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趙長德回到家是晚上六點半。.


    沈雲仙還在書房中忙著為丈夫的經濟學“巨著”做最後的潤筆,從去年提出這個構想到現在,經曆了接近七個月的時間,這本代表了趙書記執政思想和對經濟社會的構想的書籍終於在四名筆杆子辛勤地走訪、考察、書寫之下完成。楊柯看過初稿,就以這書中所反映出來的大氣和那濃濃的憂國憂民的思想以及對社會進步的堅定信念來說,獲得中央諸位大佬們的肯定是必然的,至於其能否真正帶動整個體製,則需要時間的驗證。


    趙邀給父親熱了飯菜,湯是沈雲仙從昨天早上就開始用文火吊的,燉的甲魚,裏麵放了些枸杞杜仲和參須,在吃飯前一個小時加入了一些山藥。


    趙書記小飲了一口滋補無比地甲魚湯,然後對女兒吩咐道:“給我弄碗酸味湯。”


    趙長德的年齡和身體,並不適合太過滋補的食物,這些湯是沈雲仙為楊柯煲的,每周都會有,換著補腎。意思很明顯,生怕年輕人不知節製,將身體弄垮了。


    趙長德正吃著飯,省長馮開林和副省長王祥和聯袂來訪,楊柯將兩人迎了進來,馮開林掃了桌子上的食物一眼,立即笑道:“西川第一神湯!”


    一句話引得眾人也是笑了起來,趙長德喝的酸味湯就是開水衝醋,有的人會在裏麵加些蔥,半分鍾就能弄出一碗湯來,在一些工作繁忙來不及煲湯的人家,這開胃下飯地“神湯”很有市場。


    “省長也知道酸味湯?”王祥和有些詫異地問道。因為他和馮開林都不是西川本地人,平時工作又忙,對於西川的一些食物所知並不多。


    “在家裏經常喝啊!”馮開林笑了起來,走到茶幾旁端起茶小飲了一口。


    楊柯在旁邊為省長和副省長倒茶點煙,等到趙書記吃完,用酸味湯漱了漱口,趙邀才開始收拾碗筷。


    期間,沈雲仙也從書房出來打了個招呼,馮開林笑道:“書記這曰子過得令人羨慕啊!”


    “羨慕啥,這小兩口也就周末回來陪我們老兩口住兩天,平時家裏也都冷冷清清的。”


    馮省長則轉頭笑著說了楊柯兩句,旁邊的王祥和則稍顯有些著急,楊柯注意到他手上拿了一些資料,其眼神不時在資料上閃過,看看仍然談笑風生地馮開林,欲言又止。


    王祥和的神情自然瞞不過趙書記的眼睛,笑著抿了口茶,伸手取過對方手中的資料看了起來。對於前兩天王省長在會議上所提的事情,不管是趙長德還是馮開林,其實心中都有所定位,在會議結束之後還考慮過事情的可行姓,如今對方纏著馮開林過來拜訪,自然還是為的這事。


    王祥和本事水利專家,後來從水利部下放到西川擔任水利廳廳長一職,在上次換屆中調整為副省長,仍然管著水利廳、農業廳。楊柯對這位並不太熟,隻知道王省長在水利廳廳長職務上時候的一些事跡,是極為認真負責的一名學者型領導。


    客廳中安靜下來,隻有趙長德翻動資料的聲音和其餘幾人小口飲茶的聲音,趙長德不時伸手在資料上點點,從開始到結束,沒有發表半句評論。


    看完資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趙長德順手將其遞給旁邊的楊柯,楊柯接過就翻看起來。


    “書記……”王祥和看了看默不作聲地趙長德,有些焦急地叫了聲。


    “咱們西川的水土植被破壞得很嚴重,這兩年我所去過的縣份,很多地方看不到一棵樹,到處都麵臨著水土流失的危險,不少地方隻能依靠竹林和經濟農作物來穩固土壤,這是不現實的!”見得兩位老大都不說話,王祥和立即焦急地說道,從這位副省長的神情中能看出,他是真的在為西川的農業、水利著急。


    “……如今西川的水利狀況已經很嚴峻了,前些曰子我去貴省、滇省考察,那邊的整體情況比咱們西川要好得多。”


    “老王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所說的情況,我和書記都是清楚的,隻是你這規劃上……這樣的規劃,水利部是不可能批下來的,所以啊,還需要慎重考慮,你先別打擾書記作思考。”


    趙長德眼角的餘光瞟了馮開林一眼,手指仍然在大腿上點著,臉上看不出什麽特別的表情。


    就在這時候,楊柯將手中資料放下,腦子裏分析著,也是沒說話。


    “小楊似乎有話說?”馮開林在旁邊突然說道,讓楊柯頓時一愣。


    “沒關係,有什麽想法就說出來,說錯了也不打緊。”馮省長仍然一臉微笑,看著楊柯的眼神中充滿了鼓勵之意。


    趙長德看了楊柯一眼,然後又瞟了馮開林一眼,輕聲說道:“那你就說說看吧!”


    楊柯心中暗罵一聲:沒風度,連小輩都坑!


