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戰,已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士卒,如今陣形已亂,士氣喪盡,何以再戰。


    袁譚反應何其之快,第一時間就意識到敗局已定,若是不想喪身於此,或是做顏良的刀下之鬼,立即撒腿逃命,是他唯一的選擇。


    當下袁譚連丁點的抵擋意思都沒有,大叫一聲就撥馬先逃。


    袁譚這麽一撤,其餘兩萬驚恐的袁軍士卒,皆是轟然而散,一窩蜂的向著河邊衝去。


    過腰的河水冰冷刺骨,涉水過河的難度,遠勝於方才,但在性命麵前,什麽都已經不重要。


    兩萬袁軍,你推我掇,嚎叫著,不顧一切的跳入了河水之中。


    隻是,就在才有萬餘不到袁軍下水時,顏良的六千步騎也洶洶殺到。


    張郃所率的千餘騎兵當先殺到,手中那槍鋼槍如流虹般四麵標射,槍影過處,血雨橫飛。


    滾滾的鐵蹄,更是毫不留情的輾向那些驚恐的螻蟻,慘叫之聲掩去了滾滾水聲,沿河一線很快就屍伏遍地,噴湧的鮮血將河岸一線染成了一片血沼,腥紅的鮮血淌入水中,竟將河水赤染。


    張郃槍芒四射,眼中血絲密布,盡情的發泄著他的怒火。


    曾幾何時,身為河北將領的他,屢屢為袁譚所屬的汝潁派排抗,早就心懷憤恨。


    南陽之役,袁譚那紈絝二世祖不但不聽他的進言,還在逃跑之時將自己拋棄在孤城之中。


    大丈夫有仇當報,這仇恨,張郃無時無刻不牢記心中。


    今日,終於有機會讓他血洗積聚多年的憤怒,張郃焉能得不殺個昏天黑地,不殺個痛快。


    騎兵大殺之際,顏良隨後所統的步軍也殺到。


    六千顏家軍健兒,將兩萬多袁軍如驅豬狗一般,趕入了淆水中。


    那過腰的河水雖然不算河,但因冰涼刺骨,水勢頗急,一時片刻想要逃到對岸也非是易事。


    顏軍步騎追至岸邊後,便以弓弩向著水中的袁軍任意殺射,行動不利的袁軍士卒,便如那穩動緩慢的活靶子一般,任由顏軍射殺。


    鮮血把水麵染紅,數不清的袁軍死在冰冷的水中,一具具漂浮的屍體,被水流卷走。


    這肆意的射殺,整整持續了約半個時辰,直到最後一名殘存的袁軍士卒,狼狽驚恐的爬上了對岸。


    放眼望去,整個河麵已為漂浮的屍體血覆蓋,沿河兩岸更是爬滿了屍體,整條淆水都變成了袁軍的葬場。


    先一步逃上岸的袁譚,看著這慘烈的景像,一張高貴俊朗的臉,已是痛苦的扭曲到不成人形。


    三萬大軍,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損失了一半,此一役,他的力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


    損失了這麽多的士卒,別說奪還許都,隻怕再逗留一刻,顏良的大軍渡河追來,連自保也成問題。


    痛苦的袁譚遠望著對岸,那麵迎風傲然飛舞的“顏”字大旗,猙獰扭曲的臉上,湧動著驚怖與憤恨之色。


    “顏良狗賊,這仇我袁譚遲早要與你報還——”


    盡管袁譚恨得是咬牙切齒,但他卻不敢再稍留片刻,隻能率領著他殘存的萬餘敗軍,急急忙忙的繼續向北撤去。


    對岸的顏良,卻隻冷笑著目送袁譚敗軍逃離。


    “主公,何不追過河去,一鼓作氣將那袁譚斬殺,畢其功於一役。”張郃殺意未盡,激動的叫道。


    顏良卻反問一句:“今若本將殺了袁譚,最大的受益是誰,你可曾想過?”


    張郃愣怔了一下,凝眉思索了片刻,旋即麵露恍惚之色。


    今日就和當初南陽之戰一樣,顏良並非沒有殺袁譚的機會與實力,非不殺,而是不屑也。


    倘若袁譚一死,其所控製的中原諸州,必然望風瓦解,這些袁譚的舊部,勢必會蜂擁的歸順於劉備。


    如此一來,顏良血戰半天,最終卻讓劉備成了最大的贏家,這買賣豈不虧大。


    而且劉備是一個遠比袁譚厲害的對手,讓他在短時間內迅速坐大,並非顏良願意看到。


    對於顏良來說,慢慢的蠶食袁譚的地盤,顯然更為劃算。


    明白了顏良的深謀遠慮,張郃不禁更添幾分對他的敬佩,今日殺得痛快,卻也再不急於殺袁譚,隻傲然的冷視著對岸的袁軍狼狽逃竄。


    “將軍,我抓到了一人,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馬雲祿策馬而來,手中根拎小雞似的拎著一人,勒馬於前,哐的將那俘虜扔在了顏良馬前。


    那儒生裝束的俘虜掙紮著從地上爬將起來,雖然是灰頭土臉,但顏良還是一眼認出。


    眼前這人,竟然正是辛評。


    “原來是辛仲治啊,真難得咱們會在這種場合再見。”顏良高踞馬上,冷冷笑道。


    辛評屬汝潁一派,當初顏良尚在袁紹麾下時,也沒少受此人的排擠。


    而前兩次顏良攻打許都,就是這辛評守城,兩次交手,葬送了袁譚數萬兵馬,幾員大將,說起來,這辛評也算對他有功。


    辛評見得顏良,眼眸中頓時迸射出恨色,恨恨道:“你這袁家叛將,豈配稱我名字,如今你奸計得逞,要殺要剮隨你便是。”


