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楊柯去醫院拆了線,雖然後腦上有一小塊頭皮光禿禿的還沒長出頭發,但因為他頭發較長,也能馬馬虎虎將其遮掩過去。


    鄭天平刻意將楊柯叫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表達了一下關心,隨後問道:“這次我不去,如果由你主導的話,有沒有問題?”


    楊柯愣了一下,鄭天平這是準備送佛送上西啊!


    “我在那邊有關係,多的不好說,幾十萬沒問題。”


    鄭天平點點頭,“有幾十萬已經很不錯了。”


    要知道,整個團市委一年的經費也就兩百萬,完全是個清水衙門,能一次弄來幾十萬,可以同時建十多所鄉村小學出來,也能算是一個較為突出的成績了。


    “我爸最近可能會有點小麻煩,不過問題不大。”楊柯漫不經心的說道。


    鄭天平悚然一驚,原以為自己做得不著痕跡呢,原來人家早就洞若觀火,高幹家庭的孩子果然不能小看。


    鄭天平隨即笑笑:“楊書記我是極為佩服的。”此時已經淡出權利中心的鄭天平完全沒想到,楊柯說的小麻煩是什麽樣的麻煩。


    團市委此行的成員不多,算上楊柯總共才四個,組織部的陳強、學聯部李成和宣傳部的張娟,清一色的年輕人,最大的李成才26歲,整個隊伍全由小科員組成,看上去極為荒謬。


    說上級不重視吧,卻給幾人騰出了一間小辦公室作為小組臨時辦公場所,以方便幾人準備宣傳冊之類的,說是重視吧,連個科長級的都沒有,楊柯以白丁身份掛了個小組長的名頭。


    畢竟和老油條不同,幾個年輕人對這個事情倒是都挺熱心的,有了宣傳部的張娟協助,從部裏弄來不少貧困兒童光著膀子在地裏幹活的照片,宣傳冊倒是製作得極快。


    楊柯原本的計劃是直接去交州跑一趟,幫楊林即將成立的投資公司把把關,然後從楊林那裏拿個幾十萬回來交差了事,算是楊林捐助一點錢將自己送一程。楊林的事業剛起步,剛去交州,在那邊還不認識什麽人。雖然有錢,但沒多少關係也沒什麽名氣,想要靠他幫忙介紹什麽慈善商人一點都不現實。


    但看著張娟拿出來的照片,楊柯改變了主意。


    招商團很龐大,林林總總的一百多人,有市招商局的,也有下屬區縣招商局的,另外還有市宣傳部的幾位幹事,想要招商引資,離不開宣傳部的策劃宣傳,整個隊伍由招商局常務副局長羅秋陽帶隊,一個個精神抖擻的在招商局門口集合,準備打一場硬仗。


    當然,若是帶著邪惡的小心思來分析,這些人更多的是為了在宣傳部和電視台的幾位鶯鶯燕燕麵前保持良好的形象。


    楊柯帶著三個年輕人出現在招商局門口的時候,這些人一個個臉色怪異,顯然對團委這一舉動很不以為然。“捐資助學”,多新鮮啊,喊喊口號人家就把錢給你了,真當交州那邊遍地是錢等著你們去撿呢?


    要知道,現在的區縣招商局,開出多少有利投資商的條件,人家還愛理不理的。而團市委這種隻投入看不到任何利益的事情,除非腦子被門夾了,誰會給你錢?


    楊柯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被自己不小心推倒過的倒黴蛋趙邀。


    此時的趙邀正在宣傳部的隊伍中,用一種複雜難明的眼神打量著楊柯。


    楊柯笑著對趙邀點點頭,對方卻當沒看見一樣,轉過頭去和同事說話。


    十點鍾,清點過人員之後,一百多人擠上了四輛大巴,開赴火車站。這個時候的政府工作人員還比較節儉,除了幾位處級以上的幹部是軟臥之外,其他人竟然全部擠在一節車廂裏麵,和以後的工作作風完全不同,現在的人,大多數還比較能吃苦。


    當然,可能更大的原因是不想太過鋪張浪費落人口實,畢竟這是個雜牌軍團。


    楊柯四人坐在一起,對麵是宣傳部的一群鶯鶯燕燕,其中清麗無雙的趙邀更是格外吸引眼球,來來往往的人總是忍不住對美麗的向往,朝那邊打量。


    其中以近水樓台的團市委成員為最。


    楊組長帶頭,陳強和李成有樣學樣,“欣賞”的眼光在對麵幾位美女身上瞟來瞟去,換來對方幾個大大的白眼。


    “有這麽好看嗎?”張娟坐在楊柯身邊,略有些吃味的對三人嗔怪的問道。


    幾人不好意思的收回視線,訕訕笑了起來。


    楊柯笑著對張娟輕聲說道:“其實你長的也挺漂亮的,但架不住人家數量多啊。”


