生,還有你的下半輩子就毀了,全毀了!所以……你若是還有那麽一點兒機靈勁兒的話,就請你配合我好嗎?!咱們是同父同母的親生姐妹,至少我不會害你。”


    “不用你假好心,彭家會救我的,七郎也會救我的。”三姐幹脆抱著膝蓋轉過身直接麵對著牆壁。


    二姐生生被三姐的幼稚行為給氣笑了:“嗬,你居然還指望彭家會來救你?!好好好,既然你指望彭家來救你,又不肯配合我,那看來我還是走吧,這些東西吃不吃隨便你,你想扔就扔,想砸就砸!但是我作為你的姐姐,看在咱們倆的流著一樣的血的份兒上,我還是送一句話給你吧——不出三日,彭家必會來人休你!你最好在心裏做好準備!”


    二姐說完此話便冷笑著站起身來,接著,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不見天日的監牢。


    這時三姐才一邊兒哭嚎一邊兒尖叫著朝二姐的方向喊道:“你說謊!你說謊!你就是嫉妒我!我可是彭家明媒正娶的七奶奶,彭家是不會休我的!絕對不會!”


    讓三姐絕望的是,這件事……竟然被二姐給說中了。而且就在第二天,彭家下人魯媽媽便黑著一張臉來到了監牢,順便還給她帶來了一封休書。


    三姐看見休書便顫抖著尖叫了起來:“休書……這……這……不……不……為何要休我?!你們是串通好的對嗎?!是了,你們一定是串通好了的,如今還拿想這個來嚇唬我!你們以為拿一封休書來我就會相信你們的花言巧語嗎?!滾,趕快給我滾!”


    魯媽媽看向三姐的眼光裏盡是鄙夷:“七奶奶,如今您還沒接休書,老奴還是依著規矩稱呼您一聲‘七奶奶’,老奴就大著膽子勸您一聲,彭家世代書香,萬萬不會讓一個身陷牢獄的女人做彭家媳婦兒的,那樣可不就損了彭家的清名嗎?彭家最是要臉的人家,為了名聲,那可是什麽都能做得出來的,所以呀……這休書……您還是接了的好。”


    說話間,魯媽媽已經笑眯眯地將休書遞到三姐跟前。


    三姐眼睛直直地看著麵前的休書,她的眼神頓了片刻,一下便如同看到惡鬼一般把休書往外推,一邊兒與魯媽媽推搡一邊兒掙命般的撲騰著,三姐尖聲叫道:“我不接!我不接!叫七郎來!叫七郎來見我!”


    “哼,七爺是什麽人?!你又是什麽人?!小蹄子,別給臉不要臉了!七爺堂堂一位秀才公,又豈會來見你這個殺人犯!”魯媽媽見自己好言好語的,三姐還不聽勸,既然七奶奶都不肯配合自己了,那自己還給她這個臉麵做什麽?!


    “不……”,三姐埋著的頭突然抬了起來,她睜著通紅的眼睛惡狠狠的說道,“讓他來見我!不然我絕不接休書!好了,你們既然想我死,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吧,我在彭家呆了這些年,那些暗地裏的陰司,我什麽不知道,什麽沒見過?!若是在公堂上,我不小心把你們彭家那些醃臢事兒給捅了出去……嗬嗬,我於三姐如今爛命一條,可勝在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彭家若是還看重那‘世代書香’的清白名聲,那就讓七郎來見我!”


    “你……哼,不知好歹的賤蹄子,別以為你抓到了什麽不值錢的把柄就敢跟彭家談條件,你覺得……彭家會有讓你活著上公堂的機會嗎?”說到這裏,魯媽媽眼底的陰鷙也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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