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裏懸音廟外妙不可言


    卻說尹子策上來時,綠影送了湯就不見了蹤影,杜汀蘭隻當她是找江嬤嬤去了,也不曾放在心上。


    這邊綠影丟下手頭的工作,見自家小姐待客,好歹還有江嬤嬤在看著,料想不會有什麽吩咐,自己便悄悄遛了出來,抬了那藥碗,往偏殿而去。


    年幼的心總是這樣,一點小事就快要讓人牢牢記住。自從梧桐院一事,杜汀蘭大病旺財竭力保全後,綠影便隻當他是自己人,如同親人般交了心,如今聞得他病了,是無論如何也要去探探的。


    綠影也不問旺財身在何處,隻一徑往人少的地方去。果不其然就尋到了旺財的蹤影,那飄花的窗欞恰好開了一處,綠影一眼瞧見了穿著粗布衣裳躺在床頭的旺財。


    “旺財哥。”綠影輕輕叫了一聲,旺財並沒聽到,綠影再叫了一聲,旺財揉著耳朵自語道:“也是奇了,我怎麽聽到有說話的聲音?”


    綠影咯咯直笑,端了碗就進來:“是我在叫你,旺財哥。”


    旺財嚇了一跳,病態的臉色硬是紅了起來:“你怎麽來了?小姐那邊不讓伺候麽?”


    綠影說:“小姐那邊有江嬤嬤,我熬好了藥,就順道給你送來了。順便也來看看你,對了,我們小姐讓你好好喝藥,這樣才好的快。”


    旺財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心思活絡,此時卻無端誤會了些什麽,隻聽到綠影關懷之詞,有些哽咽道:“你……來看我?”


    綠影點頭。


    旺財心頭像是吃了蜜一樣甜,不能確信地又問了一句:“你……你心裏記掛我?所以是特意來看我的?”


    “是啊。”綠影笑嗬嗬的,說得理所當然:“我是個孤兒,五歲開始就一直伺候小姐,心裏早把小姐的一切看得比什麽還要重要。你對我們小姐這樣好,我自然是感激你的。”


    旺財這才明白過來,恨不能抽自己一個嘴巴子,看他都在想些什麽,綠影還是一個小女娃,他怎麽能有這麽奇怪的念頭?旺財頓了頓,強壓了這股念頭,可是視線觸及到綠影臉龐,又有幾絲複雜情緒再次萌生。


    他暗想:或是她太小,若是再過了幾年,不知是否好些?眼下我隻管等著,伺候好七小姐,等再過個幾年,若是對她還有情意,那便再與她說吧。當下是再也不敢有什麽年頭,隻把綠影當了妹妹般看待。


    綠影哪裏曉得這些,一味說了些關切的話,親眼看著旺財喝下藥來,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事情出乎意料地順利,旺財的病不幾日就痊愈了,活蹦亂跳的樣子徹底推翻天花一症,那被隔離的幾個患者,也接二連三地好起來,至此香客們方才恍然大悟:如何又是天花,不過是一些平常小疾,因為地處偏遠,看診不及時,用藥不全,才林林總總拖了這麽些時日罷了。也有香客提出異議,然大都是惜命之人,經此一役還能全身而退,已是大幸,誰還會去計較是傳言哪裏,目的何在,所為何人呢?都急急地收拾了定西,像趕趟兒似的,匆匆走了。


    而住持經連日操勞,也是疲憊倦怠,對外宣稱要休整幾日,不接香客,於是,寺廟裏剩下的不多香客連同杜汀蘭等人,都開始收拾行囊,準備離去。


    臨行前,住持別有深意地對杜汀蘭道:“這命裏有的,終究躲不過。無論施主躲去何處,該來的,仍是會來。”


    杜汀蘭縱是再為不願,也不能再留下來了,當下命綠影收拾包袱,自己則將抄寫完的經書一卷卷地裹好,放入箱子裏。


    她不是想躲,隻是有些害怕,這條路她已經走得很辛苦,不知何時才可以安穩?


    那頭尹思遠聽說杜汀蘭幾人要走,早坐不住了,撅著身板往外瞧,嘴裏嘰咕道:“仲謙,你就不能讓我過去道個別麽?”


    “道別之時,我自會帶你去。如今你去,不若是耽擱別人的行程。”


    尹思遠一張苦瓜臉:“我哪裏有你說的那般不堪”末了眼珠一轉,問道:“難道你就不想讓她們多住幾日麽?”


    尹子策岔開話題:“你別忘了,母親還在山下的客棧裏等著咱們。”


    尹思遠“哼”了一聲,止不住抱怨:“要是表姑婆在的話,早準了我去,她才不似你這般不近人情。”


    尹子策紋絲不動。


    “小豆芽還咬了我一口,都沒有找她討個公道,你這表叔是怎麽當的?看我不告訴表姑婆去。”


    “你看她這牙印,你說,想我尹思遠如此翩翩美男子,她怎麽就下得去口呢?啊,不過話說回來,這牙口還真是整齊,整個一鬼斧神工啊”


    尹子策受不了他的聒噪,反詰道:“我可是記得,你最先看上的是那個丫頭。”


    尹思遠投去一記鄙視的眼神,道:“錯那丫頭比小豆芽還有小豆芽,憑爺的眼力,怎麽會看得上。我看上的,是她那兩片嘴皮子。”


    尹子策道:“你姐姐也是為你,不然還是害了你?”


    “為我?你要是有這麽個姐姐,成天在你耳根邊叨叨,你也煩。”


    許家大小姐冰雪聰明,極得父母喜愛,大概全府不會對她投讚成票的也就是尹思遠了,兩姐弟似乎是天生的克星,一見麵就吵,每次都是尹思遠落了下風。


    “你也是,不過是偶爾回去,哪裏就能那般任意妄為了去?再者,你姐姐也是要入宮的人了,你又何必還要與她爭個高下。”尹子策如此勸,並非他聒噪,實在是每每提到許家大小姐,尹思遠就一肚子的委屈要與人說個不休,如此理論尹子策已經聽了不下百遍,偏偏尹思遠還能說得那般聲情並茂口若懸河,讓不知情的人,都信了他的去。


    尹思遠還要再說,一頭望見杜汀蘭主仆幾人往樓下走。他受不得這個,咋咋呼呼的:“仲謙,快點,他們都要走了。”


    不想尹子策隻是望了望,並不起身,道:“也好,我們也該啟程了。”


    尹思遠一聽就急了:“那怎麽行?小豆芽身邊就這麽幾個人,萬一途中遇到壞人了怎麽辦?要不然我們送佛送到西,把小豆芽送回家吧。”


    尹子策板了臉:“越說越離譜”


    情知自己說錯了話,尹思遠縮了縮脖子,道:“仲謙,難道你不想問問,小豆芽姓誰名誰,家住何處?”


    “不相幹之人,不必過問。”


    “可……”尹思遠其實想說,可我明明見你對人家熱心得很,這是這幾年他見過最奇怪的事情了。


    他哪裏知道尹子策是因為那莫名的熟悉之感呢,隻當是尹子策情竇初開,這才一力撮合,誰想原是自己誤會了,便悻悻地別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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