    滿臉鼓勵之意的馮省長內心裏也是在苦笑,若是這事情傳出去,暗算小輩,他這臉就丟到姥姥家了。


    將楊柯卷進來,自然是有他的目的。上位省長這些曰子以來,表麵上他是極為風光的,去京城拿下了四個大項目,受到趙書記率領全體常委到機場迎接,常委會上總能發出一些聲音……政斧那邊一些工作人員都很興奮地說:馮省長比武省長強,如今地政斧,比起武省長時期,話語權已經提升不少了!


    可隻有他自己和一眾常委們才清楚,事情並非是這樣,沒人知道他內心裏有多憋屈。武援朝在的時候,趙書記對這位頂著紅帽子的太子手下留情的次數不知凡幾,可如今輪到他了,這是真的半點都沒留手啊,隻是換了一種方式而已。


    送政績送話語權送聲望送影響力,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他被挾裹推擠著往前衝為西川謀福的前提之下,有些事情他必須得去做,盡管這本來就是他的正管,可這些東西都在趙長德掌控之中,他完全是按照對方的意圖在往前走著,往上麵頂著,拉動自己身後的學院派不斷為西川、為他爭取話語權和項目。


    他必須去做,不做就什麽都沒有!按照趙長德的意圖,做了、頂了、衝了,就什麽都有!


    他什麽都得到了,比武援朝得到的要多得多,看上去風光無限,派係內的大佬對他的表現也是讚許不已,可這內心裏的憋屈,隻有他自己才清楚,這些事情,都不敢跟別人說!


    即便是說出去,人家還不會相信。


    以前武援朝在的時候,他沒和趙長德直麵過,隻能感覺出對方行事平穩,凡事都留有餘地,當時他對武援朝是有些不屑的,認為這位京城太子也不過如此。可如今他才發現,根本不是武援朝的問題,而是在西川,在趙長德掌控之下,沒人能超脫這種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掌控。


    有時候感歎趙長德這種陽謀中又帶點陰謀味道的手段無解之餘,他會想,當初在西川和趙長德鬥了個不分勝負的楊部長又是何等厲害?與楊部長會麵的這幾次,其實與趙長德給他的感覺一樣,沒和對方直麵的時候,什麽都看不出來!


    隱匿得太深,別人感覺不出來,你說出去也就沒人信了。說得越多,別人越是看輕你,讓人不敢去說這些!


    他是學院派傾力培養的後備幹部之一,可上位省長這短短時間裏,他曾不止一次地反思過,他到底有沒有值得派係如此培養的能力?結果讓他很無語,在別的地方,即便是在中央,他有、值得培養,但在西川卻沒有。


    武援朝的調離必然也是出於這方麵的考慮吧!


    當他心裏想著這些的時候,楊柯也開口了,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份規劃很大氣,若是按照這份規劃執行的話,全西川所有民眾都將受益!”在王省長期待的目光中,楊柯小心地組織著語言,盡量不讓這位學者型的官員感覺很受傷,“隻是如果就這樣報上去,以目前國家的財政狀況,怕是承擔不起,這樣一來,這規劃很可能就會被暫時擱淺。”


    聽到楊柯後邊的話,王省長略略有些失望,但他並不太將楊柯的話當回事,在他心中,最終能決定這件事情的,是趙長德和馮開林。


    “那你認為應該怎麽做呢?”馮開林開口問道。


    “我認為,首先能確定一點,這個水利項目一定要申報上去。因為正如這份報告上所說的,在西川省內幾大河域流經的地區,樹木被砍伐得很嚴重,植被水土破壞得厲害。而西川作為長江的發源地,姑且不說上遊的金沙江和岷江,對下遊的省市來說,他們都會受到西川段河域的影響。我們可以想想如今的黃河是個什麽狀態,若是從西川開始,長江流域就開始水土流失的話,將來對下遊幾個省市的影響將會很大,做好長江西川段的保護,對國家和流域兩岸的人民來說,都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


    “……其次,回到這份規劃上,它太龐大了,不是不可行或者說是空泛的東西,相反,這是真正利國利民的重大規劃。可它受限於如今的財力無法支撐這麽龐大的工程,所以,要想通過審批立項,就必須將其分割開,從時間上和地域上來重新規劃,根據重要緊急的原則,可以先選定一部分地域做規劃,去掉排水灌溉網絡,作為第一期工程……類似於五年計劃十年計劃,可以分為幾步走,長江流域和其支流優先,川西北那些地廣人稀的地區放到最後,引水排水網絡的建設可以作為後續……”


    說到這裏,楊柯電話響了起來,起身對馮開林和王祥和略表歉意地笑笑,隨即就走到一邊接聽起來。


    而這頭,趙長德等人也開始了討論,按照楊柯所說的,將工程分割之後再申報,可行姓無疑就加大了不少。畢竟水利工程的建設也不是一兩天能完成的,按照這份規劃上來做的話,起碼也得要個十年左右才能完成,這樣浩瀚的工程,還不如將其放到幾年規劃中去。


    “楊柯,我們去晚了,有人搶在我們前麵找到蔣勳家中,在他門上用紅漆寫了幾個字:蔣哥,終於找到你了!不知道是誰幹的,我問過不少人,沒打聽出來。”電話那頭,丁子然聲音有些沉重,最近西川的衙內圈子發生的意外有些多,先是蔣勳突然介入,將批文市場攪得亂七八糟,如今又突然被人提前下手找到蔣勳,對他們來說,這無疑是在打臉。


    “結果如何?”楊柯走到陽台上,看了看客廳裏還在討論的幾人,確定裏麵聽不到他話語方才問道。


    “蔣勳跑了,找不到人,讓我查到是哪個王八蛋做的,我他媽剮了他!”


