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給方圓的是市長宋雲生,他當頭一句他要參加教育工作會議,讓方圓當場愣住,竟然忘記了回答。


    宋雲生聲音依舊柔和:“怎麽,不歡迎我參加教育工作會議嗎?”


    方圓立刻清醒:“歡迎市長參加,市長來,是教育係統的光榮。”


    宋雲生說:“好。我也準備在會上講幾句,你們先給準備個初稿,你拿給我看。有什麽修改意見,我再告訴你。”


    方圓頓時頭重腳輕,一陣眩暈。


    方圓勉強抑製內心的激蕩,定了定神,說:“好的,市長。什麽時候把講話稿送給您?”


    宋雲生說:“正月初五吧。”


    方圓說:“好。”


    宋雲生說:“省委郭書記,對你評價不錯,向我了解了很多你的事情,我也如實地匯報。小方,你好自為之吧,千萬別辜負了郭書記對你嶽父、對你的信任。”


    如實地匯報?真不知道宋雲生到底能跟郭鋒書記講些什麽?難道會把自己與他宋雲生的恩恩怨怨,都匯報給郭書記嗎?還有,這個“好自為之”是很重的一句話,這是警告,還是提醒?


    宋雲生掛斷了電話,方圓的心卻依舊在怦怦地巨跳,一半會兒也沒有平靜下來。


    但又有人把電話打過來,是任小愛的電話。方圓雖然還沒有把宋雲生的來話消化,但是任小愛的電話也是必須要接的。方圓調整了一下情緒,進入了影帝的狀態:“小愛,一切都很順利吧。”


    任小愛說:“是啊!昨天,那輛考斯特真是太給力了,有多少年貨和東西,都能搬回家。方圓,我初七返回市區,你能讓那輛考斯特再過來嗎?我想,帶一些家裏的土特產,給你捎一點,給主任捎一點,還有其他一些比較要好的記者同行和同事,也都帶一點。坐客車,可拉不了。”


    方圓說:“小愛提出來的要求,我一定會盡力滿足。這件事我交待一下,讓他們到那一天去接你。”


    任小愛說:“好啊!如果你能親自來,就更好了。”


    方圓想了一想,說:“如果那一天,我能擠出時間,我就過去;如果擠不出時間,就不能過去。小愛,我現在去哪裏都不是那麽方便。上一次帶著父母去鄉下,想給父母在農村買一套或租一套房子,但是很快,鎮黨委書記和鎮長來了,再過一會兒,縣教體局局長和分管副縣長來了,再過一會兒,縣委書記和縣長也來了。很多時候啊,我有了一定的權力,但也越來越不自由了。明明是私事,到最後卻成了公事。而且,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盯梢的。”


    任小愛說:“我理解你,方圓。當官的,被人看起來是表麵的風光,但實際上確實越來越不自由。這樣吧,你初七不用來了,能派輛車來就可以。不過,作為補償,你每天都要給我至少打一個電話或發一條短信。”


    方圓想起了宋思思。宋思思這幾天也要天天通電話,不知道幾個女人都要打電話,會占用多少時間?會不會讓孔雙華感到厭煩或生氣?


    方圓說:“好,我盡量。”


    任小愛說:“我知道你春節期間肯定也很忙。不過,如果我等到晚上8點還等不來你的電話,我就給你打電話。”


    方圓頭大如鼓,這要是晚上打電話,更會給自己帶來不可預知的麻煩。方圓說:“我的姑奶奶,你最善解人意了。白天給我打電話吧!”


    任小愛撲哧一聲笑了:“我就知道,你這個膽小如鼠的大英雄!”


    方圓說:“你幹脆說我狗熊好了。”


    任小愛說:“這可是你說的,我正愁沒有合適的昵稱。以後我就喊你狗熊好了。”


    方圓說:“得,開一個玩笑,換來一個外號。”


    一個小玩笑,讓方圓的心情放鬆一些。方圓叫來張元慶:“臨時開個會,你召集一下,局班子同誌在機關的,都到小會議室。然後呢,讓政策法規科的申軍列席。”


    張元慶說:“好,我馬上安排。”


    幾分鍾後,孫紅軍又來到方圓的辦公室:“方局長,又要開局長辦公會?”


    方圓說:“不是局長辦公會,是有個情況要跟大家通報一下。”


    孫紅軍說:“什麽事?”


