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身穿靛藍色長袍的年輕男子正躬身朝燕紹道:“大人,聖上已擬定由禮部尚書全權督辦今年的春闈。”


    燕紹淡淡的‘嗯’了一聲,並沒有從手中的卷子中抬頭。


    男子心中暗自思量著,躊躇之後終是開了口:“大人,禮部尚書督辦春闈,您又是主考,下官鬥膽,大人何不避嫌的好?”


    燕紹執起擱置的狼毫筆,蘸了蘸一旁的鬆山名硯,行雲流水的批閱起來,神態專注而認真,淡淡道:“為何要避嫌?”


    “禮部尚書是您同父異母的兄長,如今他督辦春闈,您又是那主考官,陛下性情難測,若是出了什麽岔子隻怕會無端惹了一身腥,還望大人三思啊……”


    燕紹眉眼未抬,“言初,你是在擔心什麽?”


    男子神情肅穆,道:“這天下學子指不定就有哪家勢力安插的棋子,他們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大人為國為民剛正不阿定不會受他們蠱惑,但暗中下絆子的事自是不會少的,陛下又極為看中這科舉一門,屆時若是有個風吹草動隻怕第一個被責問的就是您,大人早已名滿天下何必還要去淌這一趟渾水末世之仙劫最新章節。”


    往年春闈的主考哪一個不是被爭相討好的對象,官場黑暗錯綜複雜,這之中的門道各家心照不宣,但是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一旦這事情捅了出來,即便燕紹為官清廉也要被禍及,雖說春闈主考是無限的尊榮,但這就好比在刀尖上起舞,一個不慎可就是屍骨無存的下場,與其冒這個險不如推脫了去,想來皇帝也不會責問什麽。


    燕紹輕輕吹幹了墨跡,這才抬眼看向這神情嚴謹的青年男子,搖了搖頭,神色是葉挽思從未見過的冷靜睿智。“你隻看見了這表象……”


    男子一震,垂著頭略微思索,終是搖了搖頭,疑惑道:“下官愚鈍,還望大人指點一二。”


    燕紹輕聲一笑,接過一旁溫熱的茶盞輕抿一口,朗聲道:“你又怎知這不是今上的試探,你我一心忠君又何需避嫌,順其自然便是。”


    男子神情先是疑惑,隨即也是笑開,自嘲的笑笑。“大人睿智,是下官糊塗了。”


    他隻顧著要燕紹明哲保身,怎麽忘了皇帝雖性情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卻實極為英明睿智的,他能看透這官場盤根錯節的勢力皇帝又可能怎麽不知道,本就是為朝廷更換新鮮血液的科舉卻被眾多勢力吸收,充實羽翼。膽大包天的將手伸到陛下麵前,他能容忍一時但不代表能容忍一世,今年春闈特地點名讓清貴之首的燕紹做那探路石,極有可能就是為了將那些猖狂至極的連根拔起,他心中暗忖,燕紹果然是天子近臣,揣摩起聖意來比自己不知通透幾分,如此機智博學不外乎皇帝也讚賞有加,儲君太傅一職實至名歸。


    男子心悅誠服,朝燕紹躬身道:“倒是下官愚鈍了,竟不曾想明白這個中門道,承蒙大人提點,迷糊灌頂當之如是。”


    燕紹優雅一笑,隨性的擺了擺手。“無礙,你還年輕,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懂了。”


    運籌帷幄的燕紹讓人甘拜下風,不經意流露出的溫文和善卻又讓人如沐春風,這般風月霽霽的男子如何不讓人死心塌地跟隨。


    男子爽朗一笑,恭敬的道:“叨擾大人許久,下官這便告退了。”


    燕紹含笑點頭,男子躬身一禮便踱步出了書房。


    門外的左清見著來人已走便行至燕紹身側,道:“老爺,這些年在外置下的產業不知作何處理?當中有些商鋪還有些個忠心為主的,都求老爺給個恩典回歸本家呢。”


    燕紹望著窗沿的雕花木格微微出神,“想回來的就回來吧,那邊的產業就由她去吧,這麽多年也夠了……”


    淡淡的語氣卻讓左清聽出了若有若無的歎息,她是誰他心中自然是明了的,十年如一日的傾心相付卻換來那毒婦的一片絕情,他為自己的主子不值,這麽多年的坎坷艱辛他皆看在眼裏,如今能想開他無疑是欣慰至極的。


    “夫人大概酉時便可歸家,可要知會小小姐一聲?”


