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兩個無法無天的不肖兒子氣的險些失控的楊正和慢慢冷靜下來,開始聽楊柯講述楊林貸款的經過,越聽越詫異,不時的詢問幾句。李梅也坐在旁邊聚精會神的聽著,臉上不停的變換顏色,青紅紫白不一而足,顯然是還處於兩個寶貝兒子帶來的驚嚇之中。


    聽完楊柯的講述,楊正和再次伸手將茶幾上的文章拿起來翻閱,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誠如楊柯分析的那樣,蘇聯的基層既然已經腐敗到如此觸目驚心的地步,再加上其自上而下的政經體改革,必然會觸及到一大片既得利益者的權益,再加上其特殊的政治體係,出問題是一定的。


    “真是張教授說的?”楊正和盯著楊柯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問道。


    楊柯連忙點頭,這個時候也隻有將黑鍋往張教授身上推了,盡管楊正和並不好騙。


    指指楊正和手上的稿子,楊柯說道:“爸,這個還是發表出來吧,算是給我們國家的改革敲個警鍾。”


    楊正和沉吟半晌才緩緩開口:“我再改一改,以我個人的名義發出去,你養好病就趕緊回去上班,別一天到晚無所事事的,另外,把你哥叫回來,就說我說的,必須馬上回來。”


    以楊正和的政治智慧,不會看不到這篇文章如果應驗的話,能帶來多大的收益。當然,也會冒著巨大的風險,但以他們對國家的忠誠,明知道會有風險,很可能將自己的前程斷送掉,也同樣會迎難而上的。而之所以不用楊柯的名義來發這篇稿子,那是因為楊柯的身份還不夠資格。


    楊家二小子目前就是個白丁。


    楊柯忙不迭點頭。


    楊正和拿著稿子進了書房,客廳裏,李梅還沉浸在1200萬盧布的震驚中沒緩過來。


    兩天之後,楊柯再次接到楊林的電話,說是重機械已經到了國內,正等待交接,按照采購商給的價格,足足有20%的利潤,去掉貸款給的回扣都還有賺的,心情大好。


    楊柯笑嗬嗬的說:“哥啊,老爸發話了,要趁機發大財,讓你趕緊再去弄一趟去。”


    楊林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以他對父親的了解,楊柯絕對是在假傳聖旨。


    “行,既然楊書記都發話了,等拿到錢我就去,這次一定要搞大點。”


    電話裏的楊林充滿了信心,可楊柯清楚,在國內要想收足貨款也是件挺難的事情,要是走正常渠道,拖拖拉拉的能拖你好幾個月甚至更長時間。


    “哥,在春城有分量足夠的朋友沒?”


    “放心,這邊省委組織部長的兒子跟我關係特鐵,貨款沒問題,當麵付清。”


    “那等事情辦完了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兩兄弟又在電話裏商議一陣,才掛掉電話。


    電話剛掛掉,李梅就“噔噔噔”衝了進來,手上還提著菜籃子,跑到電話旁邊問道:“是不是你哥?你咋掛掉了,知道他電話不?快給打回去,我要叫他趕緊回來。”聲音之焦急,劈裏啪啦跟放鞭炮似的。這兩天李梅心中特難受,七上八下的,眼前總是飛著一張張的盧布,快被無法無天的大兒子嚇得精神崩潰了。


    “他打過來的,沒說電話號碼。”楊柯聳聳肩說道:“不過我已經將老爸的話轉達給哥了。哥倒騰的那批機械已經找著了買家,有20%的利潤呢,就算是除去貸款回扣都有得賺的,老媽,您就放心吧,在家裏等著幫哥數錢就行。”


    李梅狐疑的看了楊柯幾眼,從菜籃子裏取出一根大蔥就往楊柯頭上敲去,隨後想起兒子正傷著腦袋呢,憤憤然收手,轉身進了廚房。


    楊柯跑到楊正和的書房裏,繼續研究起希望工程的助學課題來。他希望從這上麵打開局麵,既能為貧苦孩子辦些實事又能給自己的履曆上增添色彩濃厚的一筆。


    書桌上擺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這本筆記本楊柯極為熟悉,從小到大不知道翻閱了多少遍,裏麵全是楊正和做人做事的感悟心得,算得上字字珠璣。


    翻開第一頁,上麵赫然用蒼勁的鋼筆字寫著:人,可以不敬鬼神,但必須敬蒼生,保留一顆敬畏之心,若失去了這顆敬畏之心,就不再是人了。


    第二頁:從政之路,即為修行之路,以為治下百姓謀福為己任,與出家修行,同證大道,雖殊途,卻可同歸。


    第三頁:政治,須重承諾,重信譽,切忌朝令夕改,不然,不隻是別人不相信你,就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第四頁:人人都追求的權利是把雙刃劍,可以為民造福也可置民於水火,當達到一定地位的時候必須回頭審視自己,不可失去曾經的赤誠之心,必須利用手中的權利為更多人造福。