    出身世族名士的辛評,雖成俘虜,但對顏良卻依舊毫不掩飾鄙視與憤恨。


    “大膽的狗東西,還敢罵我家將軍,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馬雲祿當先大怒,作勢就要揮槍取其性命。


    顏良卻一抬手,止住了自家夫人。


    俯視著這位大義凜然的名士,顏良冷笑道:“辛評,若換作別人,膽敢這麽罵本將,這會早就被五馬分屍,不過念在你也算是個忠貞義士,本將就給你個活命的機會。隻要你肯歸順本將,去往許都城下勸降荀諶,本將就饒你不死,還有的是榮華富貴給你。”


    對於辛評,顏良還是存有幾分欣賞的。


    曆史上,辛評在袁譚節節失利,眾叛親離的情況下,仍對袁譚不離不棄,甚至投降曹操的其弟辛毗勸說之下,也不肯背叛袁譚,最終卻遭袁譚猜忌,鬱鬱而終。


    對於真正有骨氣的人,顏良一向都很欣賞,況且這辛評也確有幾分智謀,顏良自然便生收降之心。


    聽得顏良這一番勸降之詞,原本激昂的辛評,卻陷入了沉默。


    他眼神閃爍不定,似乎已是有所動搖。


    半晌後,辛評拱手道:“承蒙顏將軍如此看重,評唯有聽從天命,歸順明主。”


    顏良原以為辛評會斷然拒絕,或者至少也要矜持一番,但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隻片刻之間,辛評竟然就已想通。


    縱然是旁邊張郃這等袁氏舊將,也對這個曾經的同僚,投降的這般痛快感到驚訝。


    “仲治真乃識時務之人,很好,能仲治主員智謀之士,本將何愁許都不破,哈哈——”


    顏良盡管心懷著幾分狐疑,但還是大度的接受了辛評的投降。


    大敗袁譚的援軍,又得辛評歸降,此一役顏良實可謂是大獲全勝。


    當下顏良便攜得勝之軍,一路南歸許都。


    ……一天之後,顏良率領著大軍,浩浩蕩蕩的開抵了許都城下。


    圍城近已久,這是顏良的大軍第一次有進攻的跡象,此舉立時令荀諶和他的守軍緊張起來,萬餘守軍盡皆上城,準備迎戰顏軍的進攻。


    大軍止步於許都東門百步之外,在袁軍眾目睽睽之下,顏良率領著百餘騎出得軍陣,直抵許都的護城壕前……


    跟隨在顏良身邊的,除了周倉等虎衛親軍外,還有新降的辛評。


    顏良並不打算強攻許都,如果要用攻城下策,他早就用了,今日之所以前來,依舊是要打一場心理戰。


    顏良要讓辛評親口向守軍宣告,他們的大王袁譚已被殺得大敗而逃,要讓辛評來招降荀諶和許都守軍。


    顏良相信,這將是對許都守軍精神最致命的打擊,這打擊之後,或許不需要攻城,荀諶和那一城守軍就會鬥誌瓦解,開城投降。


    不戰而屈人之兵,上之上策也。


    顏良目光看向辛評,笑道:“仲治,有勞你喊一嗓子了。”


    “主公放心,辛某必說服荀諶歸降。”辛評打了保票,勒馬上前一步。


    麵對著城頭無數袁軍的眼光,辛評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部的力氣,大聲叫道:“大王絕不會放棄你們的,他的援軍馬上就到,你們一定要死守下去,萬萬不可動搖——”


    此言一出,城上城下,所有人都一片驚嘩。


    就連顏良也是吃了一驚,萬沒有想到辛評竟然會有此出人意料之舉。


    那辛評大叫完之後,昂首回頭看了顏良一眼,表情重新又恢複了高傲與不屑,眼神之中更是充滿了挑釁。


    這一刻,顏良明白了。


    怪不得他覺的辛評降得這麽痛快,其中有些不對勁,原來這廝竟是假借投降為名,借機來到許都城前鼓舞守軍的士氣。


    辛評那挑釁性的表情,似乎正巴望著看顏良惱羞成怒,氣急敗壞的樣子。


    而顏良卻非但沒有怒,嘴角反而揚起一抹不以為然的冷笑。


    他撥馬上前,冷冷道:“辛評,枉你也是一代名士,這種小兒的把戲,虧你也玩得出來,你以為,就憑你這一嗓子,就能挽救袁譚覆滅的命運嗎。”


    顏良的平靜與自信,反而讓抱著必死之士的辛評神色一變,一時不知如何以應。


    “你不怕死,這一點本將的確很欣賞,不過,你膽敢欺騙本將,卻是罪不容誅,安心去吧——”


    話音方落,顏良眼眸中凶光陡然一聚,手中長刀刷的掃出。


    所有人都未看清他動作之時,辛評那一顆人頭已飛上半空,然後跌落於地。


    那斷頭的軀體,噴湧著鮮血,晃了一晃,旋即栽倒於馬前。


    顏良在眾人驚懼的注視下,從容收刀,冷冷道:“此人也算是條硬漢子,將他抬下去,厚葬了吧。”


    左右這才驚醒過來,忙不跌的上前將辛評的屍體抬走。


    然後,顏良刀鋒似的目光掃向城頭,高聲道:“荀諶聽著,本將給你三天時間,三日後你若不降,破城之時,辛評就是你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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