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琴和劉太平從縣長辦公室出來,對視一眼,點點頭告別,然後分別往兩個方向走去。


    過道之上,劉太平沉重地腳步聲和吳琴輕快地高跟鞋的聲音如同交響樂一般交織在一起,從縣長辦公室門口往四周傳播開去。


    直到此時,吳琴心中還是波瀾滔天,不僅僅因為楊柯宏大的計劃,更因為她想起了楊柯要打造那個廣場的時候所說的話。


    “超過二十萬平米的廣場!”一聽之下或許隻感覺到規模宏大、占地麵積很廣,可實際上,她卻聯想到了京城廣場,那個全世界最大的城市中心廣場。


    二十萬平米,差不多正好是京城廣場麵積的一半。


    這是巧合嗎?


    即便是巧合,也說明如今僅僅隻是縣處級職位的楊柯,已經初顯虎視狼環、氣吞山河的氣魄了。


    他才二十六歲啊,將來……


    尤其在最後,楊柯跟她說的那番話,說話的時候並沒有避忌劉太平。


    “以前,山塬的宣傳口沒用好、沒用在刀刃上,明年開始,縣裏的宣傳工作,要更上一個台階。當下,輿論宣傳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宣傳輿論工作關係人心向背、事業興衰,要宣傳好縣委縣政府在加強執政能力建設方麵的方略、舉措,要做到能深入人心,讓民眾聽得進去、看得進去,才算落到了實處。尤其是宣傳口的同誌們更需要充分認識到。做好宣傳工作是加快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也是經濟社會發展的一大助力,將來咱們山塬經濟的發展。離不開宣傳引導……吳部長,目前全國賣得最好的報紙、報刊、雜誌,你都可以研究一下,看看如何才能更好地做到吸引民眾注意力,讓民眾的步伐跟著我們引導的方向走。”


    “……電視節目要豐富、多樣的同時也要做到能吸引人。貼近生活,走進普通大眾的生活中去。如何才能走到人民大眾之中去呢?當電視上出現的人不再是演員、不再是領導,而是我們身邊的人。可能就是咱們認識多年的鄰居的時候,就算是走進了大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宣傳什麽,老百姓就信什麽!”


    楊柯前麵說的話,多少有些不客氣,但最後那總結性的話語。卻如同醍醐灌頂一般,讓困擾她多年的問題迎刃而解。


    不愧是縣長!


    ……


    “叔,吳部長和劉縣長在縣長辦公室呆了很久,而且……最近這幾天,吳部長和周主任走得很近。”王良小聲地對王山嶽說道。


    “吳琴?”聽了王良的話,王山嶽眉頭揚了揚。


    “是的,吳部長!在前兩天播出的新聞上,叔您還沒來得及看,我這邊留了備份……裏麵宣傳的風向有點不對。我感覺處處都在突出縣長,幾乎沒有縣委什麽事兒!吳部長該不會是倒向縣長了吧?”


    王山嶽沉默不語,他決定晚上的會議之上再觀察觀察。


    如果說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劉太平倒向楊柯,他能理解,可吳琴……想著這種情況,王書記伸出手指在桌麵上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起來。


    ……


    楊柯晚上要開會,讓陳浩然領著香草在山塬四處逛逛。


    香草聽話地跟著陳浩然走了,楊柯留下周娟。交代道:“春節我得回榕城一趟,然後去山城。走的時候叫你,到時候一起走。另外,告訴周雄武,春節期間的治安不能鬆懈,讓他這個春節就別回龍山了。”


    周娟笑了起來,感歎道:“可真算得是衣錦還鄉啊!”


