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遠綿長的號角聲響起,大地開始顫栗。


    那一望無際的旗海,在晨風的吹撫下,化為滾滾的怒濤。


    那黑漆漆的鐵甲與兵刃反射出來的幽光,幾欲將頭頂的蒼穹映寒。


    森森如林的戟鋒,如同死神的獠牙,迸射著殺戮之氣。


    三萬袁軍轟然而動,邁著整齊而沉重的步邁,開始向顏良軍穩步前進。


    每一步下去,大地都為之一抖。


    那堅盾開路的大陣,似鋼鐵巨獸一般,咆哮著,怒吼著緩緩而來。


    左右顏家軍將士,他們的神經立刻緊繃了起來,緊握兵器的掌心轉眼已為汗水所浸濕。


    顏良甚至能夠聽到他們狂動的心跳,還是那粗重如牛的喘息聲,他知道,那是緊張的情緒在將士們的心頭蔓延。


    這般情形,與當初跟馬超決戰之時,如出一轍,而眼前的敵人,卻比西涼軍團更為強大。


    顏良卻穩如泰山,眉宇間鎮定的仿佛將眼前強大的敵人視若無物,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顏良的冷靜與淡定,固然是讓左右將士們安穩了幾分,但他們心中的狐疑卻也愈發強烈。


    縱使那些身經百戰的將領們,此刻也漸起不安,實不知自家主公何來之自信。


    也有敏銳的注意到,他們的軍陣之中,這回多了一些不同尋常之物,那些以灰布所蒙的東西,看起來似某種武器。


    他們在猜想,也許這武器就是自家主公克敵致勝的信心所在,但他們同樣也猜不透,這世上能有什麽武器,能夠破解袁軍那堅不可摧的大盾。


    揣測之際,敵軍大陣已越來越近,兩軍相距已不過五百餘步。


    袁軍的大陣與前次幾乎一模一樣,以堅盾結成鐵壁在前,戟手、弓弩跟隨在後,兩翼與側後有騎兵護持。


    怎麽看,這都是一座無懈可擊的鐵陣。


    上一次的臨陣撤退,幸好有一道火溝擋住敵人追擊,而此番他們背城列陣,身後除了宛城之外,已無路可退。


    一旦再次撤軍,那狹小的城門根本來不及讓他們所有人都撤入城中,袁軍的三萬雄兵就會撲卷而至。


    介時,便將萬事皆休。


    騎虎難下,唯有決一死戰了。


    一萬顏家軍的將士,隻得鼓起一死的勇氣,準備跟隨著他的主公拚死一戰。


    轉眼間,袁軍推進至四百步,顏良甚至已經能夠清楚的看到敵旗上的那個“袁”字。


    顏良抬頭凝視了一眼,淡淡道:“時候差不了多,弩手,準備。”


    令旗搖動,一騎傳令官同時直奔前軍而去。


    左右的諸將就有點納悶了,心中皆在想,縱然是天下間的硬弩,最遠的有效射程也不過兩百餘步,如今主公卻為何要在四百多步時就要發動弩射。


    而且,縱然是硬弩,又焉能貫穿袁軍那蒙以牛皮的厚盾。


    諸將的狐疑,隨著那一麵麵的灰布被掀開,轉眼卻變成了各種驚奇。


    灰布掀起,那神秘的武器終於露出了它的真麵目。


    那是一台台半人多高的工器,全銅打造,形狀極是奇特,若非是那一根弦的存在的,眾人還看不出這竟似是架弩機。


    全銅打造,精妙無比的弩機。


    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中,前軍戟手裂陣分開,百餘名弩手將那些裝有輪子的銅製弩機,分成三排推至了陣前。


    十根長長的鐵簇弩矢,反射著幽幽青光,齊刷刷的瞄準了迎麵而來的袁軍。


    顏良劍眉一凝,厲喝一聲:“放箭!”