    燕紹淡淡頷首,“去陽明閣跟小姐說一聲,就說老王爺的意思,晚膳一起到前廳用。”


    “是”


    說著便悄聲退下,左清關好房門,朝門外佇立的侍從耳語一番,轉身就朝葉挽思的院子走去庶女慧娘。


    ……


    陰冷了幾日的天氣終於見著了一絲暖陽,靈玉瞧著今日天氣不錯便在院中設了一張白玉臥榻,葉挽思此時正手執書卷斜臥在側,三千青絲隻鬆鬆垮垮的綰了個發髻,白衣如蓮,青絲如墨,那精致的玉白側臉竟比暖日還要奪人眼球。


    雲嬤嬤坐在繡墩上靜靜的為葉挽思繡著衣衫的花樣,時不時慈愛的抬眼看看,對自家小姐的事她一向是親力親為的,葉挽思憐惜她曾跟她說過幾次,雲嬤嬤卻欣慰的笑笑,說趁她現在還能看得見這繁密的針腳緊著為她繡幾身衣裳,到她老眼昏花之時要繡也繡不成了,葉挽思見她執意也不勉強。


    靈珊巧手的剝著橘子,將一瓣瓣橙黃剔透的橘瓣放在木桌的白瓷小碟上,含笑聽著靈玉繪聲繪色的說著這幾日從丫鬟口中打聽來的趣事。


    “據後院管事嬤嬤的親戚的姑姑的妹妹說,這府中老王妃最為看重的便是大老爺一家的,大少爺更是老王妃的眼珠子心頭肉,對二小姐也是疼愛有佳。”


    “二房的老爺英年早逝,隻餘下二夫人跟五少爺孤兒寡母的在院中獨居,因著老王妃不喜愛也是深居簡出極少在眾人麵前出現。”


    “三老爺……三老爺的夫人前幾日禮佛去了,聽說今日便要回來了呢,還有六少爺……”


    靈玉躊躇的說著,擔憂的抬眼看向自家小姐,她當初聽到這消息也是震驚不已,這麽多年燕紹對徐敏的照顧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是真心愛慕,隻是不想他家世如此不凡,乍一聽得這消息她心中亦是久久難平,卻是不知該如何說起。


    靈珊抬眸,神情是掩不住的驚訝,雲嬤嬤停下了手中的繡活,心頭止不住的歎息,她早猜到燕紹是有妻室的人,如今正經的夫人回來了,又會如何對待自家小姐這半路女兒,不由雙眸複雜的朝葉挽思看去。


    靈玉說的那些燕紹在來時的馬車上都跟她說過,這府中的各路人馬她知道得一清二楚,至於燕紹自己的事情他可從未吐露過半句,此時她亦是微微訝異,跟他們的詫異不同,按照府中的排名,燕紹的兒子排名第六定是比自己還要年長一些,燕紹竟比徐敏還要早些時日成親,她眉眼低垂,心頭湧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果然是天下烏鴉一般黑麽,即便是清朗如月的燕紹亦不可避免的會犯天下男子皆會犯的錯,一邊嬌妻在懷還念念不忘心中摯愛,如此貪心不足的男人為何她心中卻恨不起來,是因為多年的疼愛還是因為他如今的態度,他應該知道隻要她進來這府中就不可避免的會知道他的事情,但他卻閉口不提,這是在跟她表明他的立場麽?


    葉挽思目光悠遠,頗有些恍惚的感覺,雲嬤嬤憐惜不已,抬頭卻見新進的二等丫鬟月慈正帶著一臉嚴謹的左清進院子來,頓時將到口的話語咽了下去,放下手中的繡活便笑著開口。


    “原來是左管事,可是三老爺有話吩咐下來?”張羅著丫鬟搬來藤椅讓他坐下,這麽些年左清經常的跟著燕紹往來碧城,雲嬤嬤也不陌生,隻是到了這鎮南王府不免的就疏離了一些。


    靈珊端來沏好的香茶放在茶幾上,收了托盤便立在一側。


    左清對著葉挽思行了一禮,沒有坐下的意思隻輕聲道:“見過小小姐,小的奉三老爺之意特來傳話,老王爺今晚在前院設宴,禮佛回來的三夫人和六少爺亦會一同前往,請小小姐一定要去。”


    左清眉眼低垂,他對葉挽思的感覺是複雜的,他始終覺得燕紹不該對眼前的少女傾注這麽多的感情,好好的培養六少爺才是應該做的事,然而燕紹是他的主子,主子要做什麽他絕對無二話的服從,但心裏卻對葉挽思生不出一絲的好感。


    葉挽思淡淡說了句‘知道了’便繼續將目光投向書中,左清將話帶到也沒了繼續停留的意思,微微躬身便徑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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