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一身武藝,自問用兵之能荊襄無雙,十餘年間,卻隻能坐守荊南這偏僻之地。


    天下大亂,英雄競相登場,一展風采之時,自己卻籍籍無名,隻能眼看著別人表演。


    如今垂垂老矣,卻名不出荊南,官不過一中郎將,用英雄落寞來形容自己,一點都不為過。


    “難道,我黃忠當真要籍籍無名,了此殘生嗎?”


    腦海中,一個驚雷般的聲音,正憤怒的質問著自己。


    黃忠陷入了沉默,深深的沉默。


    蔣琬看得出來,對劉氏忠誠度本就不是很高黃忠,內心已經開始在動搖。


    大帳中的氣氛,由原本的肅殺,漸漸變得黯然起來。


    這時,蔣琬的表情也緩和下來,卻從懷中取出那封書信,遞與了黃忠。


    “這是令公子給老將軍的家書,老將軍不妨先看看吧。”


    聽得兒子的書信,黃忠神色陡然一震,急是將那信一把奪過,迫不及待的拆開來細看。


    黃忠隻這一獨子,臨湘淪陷後,黃忠一直在擔心著兒子的安危,這也是他困守衡陽,不進也不退的重要原因。


    當黃忠看完這封信時,所有的擔心都煙銷雲散,蒼老的臉龐間,竟還流露出了些許感激。


    他萬萬沒有想到,顏良不但沒有怒於他殺了蒯越,拒絕了說降,而且竟還“以德抱怨”,請了名醫張仲景來為自己兒子治病。


    非但如此,顏良還派人嚴密保護其府,不準任何人驚擾,而顏良更是在百忙之中,親自前往府中去看望他的兒子黃敘。


    顏良的諸般善舉,黃敘都在信中說得一清二楚,字字句句中充滿了感激。


    在信的最後,黃敘雖未直白的勸說黃忠歸順顏良,卻委婉的提醒黃忠,顏良乃當世雄主,請他務必要三思而行。


    雖未明言,但黃忠卻自看得出來,兒子這是在勸說他歸順顏良。


    “琬聽聞當初令公子病重時,老將軍也曾向劉景升上書,請調張仲景來荊南為令公子治病,但劉景升為了保得自己身體,卻找一借口,拒不放張仲景來荊南。而今再看右將軍所為,誰對老將軍更重視,老將軍應該心如明鏡才是。”


    蔣琬不失時機的又“補了一刀”,直把黃忠聽得為之動容,臉上殘存的那份猶豫,很快就煙銷雲散。


    沉吟片刻,黃忠長吐了一口氣。


    雄主就在眼前,而且對自己這般禮敬看重,黃忠如何能不感動。


    再一想到追隨顏良,自己半生未盡的夢想,便有實現的可能,更是讓黃忠激動不已。


    諸般種種,更有何疑。


    合上手中那份家書,黃忠再看向蔣琬時,蒼老的臉上,已是浮現出了一抹釋然的笑意。


    ……幾天之後,臨湘城中的顏良,收到了蔣琬發來的捷報。


    長沙之虎,老將黃漢升,終於決心歸降了。


    顏良就知道,他的眼光絕不會錯,以蔣琬的自信,再加上自己那封書信,處於絕境中的黃忠,斷然沒有不歸降之理。


    如今黃忠一降,荊南便再無敵手,顏良自也如釋重負一般。


    當天,顏良便留徐庶暫守長沙,自將一萬多大將南下,前去與黃忠會合。


    大軍沿湘水南下,連過建寧、湘西數縣,不數日內便抵衡陽。


    此時衡陽城頭,早已改換了顏家旗幟,顏良的大軍進抵衡陽以北五裏下寨,安營後不久,黃忠為表忠誠,便隻帶了十餘名親軍,親自前來大營相見。


    顏良聞知黃忠前來,為了表示對這員五虎上將的重視,一早便駐馬營門相迎。


    過不得多時,但見南麵大道塵飛揚,數騎絕塵而來。


    待得近時,顏良舉目看去,隻見當先那須發皆白的老將,不是黃忠又會是誰。


    須臾,黃忠策馬而至,勒馬於營前。


    滾鞍下馬的黃忠,幾步上前,拱手道:“末將黃忠,拜見主公。”


    顏良早已飛身上馬,未及黃忠拜下,便將他扶住,哈哈笑道:“老將軍,你終於來了,能得漢升這般虎將,本將縱橫天下指日何待也,好啊,甚好,今天本將要跟老將軍喝個痛快。”


    興致高漲的顏良,大笑著攜手黃忠共同入營。


    黃忠見得顏良性情豪爽灑脫,且對他如此禮敬,自也是心中欣慰。


    大帳之中,早已備下酒宴,黃忠欣然落坐,便也不拘泥,與顏良豪飲了一番。


    幾巡酒過,主臣間的氣氛愈加融洽,春風滿麵的顏良,遂是回憶起當初二人交手時的情形,對黃忠的武藝是大為讚揚。


    而黃忠也對顏良的武藝敬佩不已,飲酒之際,又談論起刀法武學來,更是滔滔不絕,興致大盛。


    酒喝到盡興處,黃忠忽然想起什麽,便放酒杯放了下來,神情鄭重起來。


    “末將歸順主公,身無寸功,實為汗顏,末將願引一軍南下,為主公平定了桂陽郡,以報主公厚待之恩。”