    方圓說:“宋雲生市長剛剛給我電話,說要參加正月初十的教育工作會議,並且也要講話。”


    孫紅軍的眉頭頓時皺緊了:“宋市長也要講話?”


    方圓說:“是啊!書記和市長都講話,這講話就要有所區別,還不能完全一致。書記那邊要突出書記的特點,市長這邊要突出市長的特點,畢竟我們教育局是政府部門,不是黨委部門。說起來,這兩個講話還真是挺難寫的。”


    孫紅軍心裏說:宋雲生這個時候來教育局,這是來搗亂啊!但這樣的話,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的。孫紅軍說:“我們的工作不好幹哪!”


    方圓說:“不好幹也得幹,總不能不讓領導來吧。”


    孫紅軍說:“是啊!”


    兩個人一起進入會議室,除了生病休假的翟新文,還有韓素貞,其他同誌都到了。方圓坐到了孫紅軍的左側,這是個二把手的位置。方圓看著大家:“臨時把大家召集過來,開個短會。不是局長辦公會,就是個情況通報。”


    其他人都拿起筆來,準備記錄。


    方圓說:“剛才,我接到宋雲生市長打來的電話,宋市長說,他要參加正月初十召開的2009年教育工作會議。”


    看著大家一臉驚詫的神情,方圓補充說:“宋市長說,他也要講話。”


    申軍的臉都差一點綠了。這幾天,申軍挨了不少批,方圓批過,孫紅軍批過,汪興邦也批過,搞得申軍壓力巨大,鼻子裏長瘡牙齦跟著腫。以前滕飛躍當政策法規科科長,壓力自然是滕飛躍承擔;但現在申軍當了政策法規科科長,雖然當過教育科長,算是一個政策通,但很顯然,申軍的文字功底要遜色於滕飛躍,寫稿子的水平要差一點,對文稿的尺度把握經驗還不足。寫方圓的講話,寫市委書記葉繼成的講話,已經讓政策法規科沒過幾天好日子,再加一個宋雲生的講話,這年還怎麽過?關鍵是申軍都沒有信心,能不能把這尺度、分寸把握好,讓每一個領導都滿意,也能把2009年東州教育改革發展的指導思想、目標任務清晰地傳達給參加會議的每一個同誌。


    在座的副局長們,心中的算盤各不相同,但都意識到:這個教育工作會,不怎麽好開。這分明是市委書記這位過江龍,與市長這位地頭蛇,把東州教育當作是他們的較力場。現在,最難做的,應該是方圓了。


    方圓說:“宋市長要參加市教育局的年度工作會議,充分體現了市政府對教育的重視與支持。有市委、市政府的強有力支持,我對東州教育2009年的工作更有信心了。同時,我們的教育工作會議,由於規格進一步提高了,所以我們在籌備方麵也要加大工作力度,把各項的準備工作做細做好。大家有什麽想法和建議,都可以提一提。”


    汪興邦說:“局長,我提幾點建議。第一點,我建議成立教育工作會議寫作班子,抽調機關科室和基層學校的精幹同誌,到這個班子裏來,大家一起來想,一起來構思,一直來修改,確保每一篇稿子都能經得起考驗。”


    申軍的臉色更難看了。這分明就是汪興邦並不信任他,認為他無法勝任本次會議的寫作任務。但汪興邦說得很委婉,沒有點名說申軍不行,算是給申軍留幾分麵子。其實啊,在座的都不是傻子,怎麽聽不出汪興邦的意圖。不用說,汪興邦看好的人員,就是滕飛躍。


    方圓也想到了滕飛躍。滕飛躍現在是政工科長,是孫紅軍的兵。方圓說:“孫書記,您覺得汪局長的這個建議怎麽樣?”


    孫紅軍也是期望把這個會辦好。作為最害怕出問題的人,孫紅軍當然希望萬無一失。凡是能夠保證萬無一失的建議,孫紅軍怎麽會不同意?


    孫紅軍說:“好啊,成立個寫作班子,一定要把所有的文字材料搞好。”


    方圓說:“那麽興邦同誌就牽牽頭,負責這個班子,好不好?”


    汪興邦說:“好,我來負責這件事。不過,我得向局長申請臨時抽調人選,從初三開始上班。”


    方圓說:“初三有點早吧。初五行不行?”


