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中,吳軍的數萬水軍,幾百艘戰艦,尚在夜中暗泊,但見火起,便準備一湧而上,殺上北岸。


    那巨大的樓船旗艦上,周瑜身著銀甲,懸寶佩劍,目色沉靜的遙望著北岸的敵營。


    他俊美的臉龐上,始終是流露著自信,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隻是,那份自信卻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的為狐疑卻取代。


    從呂蒙的火船隊出發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好一會,按照估算,此時呂蒙早該施放火船,更甚至,這個時候對岸的敵營已然大火衝天而起。


    但過了這許久,卻始終不見火起。


    為了防止顏良起疑,周瑜雖盡起大軍,但卻不敢跟呂蒙的火船隊離得太近,彼此間尚拉開有相當的距離。


    正是這段距離,再加上黑夜的阻隔,還有那滾滾水流之聲的幹擾,使周瑜無法判斷前方正在發生著什麽。


    這個時候,盡管他疑心越來越重,卻隻能繼續等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憧憬已久的大火,依然沒有半點跡象,三軍將士漸已開始焦躁起來。


    這時,魯肅不禁憂道:“公瑾,遲遲不見呂子明放火,莫非他的詐降被顏良識破了不成?”


    周瑜冷哼了一聲,“我們的布局如此精妙,呂子明連苦肉計都已經用上,那顏良如果這也能識破,他豈不是神了。”


    盡管周瑜心下對呂蒙遲遲不放火懷有狐疑,但他卻對自己的計策深信不疑。


    “顏良雖不是神,但此人不可以常理來看待,我覺得還是小心為妙。”魯肅依舊是謹慎。


    周瑜這時就流露出幾分不悅,臉色微微一沉。


    “子敬,這些天來你不停的說那顏良有多了不起,你這助他人氣焰,滅自己威風的話,不知還要說多少遍。”


    周瑜終於忍耐不住,對魯肅發泄了不滿。


    魯肅臉色一變,似是不想周瑜竟會跟他說這樣的話,一時不知該如何以應,隻尷尬在了那裏。


    周瑜也不睬他,隻目光如灼,繼續遠望著敵營方向。


    便在這時,敵營方向,隱約傳來了喊殺之聲,似乎一場激戰驟然而起。


    周瑜的眼眸中,迅速的閃過一絲疑色。


    前方的激戰起得快,結束的也快,很快喊殺聲便沉寂下去,隻餘下滾滾的江濤之聲。


    正當周瑜狐疑時,卻見幾艘釘滿了箭矢的走舸,在幾艘哨船的護送下,匆匆忙忙的駛回了船陣之中。


    周瑜凝目看去,竟然驚訝發現,被射在刺蝟的走舸,竟然是呂蒙的火船隊其中一艘。


    那俊美的臉龐上,瞬間閃過一絲驚色。


    周瑜急是喝道:“速去盤問來船,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呂蒙為何還不放火?”


    過不得多時,幾名身上負傷的士卒便被帶上旗艦,幾人失魂落魄的跪伏在周瑜麵前,其中一個還算利索的士卒,戰戰兢兢的把火船隊如何被敵軍圍殺的過程,結結巴巴的道了一遍。


    這個時候,周瑜的臉龐已是變得鐵青,眼眸中湧動著驚愕與憤恨,仿佛不敢,也不願相信耳中所聽。


    而左右諸將,聞知詐降失利,也皆是震驚難定。


    旁邊的魯肅神情同樣是驚詫,盡管他勸周瑜不可輕視顏良,但當周瑜的計策當真被顏良識破時,他自也難抑那份驚異。


    魯肅想要寬慰周瑜,但想起先前周瑜的那態度,便不好再說什麽,隻能暗自歎氣。


    而他那歎息之聲,在周瑜聽來,卻似在諷刺自己,不聽他的勸告一般。


    周瑜的眼眸,憤恨與殺氣在熊熊而生。


    “顏良匹夫,焉能識破我的計謀,是誰,是誰走漏了風聲?我軍中定有叛徒!”


    眾人皆被周瑜這一聲吼嚇了一跳,麵麵相覷,一個個都忙是故作坦然,生恐被誤認為心中有鬼。


    這時,魯肅實在忍耐不住,便道:“公瑾啊,究竟顏良如何識破我們的計謀,此時尚難下定論,但眼下事實如此,突襲顯然已沒有可能,我們還是撤回大營,再做從長計議吧。”


    計策被破,顏良早有準備,眼下撤兵還營也算是明智之舉。


    周瑜陡然拔劍,厲聲道:“縱然火攻失利,本都督尚有強大的水軍在,豈會容那匹夫猖狂,傳本都督之命,全軍猛攻敵營,今夜一定要攻上北岸,斬下顏良匹夫的人頭——”


