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道上回響著沉重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如同鼓點一般敲擊著人心。在政斧這邊,但凡見過劉太平的工作人員,隻要聽到這腳步聲響起,就知道這是劉縣長從外麵經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名片或是給人印象最深的地方,劉副縣長給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沉重的步伐,似乎是刻意演練過,在這樣的步伐中,他總有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氣勢,即便是跟他平級的人,在他步履影響下,也會微微側過身去。


    “劉縣長好!”“劉縣長好!”兩個年輕人從對麵走來,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急忙側身問好,在縣政斧,劉太平是很有威望的,他的威望來源於對工作和職責的責任心,還有正直的品德。


    劉太平微微頷首,繼續往前走去。


    此時的劉太平腦海中正閃過一組組的數據:八公裏的環城河堤,預計投入接近2000萬。


    修這麽長的河堤幹嘛?搞政績工程?當初他提出修建環城河堤,那是因為那段河流真的需要修了,可如今他得到的消息,楊縣長竟然要往兩頭延伸,在他看來,那些地方是不必要的。


    本就拮據的縣財政,錢要用在該用的地方!


    原來的規劃,王書記將項目暫時壓下,等明年開春之後再批款開工,是為了讓縣裏忙碌了一年的同誌們能過個好年,這其中也有他上任書記之後廣泛收買人心的意思,這些他能理解。他理解不了的是楊縣長的做法,典型不實用的政績工程……


    對這位年輕的縣長,他其實是在觀察,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那麽有能力,如今看來,傳言果真不足信,他以前那光鮮的履曆,怕也是這樣來的。這些眼高於頂的衙內,完全不考慮基層政斧的困難,甚至是故意無視、漠視!


    從另一個方麵來看,這位剛下來就急著擴展項目,應該是為了和縣委那邊爭奪話語權。太急了,動作也太大了,體製內講究中庸之道細水長流,這位倒好……衙內做派太重!


    政斧工作由這位小爺主導,以後怕是再也無法和縣委爭奪話語權了,王書記的手腕有多高明他太清楚了,估計三五個月之後,王書記就會和縣長的老丈人趙書記壓製武省長一樣:我不做得太過分,就是將你壓在這裏無法動彈!


    武省長委屈啊,那是多有能力的人都被壓製成這樣,這位楊縣長怕是……嘿嘿……到時候山城直轄出去,鞭長莫及的趙書記看著自己女婿如同武省長一般被壓製,不知道會是何種心情?


    他過來不想幹別的,就想提醒下這位年少衝動的縣長別幹糊塗事,畢竟他的聲望關係著整個縣府的臉麵,這些臉麵問題,不管他願不願意,都得去維護好。至於他能不能聽得進去,會不會改變主意,那都是他的事情了,他隻做自己該做的。


    其實他心中另有一種疑慮,有沒有可能這是楊縣長估計做出這樣的動作,然後將他套進去,畢竟這工程的發起者是他。這想法隻是在腦海中掠過就被他甩了開去,他不會輕易被人套住,不然他也不可能一步步從基層爬到現在的位置,王書記那麽厲害的人物,當初在縣政斧也沒能真正將他牽著走,在這一點上,他有信心。


    迎麵走來一個身段妖嬈的女人,高跟鞋不疾不徐地敲擊著地板,和他步伐間發出的沉重聲音交響在一起,讓他心境突然就有些亂。


    周娟!


    這個風韻極佳的女人,在昨天的接待宴席上大放光彩,那種熟透的風情和恰到好處的言語,讓年近知天命的他心中都有些火熱。


    他相信不隻是他,就是省委、市委組織部的領導怕也跟他有著同樣的感覺,美好的東西都能讓人記住,所以,昨天她給人留下的印象足夠深刻。


    好助手啊,不僅能逢迎領導,還在短短時間內就將縣府辦的關係捋順,如今即便是分管兩個重要科室的副主任在她麵前都得收斂著,這手腕自然是不差的。


    “劉縣長!”周娟微微停下腳步,微笑點頭招呼一聲,隨後才起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細節的拿捏恰到分毫!


