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嚴嬤嬤撩起車簾,滿臉焦切地盯著緊閉的庵門,過了許久,緊緊合上的門扉忽然“吱呀”一聲開了,從裏頭走出個相貌秀麗的沙彌尼,她定睛一看,見是明萱,便急忙迎了上去,喚了一聲,“七小姐。”


    這語氣中有著歡喜與憐惜,可不過轉瞬,她的臉色卻驟然變化,“您的手是怎麽回事,袍子上的血跡又是如何來的?七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這樣?”


    明萱勉強笑了笑,“擔水的路上崴了腳,磕破了點皮,庵裏的師父小心,所以才包得這樣厚,已經上過藥了,嬤嬤放心,養幾天便能好,無礙的。”


    她被嚴嬤嬤扶著上了馬車,頗有幾分驚訝地問道,“丹紅怎麽不見?”


    馬車微動,在這陡峭山勢中略顯顛簸,嚴嬤嬤臉上神色變幻,她低聲說道,“前幾日八小姐從南郊的莊子上回來了,因著月錦閣上回被封,直到這會還不曾收拾好,九小姐的攏翠閣裏又堆滿了東西住不得人,侯夫人便發了話,讓八小姐在漱玉閣先借住幾日,等月錦閣拾輟好了再搬回去。八小姐在,丹紅不好走開,所以便不曾來。”


    她小心翼翼看著明萱的臉色,見她一言不發,便忙補充著說道,“大姑奶奶這小半月來病危了幾次,老夫人去建安伯府瞧了兩回,想著到底是自小在她跟前長大的,這會卻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心裏難免悲慟。老夫人精神不好,這兩日又犯了頭疼的毛病,氣力不濟,便不曾攔著侯夫人。”


    不是不想攔,是攔不住。


    明萱眼底閃過轉瞬即逝的陰霾,她目光微深,低聲問道,“薔姐兒是自個從侯夫人南郊的莊子上跑回來的吧?”


    建安伯夫人隨時都可能咽氣,為了不妨礙著蕪姐兒百日內嫁過去,不曾說定親事的薔姐兒自然是稱病呆在莊子上最好,大伯母怎會在這緊要時候將她接回府來?


    大房如今可隻有這麽一位適齡的在室女,雖是庶出,嫁不得公侯府邸的長子嫡孫,可用來攏絡有前途的良臣,卻是極好的。等顧貴妃誕下皇長子,永寧侯府水漲船高,蕪姐兒有的是人來求,用養病的借口,恰好不必趕在百日之內匆忙定了人家出嫁,大伯父心中一杆稱衡量著得失,大伯母也是精明人物,是不會出這等疏漏的。


    再說,漱玉閣是分在三房名下的院落,一直以來便是明萱在住著。侯夫人最重規矩,也最在乎名聲,若是以後分家,這永寧侯府的一磚一瓦自然都是她的,她想如何處置都任她,可在還未分家之前,她是絕不可能將手伸進漱玉閣來的。


    可薔姐兒卻在這時候回來了,還住進了漱玉閣……


    嚴嬤嬤微愣,似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隨即卻又有些欣喜地點了點頭,“七小姐果真聰慧,八小姐確實是自個從南郊莊子上跑回來的。”


    她略頓一頓,將聲音壓低,“聽說鬧了好一陣了,直嚷著要回來,侯夫人身邊的瑞嬤嬤也去過兩回,可八小姐卻怎麽也說不聽,這不,前幾日趁著莊子裏往府裏送新鮮蔬菜的機會,不知道怎麽得令她躲在了車裏頭,滿身狼狽地跟著回來的。


    侯夫人氣得不行,要命人連夜將她押了回去,可後來八小姐不知道說了什麽,侯夫人竟沒了脾氣,連八小姐非要住到漱玉閣,也都隨著她了。”


    明萱眸色忽明忽暗,過了良久才低歎一聲,“總不會是什麽好事,祖母不管是對的。”


    嚴嬤嬤點了點頭,從包袱裏取出素淨的衣裳,服侍著明萱換上,又從匣子裏取出幾枚清雅的銀簪替她戴上,“老夫人吩咐,接了您就直接過去建安伯府,總是一家姐妹,好歹哭兩聲送送她。”


    她瞥了眼明萱手掌上包得厚厚的紗布,眉心隱隱有些發緊,她低聲歎了口氣,語氣裏滿是憐惜,“老夫人見了這傷,定又要心疼地睡不著覺了。”


    若是尋常小傷,自然不必包得那樣厚的,可見七小姐掌心的傷,絕不是磕破點皮那樣簡單。傷成這樣,藏都藏不住的,建安伯府上來來往往那麽多人,難免又要生出一番閑話來,七小姐屢經退婚,名聲上頭實則千瘡百孔,已經再承受不起一星半點的打擊了。


    有心想要建議七小姐躲著不過去,可那終究也不是辦法。


    明萱明白嚴嬤嬤顧慮,苦笑著說,“祖母身子不舒坦,我定不離她左右,到時候藏著些也便罷了,不會有事的,嬤嬤莫要擔憂。”


    她心裏不曾說出來的那句是,她的境況這樣糟糕,再差又能差到哪裏去?便是被人瞧見了手上的傷,也不過是在濃墨重彩的閑話上再添上一筆罷了,她如今似也不差那點不好聽的名聲。