    汪興邦說:“局長說初五,就初五。但最好今天,我就把任務分下去,大家帶著任務回家準備。”


    方圓說:“你準備抽調哪些同誌,先說一下。”


    汪興邦說:“我這個班子,準備由我來擔任組長,抽調政工科的滕飛躍,抽調東州實驗中學的阮少修副校長。我對阮少修副校長很熟悉,他是原來學校的老辦公室主任,幾任校長的材料都是由他來執筆,韓素貞校長,劉明,還有方局長,服務了三任校長,其中的兩任校長也成為咱東州教育局的負責人,這充分說明了阮少修同誌的能力和水平。”


    方圓立刻體會到了汪興邦的良苦用心。汪興邦是為工作不假,但拍他方圓的馬屁也選取了一個極其巧妙的角度。教育局現在一個蘿卜一個坑,基層的同誌要想進教育局,要麽是有門路,比如像周玉潔,像孫梓豪;要麽是為學校的其他幹部騰位置,比如戴良花,當時已經是學校二把手,論資排輩也應該是在方圓走後,她來接任書記或校長,但為了騰位置,給戴良花晉了一級,成為正科級的教育局工會副主席。當然,方圓的推薦也有一定原因;但最根本的原因就是5中校長的位置,戴良花不合適,繼續讓她擔任學校副書記也不合適。所以,基層同誌進教育局的機會,因為教育局根本沒有多餘的位置,所以很難很難。或者說,有很多有才華的同誌,但沒有機會讓教育局的領導了解他的才華。阮少修如果能借這樣的機會,在教育局展示展示,未來有合適的機會調阮少修到教育局,也算是水到渠成。


    都說一起扛過槍,一起下過鄉,一起同過窗,一起嫖過娼,這樣的情誼都格外深厚。阮少修與汪興邦共同陪著方圓去過一次省城,回來之後,這情誼也直線升溫。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初步形成了一個小圈子。


    方圓說:“還有其他同誌嗎?”


    汪興邦說:“其實我還想請元慶主任擔任副組長。元慶主任是多麵手,既幹過教育科長,也幹過體衛藝科長,還幹過政工科長,現在又是辦公室主任。在擔任教育科長、政工科長期間,也展現出較出色的公文寫作水平。而且元慶主任最大的優勢,就是這個分寸、尺度把握特別出色。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想法,元慶主任如果不同意,能把滕飛躍和阮少修臨時調入寫作班子,再加上政策法規科的同誌,我看勉強也可以。”


    張元慶能說不同意嗎?張元慶看看這個心機同樣很深的前辦公室主任、現分管辦公室的副局長汪興邦同誌,心裏頭恨的牙根癢。汪興邦這是用陽謀啊!放在這樣一個場合,把建議說出來,如果自己同意,那麽就意味著要接受汪興邦的領導,以後再想陽奉陰違,就比較難了;如果自己不同意,那麽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教育局遇到困難和麻煩的時候,自己逃避,這境界和覺悟顯然就落了下風,並且給方圓、孫紅軍都留下不好的印象。汪興邦這一招,很毒啊!


    不等方圓說什麽,張元慶站了起來:“局長,書記,謝謝汪局長對我的褒獎。我其實能力一般,但工作上需要我,我從來不含糊。當不當副組長,這個沒關係;能有這樣一個機會為同誌們服服務,為領導分分憂,我很榮幸!局長、書記同意,我就加入這個寫作班子。”


    方圓含笑點點頭,問孫紅軍:“孫書記,你看行不行?”


    孫紅軍說:“方局長沒意見,我就讚成。”


    方圓說:“好,那麽就成立這麽一個寫作班子,全力籌備好教育工作會議的文稿。興邦局長擔任組長,元慶同誌擔任副組長,申軍、滕飛躍、阮少修和婁剛是寫作班子成員,大家齊心協力,在興邦局長的領導下,把每一篇文稿都寫好。”


    汪興邦站起來:“謝謝局長支持。有這麽一個班子,我更有信心了。”


    方圓說:“興邦你坐下。還有其他意見嗎?”


    汪興邦說:“我的第二個建議是,這個寫作班子,能不能把省長視察東州職業教育需要寫的匯報材料,也一並完成?至少,職教科的同誌寫好初稿好,請寫作班子的同誌給修改和潤色、完善。”


    方圓二話沒說:“好,同意。”


    汪興邦說:“我的第三個建議是,局長能不能跟宋市長請示一下,宋市長想講什麽,我們大體心中有數。葉書記的四點指示精神,對我們來說,很關鍵,給我們指明了寫作的方向。”


    方圓說:“好,散會後,我就跟宋市長聯係聯係,看宋市長有怎樣的指示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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