    的確,原來龍山的那批人裏麵,除了楊柯和湯民宗之外,恐怕就數周娟混得最好了,再加一個周雄武,如今兩人回到龍山,那真是會有一批批的人上門拜訪。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嘛。”


    楊柯現在和龍山那邊聯係並不太多,隻是偶爾和陳橋通通話,卻也很少見麵,反倒是能經常從楊茯苓口中聽到龍山實業的消息,孟偉把那邊打理得不錯,如今的龍山實業,已經在西川小有名氣,正籌備著上市呢。


    作為他一手締造出來的企業,楊柯對龍山實業還是有感情的,偶爾也問問楊禍水那邊的情況,但卻很少發表什麽意見。


    “對了,到時候早點過來,初二吧,叫上周雄武,去市裏拜拜碼頭。”


    周娟聞言略顯激動,顯然,楊柯這是真的打算給他們鋪路了。


    一旦接觸到楊柯身後的人脈,他們將來的道路,將會越走越寬。


    楊柯開會的當口,外麵玩耍得正歡暢的香草讓陳秘書頭疼極了。


    他實在不太想去看那雙仿若會說話的眼鏡,眼神一看就懂,問題是每次看懂的時候,都是香草給他出難題的時候,普通小事上,香草會笑著和他說話,歡笑妍妍。一旦不說話隻用眼神表達的時候,問題就來了。


    更讓他抓狂的是,小丫頭明顯很能分辨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不能做略顯出格的事情,在小丫頭平靜的眼神示意下,他已經幹了不少。


    以前,單純的陳秘書還沒幹過這樣的事情!


    商場的升降梯裏麵,在他們進去之後,後麵突然跑進來一大一小,一個肥胖的中年女子拉著一個小男孩的手,口中寶貝寶貝叫得能膩死人,香草終於忍受不了。於是,用眼神示意陳秘書……


    陳秘書嘴角抽動一陣之後,終於麻著頭皮伸手按向了數字鍵:二三四五六按了個一個不落!


    而剛剛進來的胖女人要去的是七樓……


    終於,胖女人詫異地湊到數字版麵前。觀看了一陣升降梯的各個數字鍵,並狐疑地四下望望之後,再見得原本升降裏的兩人開始往外走。終於衝陳秘書咆哮起來。


    水果店裏。


    在他們身後來了一對母女,小丫頭或許是見到香草比她漂亮可愛,心中嫉妒了,總拿不善地眼神瞟向香草,口中還向她老媽撒嬌:“媽媽,今天剛到的蘋果,好大好新鮮哦。晚上我喝蘋果汁……”


    於是,在香草眼神示意下。陳秘書不顧身後排隊的一大群人,將三十多斤紅富士悉數打包提走,走到門口,實在有些不忍心。回頭看了那對母女一眼。


    果然,兩母女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看上去好可憐!


    如是幾次下來,陳秘書終於認清楚了香草小姐的厚黑本質,這所有的事情都是眼神示意,從不說一句話,偏偏他是真的能看懂對方的意圖。從頭到尾,香草小姐都文文靜靜,如同清風和雲一般地嫻淡。於是乎。這些人全是他陳秘書坑的,或許,在這些被整了的人心目中。陳秘書作為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還幹這種下作勾當,本質上壞的流膿,已經無可救藥!再想起自己在辦公室的時候將眼前這位妖孽一樣的小丫頭當孩童哄,心中就是一陣後怕。


    “香草啊,縣長怕是快開完會了。估計也餓了……”


    “那咱們回去吧。”


    果然,一說起縣長。小丫頭立即就範了。


    陳秘書心中微微小得意一番,腦海中想著是否應該請縣長來家裏吃頓飯,如今正是時候,隻要把小香草拐了過去,縣長肯定會來的。


    話說他們一家人想請縣長和楊小姐吃飯很久了。


    “這樣吧,咱們去我家,把飯菜準備好,縣長開完會再開始炒菜,等他到的時候,也就正好差不多了。”


    香草一雙大眼睛望著陳秘書,顯得很猶豫:“奶奶說過,女孩子不能隨便跟人回家的。”


    正準備邁步的陳秘書一個釀蹌,回頭看著煞有介事的香草,在一片寒風中突然淚眼朦朧。


    在這一刻,陳浩然突然恨起自己來,明明被小丫頭坑得很慘,可心中卻並不反感,仍然對其滿是喜愛,實在太不爭氣了!