    號令一層層傳下,直抵陣前。


    但聽得一陣嗡鳴聲驟起,八十多支鐵箭一瞬間齊射而出,如流光一般破空而去,直撲向袁軍。


    迎麵的袁軍見判知弩矢襲來,急是舉盾相擋。


    他們原以為,憑借著這等堅不可摧的大盾,可以擋下任何硬弩的攻擊,他們躲藏在後麵絕對的安全無危。


    但瞬息之後,他們就驚駭的發現自己錯了。


    噗噗噗~~八十多支鐵箭如電而至,除了少部分外,絕大多數命中了目標。


    強勁之極的力道,竟是不可思議的將堅厚大盾輕易洞穿,破盾而過的鐵箭更是勁力不減,將躲藏其後的盾手,連甲帶人一並射穿。


    慘叫之聲如潮而起,一名名盾手轉眼倒斃於地,更有勁道強悍之極的鐵箭,破盾之後,甚至將後麵的兩三人如同穿螞蚱一般接連貫穿。


    前排的弩車射畢,弩手們忙拖著弩車退至後排,第二排的弩車旋即被推上前排,繼續齊射,第三排的弩車則被頂上第二排。


    如此三排連射,仿效元戎連弩的射擊方式,無休止的向袁軍輪番箭襲。


    正自穩步推進的袁軍,一下子就陷入了騷動之中,他們怎麽也想不到,被他們認為堅不可摧的盾陣,竟然就這樣給敵人破了,而且還是用這等殺傷力驚人的強弩。


    盡管射來的敵箭並不密集,但那一箭貫穿三人的可怖場麵,卻比萬箭齊襲還要可怕,隻轉眼間,前方的盾手們便陷入了恐慌之中。


    身處在中軍袁譚,這時候也蒙了。


    那張高貴的臉上,所有的驕傲,所有的複仇的怒火,頃刻間就被顏良那難以置信的強弩擊碎。


    袁譚就像是見到了鬼一樣,臉上湧動出前所未有的震驚,“這世上怎麽……怎麽可能有如此強弩……怎麽可能……”


    驚愕之下,袁譚顫聲驚語,竟是有些語無倫次。


    左將諸將無不駭然,縱使是自詡智謀的辛毗,也被場麵震驚得目瞪口呆。


    前軍盾手們開始扛不住那強弩的打擊,哪敢再往前走一步,千餘號人慌張的往後退縮。


    後邊的戟手弩手們不得號令,依然向前,彼此間卻前後推擠在一起,原本井然有序的鋼鐵大陣,很快就陷入了混亂之中。


    而此刻,敵軍的弩車又調整了射擊範圍,開始前那可怕的箭矢傾向後排。


    當那些戟手們體會到如此可怕的弩箭時,那種恐慌的情緒便迅速的向全軍蔓延開始。


    潰勢已現!


    顏良軍中,同樣是一片目瞪口呆。


    文醜、文聘、呂玲綺、徐庶……這些能力超人一等的文臣武將,無不是一臉的震驚,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們仿佛也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弩機,竟能相隔四百步的距離,洞穿那蒙以皮革的堅盾,而且餘勁還能連穿三名敵卒。


    這是何等不可思議的殺傷力,已是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直到這時,他們才驚喜的恍悟過來,怪不得自家主公竟然敢傲然的決定與袁譚野戰決勝。


    原來,那並非是顏良的一時意氣用事,而是他根本早就穩操勝券。


    他們的主公,繼上次的元戎連弩後,再一次的給了他們一個天大的驚喜。


    眾人恍悟過來時,不禁齊刷刷的望向顏良,眼神與表情間的那種敬歎之色,更是難以克製。


    “原來……原來義兄早有此破敵利器,小妹我真是多慮了。”


    身旁侍立的呂玲綺,言語之中難掩驚歎之情。


    顏良心中雖也有幾分得意,但表情卻一派平靜,隻淡淡道:“本將什麽時候打過無把握的仗,早跟你們說過不要多想,安心備戰便是。”


    聽得顏良這話,眾將多有流露出幾分愧色,心中暗暗自嘲,當初實不該對自家主公的決策產生質疑之心。


    隻這片刻的功夫,四百步外的袁軍已是陷入了混亂的泥潭之中,全然已沒有了先前那輾壓一切之氣勢。


    時機已至,更有何疑。


    顏良眼眸一凝,殺氣驟生,高聲道:“玲綺,為兄答應讓你今日殺個痛快,現下我便命你率一千鐵浮屠中央出擊,隻許進,不許退!”


    “末將遵命。”


    戰意早就燃燒到頂點的呂玲綺,已是一身獵獵的殺氣,當即令命興奮而去。


    “文子勤何在?”


    “末將在。”


    顏良馬鞭一指,“本將命你率神行騎攻敵之左翼。”


    “諾。”文醜令命而去。


    “文仲業何在?”


    文聘拱手上前,“末將聽令。”


    “命你統帥五千步軍,一旦騎軍衝亂敵陣,即刻傾軍而出,直取敵人中軍所在。”


    “末將遵命。”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熱血沸騰的眾將各自領兵,策馬而去。


    一萬顏家軍將士,鬥誌已至鼎峰,個個是摩拳擦掌,隻待浴血一戰。


    前軍處,弩手們停止了箭射,有條不紊的將弩車撤至兩邊,緊接著,呂玲綺率領著一千鐵浮屠重騎趨至了陣前。


    轟轟轟~隆隆的戰鼓聲衝天而起,那是進攻的號角。


    呂玲綺手舞方天畫戟,坐胯白色,伴隨著一聲清喝,便如一道紅白相間的流虹疾射而出。


    一千多重甲鐵騎轟然而動,以楔形的衝擊陣型,如同一柄巨大的長矛,浩浩蕩蕩的向著混亂中的袁軍射去。


    鐵蹄滾滾,天崩地裂。


    呂玲綺的複雜之心,騎士們壓抑已久的怒火,全部都傾注在了這全力的一衝之上。


    麵對著直撞而來的顏軍重騎,袁譚那震驚錯愕的臉上,轉眼便為恐怖所代替,腦海中一下子嗡嗡作響,空白一片。


    手中的那條馬鞭,更是拿捏不住,脫手墜落於地。


    一瞬間,袁譚的腦海中閃過三個鬥大的字——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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