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攻夏口。”


    這一次,田豐沒有再拐彎抹角,故弄玄虛,他回答的很幹脆。


    “理由?”顏良回應的也很幹脆。


    “劉表坐守之賊,不足為患,江東孫氏才是大患。先奪夏口,才能將孫氏堵在荊州之外,否則,坐任江東水軍進入荊州,後患無窮。”


    後患無窮,後患無窮……顏良琢磨著這四個字,腦海中,那些深埋的記憶重新被挖掘出來。


    曾經的曆史上,劉表正是有黃祖據守江夏,故孫氏雖屢次為患,卻始終威脅不到襄陽至江陵這條南北走向的核心地帶。


    而劉備那廝,赤壁之戰後雖然據有包括江陵在內的大半個荊州,卻因夏口所在的江夏郡落在孫權手中,使得荊州始終處於孫權的威脅之下。


    關羽失荊州時,東吳的水軍甚至不經任何抵抗,直接就開到了江陵城下。


    原因無他,無非是沒有了江夏這塊緩衝地帶而已。


    江夏,雖非荊州核心地帶,卻是阻擋孫權西進的關鍵所在。


    顏良思索之際,劍眉漸凝,眉宇中漸漸湧起某種堅毅的神色。


    田豐能夠感覺到得,他的這位新主公,似乎已為自己的進言所動,正在下著某種決定。


    隻是,決毅之中,卻又暗含著幾分隱憂。


    沉吟半晌,顏良微微點頭:“先生所言極是,孫氏才是荊州大患,若不能得夏口,襄陽與江陵俱在孫氏的兵鋒威脅之下,本將就要把大部分的兵力安在此二城,哪裏還抽得出兵馬和精力去開疆拓土。”


    見得顏良肯定了自己的判斷,田豐不禁麵露欣慰。


    這時,顏良卻又道:“不過本將先前也說了,黃祖水軍乃江夏精兵,若不花幾年功夫大興水軍,想取江夏,隻怕不易啊。”


    田豐捋須而笑,苦瓜臉上竟有幾分得意。


    顏良心思細膩,洞察他心思,旋即又道:“當然,強攻不成,隻有智取,如果先生有妙計的話,那又自當別論了。”


    此語一出,田豐哈哈大笑。


    那自信的笑聲,顯然是因為顏良說中了他的心思。


    “這老頭被軟禁這麽久,難道竟然還琢磨出了什麽智取妙計不成?”


    顏良心中暗喜,卻又不急於表露出來,隻閑品美酒,裝作沒有覺察的樣子。


    田豐等不到顏良的詢問,隻好主動道:“實不瞞主公,老朽確有一計,獲許可助主公一臂之力。”


    我就知道,這老頭果然藏有機謀。


    “先生有何妙計,願聞其詳。”顏良這才表露出了興趣。


    田豐遂移座近前,附耳向顏良一番低語。


    聽著聽著,顏良的嘴角悄然浮現出絲絲詭秘,嘿嘿一聲冷笑,“元皓先生,想不到你身處河北,卻對荊州了如指掌,這種陰招也能想出來,當真是不容易啊。”


    “老朽雖不才,於天下大勢自也有一番見解,隻可惜袁本初不願意聽,那老朽就隻好將之獻給的雄主。”


    田豐這番話,自詡之餘,又讚了顏良。


    主臣二人相視一眼,領會心神,不由是哈哈大笑。


    ######三天後。


    江夏郡,夏口城。


    城頭上,那身披金甲的中年武將,正背負著雙手,目光如電般凝視著前方。


    城南方向,滾滾長江,煙波浩淼,如玉帶一般從城前流過。


    江麵之上,三百多艘各式戰艦,正排列著整齊的陣形,在江上演練著攻防。


    那一麵麵樹著“黃”的大旗,迎著江風獵獵飛舞,一浪接一浪,茫茫如怒濤一般。


    看著眼前鬥誌高昂,井然有序的艦隊,黃祖略顯滄桑的臉上,隱約浮現幾分自信的冷笑。


    不久之前,在他的統帥下,精銳的江夏水軍,生生的擊退了江東敵軍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巍巍夏口城,依舊固若金湯。


    江夏一郡,在我黃祖的手中,永遠是荊州最堅固的防線。


    “蔡瑁,你終究還是個廢物,如果襄陽城有我在,焉能容那顏良囂張。”


    黃祖傲然的臉上,漸又流露幾分諷刺之色。


    江夏的戰爭結束已有一段時間,接連數天的江上大規模演練,與其說是在練兵,倒不如說是一場軍事威懾。


    黃祖是想通過這耀武揚威般的演練,向遠在襄陽的顏良示威,讓他心生畏懼,不敢對江夏懷的覬覦之心。


    腳步聲響起,一名年輕的小將登上城頭,正是黃祖之子黃射。


    “父帥,襄陽有人來了。”黃射的表情略有幾分興奮。


    襄陽?那裏不已經是顏良的地盤了嗎?


    黃祖眉頭一凝,頭也不回道:“是什麽人?”