    馬車一路行至建安伯府,明萱下了車,望見街頭巷口已然停了好幾部馬車,看那些徽標,素來相熟的那幾家親戚應是都到了,門匾上紮起了白花,門前兩座石獅子身上也鋪了白綢,喪燈和白幡皆已經高高掛起,隱隱有哭聲從裏頭傳來。


    她整了整神色,將雙手掩在袖口中,任由嚴嬤嬤扶著,徐徐進了門。


    朱老夫人雙眼紅縞,已經哭過一陣,這會正在西廂緊抓著東平太妃和梁家二老太太的手哽咽,“茹姐兒是我跟前頭一個孫女兒,自小養在我身邊,我隻盼著她一輩子平安喜樂,可誰料到卻是白發人送了黑發人,我這心裏難受啊。”


    不過幾年間,她已經接連送走了三房的兒子媳婦和二孫女,這會子大孫女又趕在她之前沒了,這等淒涼心境,確實令聞者傷心見著流淚的。


    梁家二老太太也陪著她哭了幾聲,“茹姐兒也是狠心,這樣兩個聰明懂事的哥兒,她也忍心就這樣扔下了。”


    建安伯夫人去了,諾大府邸沒個主事的人,這場喪事還是永寧侯夫人親自主持的,梁家二房的兩個媳婦也一塊幫著安排底下奴仆做事,好在喪禮上一應要用的東西,先前都已經準備好了,此時分配起來倒也井井有條,總算不至於辦得不夠體麵。


    東平太妃心裏也不好受,忙摟住她肩膀說道,“妹子,逝者已矣,你節哀順變,咱們年紀都大了,便算心裏頭難過,也要當心著身子。”


    她轉臉抹了把眼淚,恰瞥見門簾輕動,閃出一個清雅嬌麗的身影,便忙說道,“萱姐兒到了,你可擦把眼淚吧,不然她若是見你哭成這樣,定也要跟著難過的。這便罷了,倘若你因此有個頭疼腦熱,或者哪裏不好,她是獨獨隻有你這個倚靠了的,你倒讓她如何是好?”


    朱老夫人聞言,忙抬起頭來,低低地喚了聲,“萱姐兒,過來。”


    明萱上前行了禮,徐徐走到朱老夫人跟前,見祖母神情間很是疲倦,便細聲說道,“祖母若是乏了,便請梁家二老太太安排處客房歇一歇吧。”


    朱老夫人搖了搖頭,“祿國公夫人與我一樣心裏難過,還幫著你大伯母忙前忙後,我卻去躲懶歇著,不像話的事。外頭兩個孩子哭得可憐,我受不住,便跟著你姨祖母和梁家二老太太過這兒來坐著,也是一樣的。


    她頓了頓,又問道,“萱姐兒,你可曾去哭一場送一送你大姐姐?”


    明萱點了點頭,“是大伯母讓孫女兒進來伺候祖母的。”


    許是因為薔姐兒無端占住她的漱玉閣,大伯母見了她覺得有些愧疚,方才在靈堂,她不過才剛開始哭了兩聲,瑞嬤嬤便扶了她起來,送她過來廂房見祖母。外頭本就跪了一地的丫頭仆婦,前來吊唁的人又多,哭聲震震,莫說是上了年紀的,便是她聽著也覺得頭腦昏沉,她便也不客氣,徑直過來尋祖母了。


    這時,門簾打起,有小丫頭匆忙進來通傳,“輔國公夫人到了。”


    朱老夫人便難免又與輔國公夫人抱著痛哭了一回,又將建安伯夫人小時候的事說了一回,這才抹了抹眼淚道,“你素有心口疼的毛病,也傷不得神的,快這裏歇著吧。”


    她瞥見媛姐兒在輔國公夫人身後眼巴巴地立著,一雙眼睛寫滿憐惜地望著萱姐兒,知曉她姐妹兩個有話要說,便開口說道,“萱姐兒,祖母和舅祖母姨祖母說話,你跟媛姐兒到一旁尋個小凳坐會。”


    媛姐兒忙福了福身,拉著明萱便往窗口走去。


    朱老夫人眼利,瞥見明萱手上厚重的白紗,不由皺著眉頭問嚴嬤嬤,“萱姐兒的手怎麽了?”


    嚴嬤嬤忙道,“七小姐說是去擔水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割破了點皮,庵堂裏已經有比丘尼給她上過藥了,幾日便能好的,不礙事。”


    朱老夫人的臉上滿是心疼,倘若不是韓修逼成這樣,這會兒便好定下明萱與顏家小郎的日子了,她哪裏還需要費這些心思,又讓萱姐兒無端受那樣的苦?她低聲念了句,“我苦命的萱姐兒……”


    東平太妃抿了口茶水,趁著梁家二老太太被人叫走的時候,低聲問道,“你可當真已經想好了要走這一步?你家老大倒也罷了,可若是萱姐兒自個不肯,那當如何?”


    朱老夫人苦笑著搖搖頭,目光裏滿是疼惜,“前有狼,後有虎,我的萱姐兒是個聰明的好孩子,她知道該怎樣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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