    ……


    開完會之後,楊柯得知香草正在陳浩然家裏做客的時候,急急忙忙地趕了過去。


    夜已深,老舊的小區裏一片寧靜,楊柯在陳浩然的帶領下一路走進來,夜已深,路上幾乎看不到什麽行人,隻有小區裏一個掛著茶館招牌的麻將鋪還在稀裏嘩啦地幹得熱鬧。


    當陳浩然喝楊柯從外麵經過,卻被裏麵的一個老人看了個正著,老人一邊洗牌一邊大聲朝兩人招呼。


    “浩然,浩然……過來過來,老叔問你個事兒!”


    被突然冒出來的鄰居叫住,陳浩然扭頭望向了楊柯,楊柯點點頭,示意無礙。


    兩人進了茶鋪,見得裏麵一群老人正怡然自得地打著小牌,賭注很小,一毛兩毛的樣子,圖的就是消磨時間。


    “浩然啊,你不是在政府上班嗎,正好,前天晚上看到新聞,說什麽咱們縣新來的那個毛孩子縣長……怎麽說的來著?”老人頭發花白,問著問著忘了詞,扭頭問旁邊的牌友。


    “關心民眾!”


    “對對對,關心民眾,關心民眾……聽說這毛頭縣長動用了幾千萬的資金,將民工的工資全發了?真發了還是假發了?浩然,你可是老叔看著長大的,可得跟咱們說實話,咱們信不過新聞聯播,信得過你!”


    聽著老人一口一個毛頭縣長,陳浩然麵色尷尬地看著楊柯,果然,楊縣長也是目光呆滯。


    “問你話呢,別跟我說你也不知道哈,老叔眼睛可是雪亮,最近你小子升官兒了吧,嘿嘿嘿,別以為我們不知道……”老人聲音洪亮,說到升官兒的時候,周圍人群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就連胡牌都放輕了手腳,一個個側耳傾聽。


    “沒有沒有,哪有升官,老叔,真沒這回事兒!您看著我從小長到大,我能是那塊料嗎?您老智慧如此之高,心裏不比誰都清楚。”陳秘書連連搖頭否認,並且恭維了老頭一句。


    “嗯。這倒也是!”老頭滿意地點點頭,意思當然不是說陳浩然的確不是當官兒的料,而是陳浩然那句恭維話讓他感覺很受用。


    “……不過。你家……不對,你小子沒說實話,最近你家裏人來人往的,一個個看上去就是當官兒的人提著東西過來串門是咋回事?你小子是真升官兒了,沒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話題到了鄰居家小孩兒是否升官的份上,其他什麽都不重要了。什麽毛頭縣長民工工資之類的,早就被這些老人扔到了一邊。還有的甚至停下了手中麻將,專心致誌地審問起陳浩然來。


    鄰居之中突然出了個當官的,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兒!


    “浩然,升了個什麽官兒啊?”


    “當主任了吧?”


    “浩然浩然……能管外麵居委會那幾個人模狗樣的孫子不?要是能管著他們。明天老叔帶你去找他們麻煩,早就想教訓教訓這些孫子了!”


    “小浩然啊,我外孫女明年就高中畢業了,你看能不能幫忙,把她給弄縣裏去工作?”


    “對了,浩然啊,既然你當官兒了,我們這些叔叔阿姨的退休工資的事情,你可得管管。我聽說別的地方都提了。就我們這裏沒動靜,你說說,是不是被那些當官兒的貪汙了?”


    七嘴八舌之下。陳浩然滿頭冷汗,一回首,楊縣長已是不知所蹤,顯然已經敗逃而去。


    楊柯站在外麵抽煙,聽著裏麵亂七八糟的問話,心中不免幸災樂禍。樂得看熱鬧。


    不過心中對陳浩然倒是越發滿意,給他做秘書已經快一個月了。鄰居們竟然還不知道,可見保密工作做得還不錯。當然,家中人來人往的並且都明顯是領導級別的幹部,手中還提著東西過來送禮,這些情況自然是瞞不過這些老鄰居們的。


    “小子,我跟你說,當了官兒吧,這心不能變,很多人當官之後就變了。你這孩子從小就實誠,老叔把話擱這兒,你要真變得跟外麵居委會那幫人一樣,老叔以後可不認你!”