    她是剛從縣長辦公室出來,遠遠的,他就看到了那扇門。


    ……


    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在楊縣長才剛入主政斧的頭一天就做出這樣的指示,這爆炸姓消息自然很快就傳遍了,剛開始還隻是領導們知道,慢慢的,就有人刻意將這消息散布了出去,短短半個小時之後,整個縣委縣政斧私下裏都在議論著。


    這其中,絕大多數人在搖頭!


    “第一手牌就出炸彈!”這句話是一位領導說楊縣長的,話語來源已經被抹掉,如今卻成了整個大院中的口頭禪,意思是楊縣長來勢洶洶的同時也在亂來,其目的自然是要降低楊縣長的聲望。


    在某些時刻,針對某些人來說,這樣的閑言碎語殺傷力很強。


    所有人都在私下議論,臉上都透出:結果我已經猜到了!這樣的表情時,支持楊縣長的人還是有的,起碼宣傳部的女姓友人就對年輕帥氣的楊縣長很同情。


    縣委宣傳部。


    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女子手捧一杯菊花茶,口中撇嘴,壓低了聲音對其他人說道:“誰知道怎麽回事啊!都在說人家楊縣長是要出炸彈……”說著話,伸手拉了拉身上的毛衣“炸個毛線!人家就不能有別的考慮,沒準就是單純的為了讓城市美化,給咱們死水一潭的縣城打造一個風景如畫的西子河畔……”


    “就是,看人家年輕好欺負,這些老頭太沒品了!”出聲附和的正是昨天抱資料的胖妞。


    “哎……也麻煩,這些領導的事情說不好,尤其是當官的人,我覺得吧,別看咱們縣長一臉陽光帥氣,背後沒準幹些什麽事情呢。”


    “可你見過那麽清澈的眼神?要說擁有如此眼神的人會做那些陰暗事,打死我都不相信,我就覺得咱們縣長帥氣,多像我小時候鄰居家的哥哥啊!”一個略顯稚氣的女孩噘嘴說道,話語中似乎還在緬懷那個曾經出現卻又走失於她生命中的鄰家帥哥。


    “就是就是,看看人家縣長的人馬,楊縣長、周主任、周局長,哪個形象不好,這樣才能代表咱們縣城的形象,那些禿頂老頭兒可以退休了!”


    “咳咳!”


    門口出現一個女人,盡管相貌很一般,但卻透著股書卷氣息,加上皮膚**,看上去倒也有些味道。


    “嚼舌根,也不怕闖禍!”女人走了進來,隨手將一份手稿遞給其中一個女子吩咐道:“讓他們排頭條,抓緊點,領導明天等著看的,要下發到所有鄉鎮。另外轉告他們一聲,這是事關移民、關係著治安穩定的大事,千萬別給我出任何紕漏!”


    等到女子接過稿子應聲而去,她再次轉頭環視一眼:“自己不清楚的事情不亂發表言論,宣傳工作的基本規則都忘了?”


    幾個女人都訕笑起來,其中一個嘿嘿笑著說道:“部長,咱們這不隻是在說縣長大人長得帥嘛,也沒說別的啊。”


    這女人赫然正是宣傳部長吳琴。


    “事情沒塵埃落定之前,都盡量少說話。”吳部長笑了笑,然後轉身走了。


    ……


    位於宣傳部頭頂的三樓,一個戴著眼鏡的瘦高男子正站在窗戶旁邊眺望,在他身後坐了兩人,正滿臉戲謔地說著話。


    “第一手就出炸彈,這是放空響啊,這話太絕了,用在誰身上誰都受不了,咱們這位縣長大人此時怕是很難受吧。”


    “我就想不明白,他這是想當過江龍嗎?一來就搞這種事情,看來傳言水分太大……原先還以為能做盟友,現在看來嘛,嘿嘿……”


    “好了,不管情況如何,咱們該做的還是要做,抽時間都過去匯報匯報吧,姿態要端正。”瘦高男子轉過身來,口中歎了口氣說道,看他那樣子,對楊縣長的表現是有些失望的。


    坐著的兩人都點點頭,其中一個想了想對另一人說道:“聶書記要不要在春節之前來點行動?現在正是時候啊!”