    周瑜怒意已盡,那美玉般的麵龐,竟也變得猙獰可怖,極是赫人。


    魯肅明知周瑜這是意氣用事,但懾於他的威怒,卻不敢再作聲,魯肅尚不敢吱聲,更何況是其他人。


    旗艦中的號令陸續傳下,很快,隆隆的戰鼓聲便衝天而起,幾百艘戰艦,數萬吳軍,便是呐喊著,向著北岸顏軍水營鼓噪攻去。


    ……岸邊處,顏良和他的將士們已等候多時。


    風中淩亂了許久的這班虎狼之士,終於等到了敵人全麵進攻的時刻。


    耳聽著隆隆的戰鼓聲,眼看著一艘艘的敵艦,撕破夜的掩護,向著水營衝殺而來,所有人的熱血都迅速的沸騰起來。


    顏良卻坐在那裏,依舊閑品著佳釀,一臉閑然逍遙,仿佛將吳人聲勢浩大的進攻,完全視而不見一般。


    戰鼓聲如雷而起,敵艦已越逼越近,縱然是徐庶,臉色間也掠過幾分不安。


    “主公,敵軍將至,該是作出反應的時候了。”徐庶忍不住進言道。


    顏良一杯酒飲盡,抬頭掃了一眼水麵,點頭道:“好吧,就讓吳狗們先嚐嚐我們弩車的厲害。”


    傳令官飛奔而平,水營之中喝令之聲響成一片。


    須臾間,四十餘輛車已瞄準了水中的敵船,四百支中型鐵箭,寒光掠動的鋒刃,如死神的獠牙般猙獰。


    戰鼓起,那是開箭的號令。


    千鳥振翅之聲驟起,四百支鐵箭離弦而出,撕破逆風之勢,向著吳人艦隊呼嘯而去。


    前番宛城一戰時,顏良本就擁有二十五台弩車,如今已過月餘,這期間黃月英催督匠人,又趕製了十五台出來。


    這四十台弩車,雖然移動不甚方便,便超遠的射程和巨大的殺傷力,卻是當今所有弩機無可比擬。


    四百箭襲出,如天羅地網一般,劃出一道道青色流光,徑直傾向了六百步外的吳人。


    戰艦中的吳人,聞知破風之聲響起,知是箭矢襲來,有的忙是舉盾相擋,有的則避入船壁之下。


    但讓他們驚怖的是,那襲來的箭矢,穿越力竟是超乎尋常,不但能穿透普通的木盾,連堅厚的船壁竟也能射殺。


    慘叫之聲一時驟起,當先艦船上的吳軍士卒,瞬間便被三四十人被鐵箭洞穿。


    周瑜見得自己士卒被射中,不禁大吃一驚。


    六百步外,還是逆風之勢,竟然還能有如此強大的殺傷力,如此強弩,實在是聞所未聞!


    旁邊魯肅急道:“公瑾,這必就是傳聞中顏良破袁譚的那強弩,顏良備有如此奇弩,我軍若再強攻,隻怕會極為被動呀。”


    周瑜本還有一絲懼意,但魯肅這麽一勸,反倒是激得他愈加憤怒。


    “區區幾張強弩就想擋住我的千軍萬馬,未免也太小看我吳人的勇氣,傳令全軍,不許退後,給我繼續前進。”


    周瑜決心死攻,各艦吳軍也別無選擇,隻是縮著頭催動戰艦繼續前進。


    岸邊處,顏良眼瞧著吳人還在向水營逼來,不禁冷笑一聲。


    “這個周瑜,當真是性子執著,他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啊,很好,本將就喜歡這樣的敵他,傳令下去,其餘弓弩手也一齊放箭,好好的迎接咱們的周大都督。”


    除了四十餘輛弩車之外,顏良還在岸邊部署了近四千的弓弩手,這些弓弩手所持的,皆竟近年以來,顏良從各方敵人手裏繳獲來的強弓硬弩。


    隨著號令傳下,無數的箭矢如飛蝗離弦而出,挾著他們對吳人的憤怒與仇恨,漫天蓋地般撲襲而去。


    此時,吳人艦隊也逼近了岸邊,船上的弓弩手也開始開弓放箭,還以顏色。


    岸上,水上,雙方的弓弩手便成了這場攻守之戰的主角,互相以遠程箭矢對射起來。


    凡射術,最易的就是平地開弓,最難的就是騎射,而船行水上,風浪顛簸,在船上開弓放箭的難度,比騎射也容易不了多少。


    別的不論,光是這準確度,平地就遠高於船上。


    所以盡管看起來吳人的弓弩手還要多一些,但因其都處於船上,準確性大打了個折扣,幾輪過後,吳人很快便被岸上的顏軍弓弩手壓製了下去。


    如雨而落的箭矢打擊下,船上的吳人成片成片的倒地,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對射到後來,吳人被壓製得不行,個個隻能俯躲箭,弓弩手們被壓得抬不起頭來,隻瞅得空隙,方才敢匆匆忙忙的直起身來亂射出一箭。


    吳人的艦船止步於兩百步外的水麵上,再無法前進一分。


    “公瑾,敵箭太猛,再強攻下去隻會徒損士卒,公瑾,當以大局為重,不要再意氣用事了!”


    麵對著如此不利形勢,魯肅也顧不得許多,厲聲的勸說周瑜。


    周瑜則是臉色鐵青,恨得暗暗咬牙,明知再戰無益,理當撤退,卻偏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正當這時,一箭破空而來,正中周瑜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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