    “是黃承彥的家仆,特來向父帥問好。”


    黃祖眼眸閃過些許意外。


    作為黃家家主,黃祖憑著自己的傲人戰功,可是讓黃家混成了蒯蔡之後,荊襄第三大世族。


    至於自己那個庶支的族弟,卻整天隻知賦庸風雅,跟龐德公這類專好清淡的山野閑人混在一起玩物喪誌。


    不思進取也就罷了,黃承彥竟然還將女兒嫁給了顏良這種出身卑微的武夫,這簡直是丟黃家的臉。


    更可氣的是,那個該死的武夫,還把荊州攪了個天翻地覆,這讓黃祖這個黃家家主,自然覺得很是沒麵子。


    “黃承彥這個自詡清高的家夥,不是不屑於跟我有來往麽,怎的這會卻巴巴的派人來問好。”


    黃祖語氣中盡是不屑。


    “黃承彥派的人不光是來問好,還帶了大批的厚禮,還聲稱是受了顏良所托,特向父帥轉達敬意,這裏還有一封顏良的手書。”


    黃射說著將一封信遞上。


    聽到“顏良”二字,黃祖更生疑色。


    黃射卻笑道:“那顏良雖取了襄陽,但父帥擊退江東軍,聲威如日中天,近日來又耀武揚威,做出北上攻取襄陽之勢,兒是想那顏良多半是畏於父帥之威,所以才特派人前來示好。”


    聽得兒子的話,黃祖疑色漸消了幾分,微微點頭,神色間傲然又生。


    當黃祖打開那封帛書,親眼看過一遍後,臉上的傲然卻是愈重。


    正如黃射所猜,這的確是一封示好的信,而且一看那粗陋的字體,就知道這是顏良親筆所書。


    書信中,顏良以晚輩的身份,對黃祖表達了一番敬意,聲稱攻取襄陽隻是為求立足之地,不得已而為之,今後將與劉表井水不犯河水,各守疆界,希望黃祖能夠理解,並向劉表轉達顏良的善意。


    “哼,這個顏良,總算他還有幾分自知之明。”黃祖冷哼一聲,將那書信隨手遞給了兒子。


    黃射看過一遍,冷笑道:“這顏良果然是畏於父帥威名,他跟蔡瑁那幾人麵前逞威尚可,碰上父帥就沒了底氣。”


    頓了頓,黃射又指著書信,嘲諷道:“父帥你看,這廝字寫得醜就罷了,其中還有寫錯塗抹之處,當真是好笑。”


    “哼,粗野匹夫而已,又能有幾分學識。”黃祖負手而立,臉上皆是不屑。


    黃祖父子雖為武將,但到底乃世族出身,習武之餘,修文也是必備。


    他父子二人的學識修養,雖不及黃承彥這等正牌名士但傲視顏良這樣“粗鄙不知文”的武夫,還是綽綽有餘。


    得到顏良的這封示好之信,黃祖目的已經達到,遂令結速演練,各艦歸寨休整。


    回往太守府中時,已是日落西山。


    黃祖用得晚飯,觀幾卷兵書後,便打算就寢休息。


    正有此念時,門丁卻忽然來報,言是別駕蒯越前來求見。


    “這麽晚了,他來做什麽?”黃祖嘀咕了幾句,麵生不悅,卻擺手道:“請蒯別駕往堂中相見吧。”


    江夏原是黃家的地盤,劉表為表示信任,江夏軍政大權一律委以黃祖全權負責。


    但前番江東孫氏來攻時,劉表怕江夏有失,但派了蒯越來允當謀士的角色,輔佐黃祖禦敵。


    蒯越自來江夏後,確實出了些許計謀,對擊退江東軍起到了作用。


    隻是令黃祖不爽的時,孫氏眼下已退兵,但劉表卻遲遲未有將蒯越調回的跡象,反而還下令讓蒯越協助黃祖處置江夏郡賦稅之事。


    明為協助,實際上是分了黃祖的一部分權出去,這卻令習慣了獨掌大權的黃祖,自有幾分不爽。


    思索間,蒯越已笑著而入。


    黃祖馬上將不悅收斂,臉上亦堆出幾分笑容,兩人賓主互見,自有一套場麵上的寒暄客套。


    客套之後,蒯越聲稱是為了糧賦之事前來,說有些賬目需要讓劉表這江夏太守過目。


    嘮叨完一通公事之後,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黃祖正盤算著如何下逐客令,這時,蒯越卻忽然話鋒一轉,笑道:“越今日閑暇時,聽說那顏良派了人來見黃太守,不知可有此事?”


    黃祖眉頭暗皺,心想這蒯越果然不隻是為了公事前來。


    “顏良確實是派了人來,還寫了一封信給黃某,不過他在信中隻是聲稱對黃某很敬佩,還說不想跟我荊州再戰,想讓黃某向主公轉達他的和好之意。”


    黃祖也沒多想,隻如實道來。


    蒯越聽罷,頓了一頓,卻道:“但不知顏良的書信何在,可否讓我一看。”


    聽得此言,黃祖原本平淡的表情,陡然間掠起一絲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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