    黃忠在主動請纓,以為顏良開疆拓土。


    黃忠的請戰,正中顏良的下懷。


    桂陽一郡地接嶺南,其地多山,既不利於騎兵展開,也不利於水戰。


    現如今顏良麾下的將領,似文醜、張郃等多善於騎戰,呂蒙、甘寧等又善於水戰,而魏延、文聘等將又善於平地步戰。


    放眼看去,顏良唯獨缺一員精於山地作戰的宿將。


    荊南四郡本就多山,黃忠久居於荊南,於山地作戰自有其獨到之處。


    而且曆史上的黃忠,正是在隨劉備平定蜀中之戰中,才漸顯聲名,而他最輝煌的斬殺夏侯淵的一戰,也是發生在漢中定軍山這等山巒密布之處。


    由此可見,黃忠必是極善於山地作戰。


    顏良便欣然道:“老將軍既有此勇念,本將自求之不得,不知老將軍打算以多少兵馬平定桂陽。”


    “隻消一千步軍足矣。”黃忠傲然道。


    桂陽郡雖仍偏僻之郡,但太守趙範麾下也有五千兵馬,這五千人雖乃郡兵,但也多少有些戰鬥力,黃忠想以一千人平定桂陽,倒也是真的很狂。


    不過,黃忠這股子狂勁,卻反而正對他的胃口。


    顏良便哈哈一笑,豪然道:“老將軍當真乃豪氣之輩,好,本將就給老將軍一千精銳步軍前去平定桂陽,本將自將大軍隨後而發,隻等聽老將軍的捷報。”


    “多謝主公任信,末將不數日內,必斬下那趙範的人頭獻於主公,主公就等著好消息吧。”


    黃忠欣喜,豪然立下了軍令狀。


    當天的一場酒宴之後,顏良遂以黃忠為先鋒,率其所部一千精銳的長沙軍,由衡陽南下直取桂陽治所郴縣而去。


    而顏良則進駐衡陽,命胡車兒將那數千降軍帶往長沙,交由徐庶整編,自己則率萬餘兵馬,尾隨黃忠之後繼續南下。


    劉琦已死,桂陽趙範之流,又豈在顏良的眼中。


    顏良之所以親自率軍南下,並非不信任黃忠,也不是怕黃忠拿不下桂陽,而是顏良還有更深遠的眼光。


    桂陽郡之南,正是交州。


    交州一地,原本不過是大漢王朝的南陲邊州而已,天下未亂之時,在中原人士眼裏,不過是懸遠於朝廷的化外之地、遠山僻壤罷了。


    然天下大亂之後,中原人口銳減,而交州卻未遭戰亂,再加上大量中原移民的遷往,使得交州人口劇增至兩百萬左右。


    兩百萬人口,這是何其恐怖的一個數字。


    顏良對交州這塊偏僻之地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自然是該州的大量人口,他之所以想親往桂陽,就是想就近觀察交州的形勢,看看有沒有可能引交州之民北還荊州,以此來充實自己的實力。


    顏良正是懷著這樣的心思,方才不辭辛苦,親率大軍南下。


    ######桂陽郡,郴縣。


    太守府中,一片慌張。


    大堂中,太守趙範踱步不休,臉上盡是焦慮之色。


    劉琦覆沒,顏良親統大軍南征桂陽的消息傳來,整個郴縣士民早已陷入了恐慌之中。


    “這個顏良,難道就不能像劉表一樣麽,唉~~”


    趙範搖頭一歎,臉上流露出惆悵與費解。


    當年劉表雖然號稱坐擁荊襄七郡,但對荊南四郡的統治力實際上並不強,各郡太守多也名義上歸附劉表。


    劉表乃坐守之徒,對於荊南四郡的陽奉陰違,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故是趙範等太守們,名為劉表屬下,實際上都是山高皇帝遠的土皇帝。


    而今顏良滅了劉氏,趙範原以為顏良會像劉表那樣對待南四郡,卻沒想到,這個顏良“貪心”如此之重,竟不惜親自率兵來征討,非要把四郡納入他的實際統治。


    趙範很火,卻又很無奈。


    正當這時,腳步聲響起,身後有人步入堂中。


    “叔叔何故如此煩心?”是一個柔柔的女人聲音。


    趙範回去看去,卻見一名身穿縞素,容貌絕豔的少婦盈盈而至。


    那少婦,正是趙範的寡嫂樊氏。


    趙範忙是拱手見禮,歎道:“嫂嫂有所不知,那顏良已殺了劉琦,如今正率大軍來攻打咱們桂陽,我正為此事煩心。”


    那樊氏眼眸動了一動,卻道:“叔叔在誰手下做太守還不是一樣,那顏良既取劉氏代之,叔叔改換新主便是,又何必這般煩憂。”


    趙範又歎了一聲。


    “那顏良可不比劉表,他此番率軍前來,分明是想實據桂陽,我若降與他,隻怕難保太守之位,這才是我焦慮的原因。”


    “原來如此。”


    樊氏也幽幽一歎,素麵間添了幾分傷感。


    趙範搖頭感歎,目光無意間從自家嫂嫂那絕色的臉上掃過,眼珠子忽然一轉,猛然間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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