    陳強和李成深以為然的點頭附和。


    “撲哧!”聽到楊柯的話,張娟和宣傳部幾個女孩子笑了起來,對著楊柯三人一陣嗔怪。


    趙邀也抿著嘴,隨後從包裏取出一張報紙,在幾位同事詫異的眼神中遞給楊柯。


    和楊柯一樣,趙邀剛進入宣傳部,身份就暴露了。入職檔案上麵必須明明白白的填寫下父母的名字,工作單位和職務等等,哪能瞞得住。在宣傳部的人眼中,趙邀身份尊貴又長得美貌,加上其清清淡淡的性子,總給人不與世人同行的感覺,沒想到她竟然會對一個男孩子做出如此主動的事情。


    雖然這些女孩子年齡都不大,但做新聞工作的,誰不是人精,很容易就猜想到,兩人要麽有些故事,要麽就是楊柯的身份有問題。


    看著趙邀遞過來的報紙,楊柯就知道上麵寫的什麽,心下暗歎一聲,真的來了,還是沒法避免!


    “謝謝!”楊柯對趙邀點頭致謝,令趙邀一愣。


    “你知道?”


    楊柯點點頭:“半個月以前就猜到了。”


    趙邀看著楊柯平淡的表情,似乎一點都不緊張,不由得想到父親在病床上看到楊正和寫的那篇文章時候的話:“結論有些偏激,但的確值得警惕,隻是楊正和哪來的信心?”


    趙邀清楚,自己父親一直都是改革的急先鋒,而現在卻在病床上說出這樣的話來,顯然也是認同楊正和意見的,這讓她很不理解。問了父親,對方卻搖搖頭未作回答。


    而楊柯這句“半個月以前就猜到了”,顯然他們對事情的發展早有預料,卻仍然敢將文章發出來,正好應對著父親的那句“哪來的信心”。


    《人民日報》首頁,刊登著由政務院政研室主任梁金鬥的文章,標題叫《反駁楊正和警惕論》。文章首先是表明觀點,任何時候都需要警惕資本自由化,但對方根據蘇聯的改革所推測出的結論是完全沒有根據的,在改革事業正如火如荼的時候,對方寫出這樣的文章,其心何在?


    除了首頁,後麵幾個版塊也或多或少的都刊登著一些反駁性的文章,其中一篇文章則更加犀利的指責楊正和是在開曆史的倒車,作為黨的高級幹部,卻胡編亂造,危言聳聽,意圖正是想阻撓改革。


    將報紙翻閱完畢,楊柯心中清楚,老爸現在的日子難過咯。


    陳橋急得有些坐立不安,書記在裏麵看報紙,已經一個多小時沒反應了,這個時候的他才清楚,楊柯為什麽要讓他留意這些東西,他很想找楊柯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卻沒法找到對方,因為他知道楊柯今天啟程去了交州。


    陳橋看著辦公桌上的電話,原來響個不停的電話今天仿佛出了故障一般,隻有早上剛上班的時候有兩個局委領導打來電話要過來匯報工作之外,一次都沒響過。倒是書記辦公室裏的電話還響過幾次,陳橋清楚,那都是市委或者省委領導打來的電話,比以往要多得多。


    陳橋輕輕推開門,幫楊正和重新泡上一杯茶,很迷茫的叫了聲:“書記!”


    楊正和抬起頭,對陳橋笑了笑:“沒事,比預料中的要好些。”


    看著書記鎮定的笑容,陳橋心裏有了底,真的是早有預料啊,既然書記早就料到了今天,那必然是有應對之策的了,陳橋點點頭走了出去。


    楊正和的確有信心,目前中央正是兩種觀念在較勁的時候,他這篇文章雖然看似是在風浪尖上,但這些涉及路線之爭的輿論辯駁,向來是曠日持久的,再過一些日子,就將會有人寫出新的輿論文章來聲援自己,那時候辯駁的焦點就不會再停留在他身上了。他的目的是為了給現在某些過於激進的人提個醒而已,早就達到了。


    兩股勢力沒分出高下,他就安如磐石,而按照分析,蘇聯絕對挺不到這邊分出勝負的時候,蘇聯一出事,這邊勝負自分。


    這些東西,初出茅廬的小兒子看不出來,他卻分析得極為明白,不然,以楊正和一直以來的作風,不會發表這篇文章。


    二小子還在自以為得計的瞞著他,卻不知道楊林又從蘇聯貸出兩億盧布的事情他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大小子兩次貸款的經過,讓他信心十足,現在擺出如此低調的姿態,卻是在挖坑讓政治對手往裏跳呢。他也從京城一個老同學那裏得到消息,的確有大量的歐美資本進入蘇聯,隻是不清楚到底有多少而已,以目前蘇聯基層的腐敗程度,這些資本越龐大,政權就越危險,極有可能連半年都撐不住。而那些政治對手,這時候蹦得越高,一年半載之後就摔得更慘。


    楊正和的目光,盯在了一個星期之後的常委會上,似乎,有人已經按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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