    ……


    楊柯呆在書房裏,用心的翻閱著父親的筆記,盡管已經閱讀過無數次,但每一次翻閱,都會深深的沉浸其中。此次也不例外,直到外麵傳來開門的聲音,才驚醒過來。


    楊正和走進書房,麵無表情的將一張折疊過的報紙扔在楊柯麵前的書桌上,隨後轉身離開。


    楊柯拿起來一看,是榕城晚報。報紙的頭版頭條上赫然刊登著他寫的那篇文章《改革開放需警惕資本自由化》落款是楊正和。


    吃過晚飯,楊正和獨自進了書房,楊柯則拿起電話打了陳橋的傳呼,隻兩分鍾之後,電話就響了。可以想象得出,陳橋一看是自己大老板家的電話,估計還以為是楊正和找他有急事,絕對是飛奔下樓回的電話。


    果然,電話一接通,楊柯還能聽到陳橋輕微的喘息聲。


    “嗬嗬,陳哥別急,是我,有個事找你幫忙。”


    “什麽事兒?你說。”


    “注意到榕城晚報上的那篇文章了吧?以後所有和這篇文章相關的報刊都幫我留意一下,幫我留一份。”


    “就這事兒?沒問題!”陳橋答應得極為幹脆。不過話又說回來,一直以來不管是楊柯還是楊林的要求,陳橋都答應得很幹脆並且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的,從沒出過差錯。


    從陳橋的口氣中,楊柯能感覺到他對這篇文章後續可能引起的反響還沒有足夠深刻的認識,最多是認為會引起一些輿論辯駁罷了。楊柯忍不住邪惡的想象著,等狂風暴雨襲來的時候,作為父親頭號親信的陳橋會是什麽表情。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楊柯接到陳橋的電話,陳橋聲音有些興奮,說是文章寫得很好,獲得了中央高層的認可,已經轉載到《人民日報》和《黨刊》上了。


    楊柯笑笑,將電話掛掉。


    半個小時之後,陳橋再次打來電話:“楊柯啊,那文章不會出啥事吧?我看書記盯著《人名日報》看了半個小時了。”


    楊柯能想象得出,絕對是父親麵色凝重的盯著文章看,讓陳橋感覺出不對勁來。


    “嘿嘿,當然會有事,大事!”


    “啊?”


    掛掉電話,楊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吃過晚飯,楊正和將楊柯叫到茶幾旁,李梅則忙著洗碗。


    “腦袋怎麽樣了?”


    “不疼了,明天還需要去換藥換繃帶。”


    “恩,換過藥之後就去上班,別一天到晚瞎混。”楊正和表情凝重的說道。


    楊柯看著現在父親的表情,想到陳橋打來的那個電話就是被這種表情嚇到的吧,心中暗自好笑。


    “我,纏著繃帶去上班?合適嗎?”


    “怎麽不合適?你連輕傷不下火線都不懂?”


    李梅的抗議聲從廚房傳了出來:“不行,這正養傷呢,又是傷著頭,要是在外麵吹吹風可別弄得更嚴重了。”


    楊正和瞟了廚房一眼,聲音開始嚴厲起來:“不行也得行,明天必須去上班。”說完就起身朝書房走去,甩給從廚房衝出來準備聲討他的李梅一個堅定的背影。


    李梅衝丈夫的背影撇撇嘴,走到楊柯身邊小聲的嘀咕道:“不準去上班,明天換好藥之後就去你王阿姨家呆著去。咱娘倆都去,讓你老爸一個人在家裏耍威風,看我不餓死他。”


    楊柯笑著點頭。


    李梅說的王阿姨是榕城市常務副市長寧中則的老婆王倩,寧中則是楊正和的鐵杆同盟,李梅和王倩關係極好,經常一起逛街遊玩什麽的,而他們的女兒寧可和楊林同年,自從十八歲的時候認識楊林之後就曾單方麵表示這輩子非楊林不嫁,奈何屬於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那種,是故今年已經25歲的寧可仍然小姑獨處,被父母嘮叨得不耐煩了就躲在單位裏不回家。經常跟著母親去寧家串門的楊柯無疑在一定程度上讓王倩心中那份泛濫的母愛有了發泄之處,在寧家尤其是在王倩心目中,楊柯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和半個兒子無異。


    上輩子的寧可和父母擰了好幾年,最終還是沒能抗住父母的壓力,在楊林入獄之後嫁給了省政法委書記蔣成的兒子蔣勳,蔣勳是那種典型的官二代做派,外麵情人眾多,寧可婚後的生活並不幸福。


    李梅洗完碗之後就拉著兒子在沙方上商議對策,楊柯不時的給她出些餿點子,並且說如果使用此招將使得老爸在家裏如何如何狼狽,聽得李梅心花怒放,轉怒為喜,母子兩儼然形成了和楊書記霸權主義對抗的堅定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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