    “就是,這小子還跟咱們打馬虎眼……”


    “對了浩然,李奶奶問問你啊,還記得上次給咱們看手相的那個小楊不?就那個很漂亮心地又好的閨女,不是說好了來咱們這裏玩的,怎麽一直沒見到人呢?咦……剛剛出去的那個小夥子,我怎麽看著有點眼熟?”


    “李奶奶,或許是人家工作忙吧。”


    楊柯在外麵聽得陳浩然弱弱地回了一句,當然,也聽到裏麵提到了他,還是以楊禍水家屬的身份被提及的,在外麵再也站不住,落荒而逃。


    再過得幾分鍾之後,陳浩然追了上來,喘著氣說道:“縣長,我也沒想到,李奶奶他們還記得楊小姐。”


    楊柯擺擺手說道:“記得她的人多了去了。”說話間,心中卻是想起了遠在湘西的妖孽禍水,離他遠了,不知現在過得是否開心,也不知是否正領著一群孩子鬧得四周雞犬不寧。


    ……


    清晨,小縣城逐漸從淅淅瀝瀝的小雨中醒來,不寬的街道上,逐漸出現了一些顏色各異的雨傘,有了些人氣。


    喜慶的年味臨近,山塬作為西川最為古老的縣城之一,仍然保留著不少舊時習俗。


    不少人家門口,一大早就有人燒了滿滿一大鍋水放在大門口,讓小孩子站在細雨中沐浴著熱水,俗稱洗病疾。傳說中,在清晨的細雨中洗澡,效果更加。


    當楊柯撐著一把雨傘,拉著香草的小手沿著這幾條縣城的老街一路領略而來,見到了不少光著屁股站雨中洗澡的小家夥。


    這些小男孩可見香草的時候,各種表現都有。


    有的瞪大了雙眼,一直看著這位和自己年齡相當的小仙女突然出現在自家門口,然後飄然而過……


    有的感覺到羞澀,雙手捂向了小雞雞,弓著背轉過身去,用屁股對著楊柯和香草……


    也有的小孩子哇哇大叫,小胳膊小腿兒一甩,轉身飛快地裸奔進屋……


    對這些孩子來說,精致貴氣的香草不應該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之中,更不應該在他們什麽都沒穿的情況下降臨,這是沒理由的,很不科學。當然,他們內心裏還記得在這個細雨紛飛的清晨,一個乖巧可人的小女孩曾出現過。於是,從新年之後開始,各小學就流傳出了關於小美女的傳說。


    見得這一幕幕,香草紅著小臉,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任由楊柯牽著一路前行,似乎眼下發生的一切,和她無關。


    等到走出這條老街,轉過拐角,街麵上再也看不到這種不文明行為之後,香草才伸手捂了捂眼睛,對楊柯笑道:“唔……羞死人了,長針眼了呢。”


    楊柯哈哈大笑,帶著小丫頭走進了一間早餐鋪,點了兩碗抄手,坐著等待起來。


    香草見楊柯坐下之後,開始忙活起來,撕了長長的一截紙巾,為兩人擦起了桌子。實在是因為這種小店也算不得衛生,店主忙碌之下,衛生方麵就落下了,桌上、地上都顯得有些油膩。


    等待的當口,楊柯電話響了起來。


    “楊柯,在幹嘛呢?”


    “吃早點呢,你呢,吃了嗎?”


    打電話來的是王書語,楊柯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對方立即明白過來,現在在外麵,不太方便調笑。


    “吃過了,對了,跟你說個事兒。那天不是叫夏雨去查詹書記的秘書周重的底嗎?你可能想都想不到,抓了條大魚哦。”


    楊柯麵色一正,正襟危坐起來,口中問道:“怎麽回事?”


    “周重問題太嚴重了,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你絕對想象不出來,那天在咱們麵前道貌岸然的周秘書是個什麽樣的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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