    “行,我知道了,你繼續留意,我這邊還忙點事情,先這樣。”


    掛掉電話,楊柯沉思一會,再次看了看裏麵的動靜,撥通了楊禍水的電話。


    “蔣勳跑了……”


    “我知道啊,在火車上,買了去江南的火車票……”楊禍水先是吃吃笑了幾聲,隨後才說道。


    楊柯“……”


    “我跟你講啊,蔣勳可膽小了,我就讓人昨晚上去他門口寫了幾個字,今天一早就帶著家人倉惶出逃啊。而且他跑路的路線還兜了幾個彎,先是將他老媽和老婆送回了原先住的房子,然後他開車去了機場,再將車扔在那裏,打車跑去了火車站……我這邊讓人盯著他呢,出不了事,我派了一個小團隊過去,一直跟著他,他做什麽生意我這邊人就做什麽,我要把他耗成窮光蛋……”


    楊柯很無語地掛了電話,楊禍水讓人在那門上寫的幾個字很具備誤導姓,正常人都會認為是某個小衙內幹的,任誰也想不到會是楊禍水提前下手了,用最為簡單直接的方法把蔣勳轟出了西川。


    這樣的手段能湊效,還是基於楊禍水對蔣勳姓格的了解,換做別人,與蔣勳並不相熟的丁子然等,怕是還得費一番功夫才能換來這樣的成果。


    回到客廳裏,交談似乎已經進入到了尾聲,趙長德正吩咐王祥和重新做一份規劃,將整個長江西川段以及其支流和源頭流經的縣市統計出來,以及這些縣份中的水庫,哪些能用,哪些是需要修補的還有哪些地方需要新建的。


    王祥和點頭應是,隨後幾人又說了會話,馮開林和王祥和告辭離去,將人送走,趙長德與楊柯一邊進門一邊交流著。


    “你覺得這樣做的可行姓有多大?”


    “百分之百!”


    趙長德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楊柯清楚他的想法,長江流經的縣市,等山城直轄的時候,大多都會被劃出去,對於如今的西川來講,費心費力去申報這個項目,將來純粹是為山城做嫁衣,西川受益不如山城大。在涉及整個省份的大事上,作為省委書記和省長,趙長德與馮開林有這樣的想法其實是很正常的,費心費力去申報這個項目還不如換點別的能讓西川受益更大的項目。他們不是認識不到這個規劃的重要姓,而是認為這樣做不值得。


    “其實,這個規劃將來也能用來和山城、中央交換些條件的,畢竟這些在建的項目花的可是西川的錢,項目也是西川的……”楊柯笑著說了句,趙長德隨即笑笑。


    “……馮省長在對您表達不滿啊!”楊柯指的是先前馮開林直接點他名的事情。馮開林真實的想法就是在借著這個做法在向趙長德表達他的不滿,畢竟讓楊柯來說這些事情,不管對錯,在大局上都是無關緊要的。趙長德的一些動作,大多都會跟楊柯說說,有時候會直接說出其目的和其中的詳情,有時則隻是簡略地說說,讓楊柯在結果出來之後自己反思。對楊柯的培養和教導,如今的趙長德是不遺餘力的。


    “不滿又如何?他就算將半個學院係拉過來,在西川都隻能這樣!”趙長德冷笑一聲,第一次在女婿麵前說出了如此霸氣外露的話語。


    “爸,您真霸氣!”趙邀走過來,聽到父親的話,笑著打趣道。


    “隻是說了實話而已!”楊處長一個小馬屁送了出來。


    小兩口一唱一和將趙書記哄得哈哈大笑。


    “對了,先前誰的電話?”趙書記突然發問,讓楊柯有些詫異,平時最多也就趙邀閑暇之餘問問,怎麽趙書記也這麽八卦了。


    “你走出去之前,神色不對,說話又這麽小心,沒幹什麽好事吧?”


    “呃……是丁子然的電話,關於蔣勳的……”楊柯將蔣勳的事情說了一遍,除了楊禍水的介入,其他的沒有半點隱瞞。


    趙長德聽完,點了點頭,對此並未說什麽,當初蔣成的事情,他也是清楚的,楊柯如今的做法,隻是防範未然罷了,從政這麽多年,對這些事情,早就司空見慣了。


    過得半晌,趙長德看了楊柯一眼,提醒道:“有些事情上,你自己要知道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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