    “不行,如今有楊縣長在前麵,我們動作不宜過大,與楊縣長處好關係,左右書記辦公會才是正途,在適當的時候,我們怕是還得幫幫楊縣長!”瘦高男子否定道。。


    “與楊縣長配合左右書記辦公會倒是簡單,王書記手太大了,看看縣長帶來的人,周雄武就是衝著局長的位子來的,可那邊倒好,老邱已經是副書記兼任政法委書記了,還霸占著這位子不放,除了這個,還有財政口啊,所以他們之間的衝突是難免的。如今楊縣長這棒槌般的動作,怕是讓王書記正傷腦筋呢吧!”被稱為聶書記的男子笑了起來。


    這三人赫然正是縣委副書記張勁鬆,縣委副書記、紀委書記聶恒,**部長秦京。


    與此同時,在三樓的另一側,縣委書記辦公室裏也有著同樣的組合在皺眉苦思。


    挺著大肚子的縣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邱誌高,組織部長陳政,縣委秘書長孫遠行,縣委書記王山嶽以及他的秘書王良,此時的茶幾旁沒有絲毫聲音,眾人都在思忖著,王良來來回回為幾位領導添茶倒水,動作輕柔,生怕打擾到幾人思考。


    的確如同聶恒所言,此時的王山嶽正揉著眉頭,滿臉糾結。


    山塬縣總共一正四副五位書記,盡管中央在85年曾對地方黨委副書記人數做過限製,縣級一般隻配備兩到三名副書記,但地方上卻並未如何去執行,縣級多為四位副書記,最多的甚至達到六位,與省委持平。在楊柯沒到來之前,不管是書記辦公會還是常委會,他都占據優勢,可隨著楊縣長的到來,這種優勢很可能就會被衝散。


    若是楊柯和張副書記互相聲援起來,加上縣委排名第四的紀委書記聶恒,書記辦公會上就是3比2的局麵,他無法再做到一錘定音。而常委會上,也同樣充滿著變數,盡管之前常務副縣長劉太平和宣傳部長吳琴都會支持他,但畢竟這兩人都算不得他真正的嫡係,以後會如何還很難說,尤其是劉太平這個人……


    至於從來都不插手這些爭鬥的張應華,可以不考慮。


    對於公安口和縣財政,其實他真正想要的是公安口,財政那邊他是準備放手的,等過完春節,給大家夥發完過年錢之後就將財政局交給楊柯,畢竟讓楊柯這樣背景通天的縣長真正掌控縣財政,對縣裏是比較有利的,在這一點上,他比不過楊柯。


    在他的計劃中,楊縣長大約會在過完年之後來找他說財政的事情,到時候就順手給了他。


    隻是他做夢也想不到,楊柯根本不願意等,下來之後立即瞄準財政局向他出招了!


    “書記,這事情肯定沒那麽簡單,就從人家表現出來這沉穩氣度,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就不可能做出這麽冒失的動作,我覺得他應該是有能讓這項目通過的把握,隻是我想不出來,他為什麽能確定這議案能說服劉太平、能通過書記辦公會和常委會,在年前提出這個,太不是時候了,他真正了解咱們縣裏的局麵嗎?”孫遠行抬起頭,看著蹙眉的王山嶽說道。


    “叔,還有個巧合的地方,楊縣長提出的八公裏河堤建設的預算,正好與縣財政的資金相當……他會不會是衝著財政口去的?”王良在旁邊插嘴說道。不管在什麽時候,隻要沒有上級領導在,他都管王山嶽叫叔,這是王山嶽要求的。


    王山嶽搖頭道:“應該不是!你想想,就算……就算是項目通過了,批款的時候難道不能分批?他能確定咱們必須一次將款項到位?這應該隻是個巧合!”


    等王山嶽說完,“嗞嗞”的喝茶聲就在辦公室裏響了起來,聲音中透著些許不耐的情緒。


    五嶺。


    辦公桌上擺了一副象棋,一個麵容堅毅的男子獨自麵對這副棋局,輕輕撚起一個炮放在當中,然後又盯著看了看,點點頭走回座位上坐下。


    他喝了口茶,抿下嘴喃喃自語地說道:“縣長下棋喜歡擺當頭炮,棋如人生,棋如人生啊,老頭說的,果然是有道理的,看來這些年,是我錯了!”


    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電話,他似乎是想撥個號,但最終又頹然放棄,靠在椅子上輕輕歎了口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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