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未時剛過,前院隱約傳來銅鼓笙歌,伴隨著炮仗的巨響,明萱知曉,裴家來迎親的人想是到了,她蛾眉微蹙,心想著今日過來迎親的也不知道是誰?


    按著周朝的規矩,到成婚日,大多都是由新郎親自到女家迎接新娘的,一來要與女家的長輩行禮跪磕,二來也是對女家的尊重及給新娘子的體麵。但若是男家低娶或者新郎身有隱疾的,便隻由男家派遣迎親隊伍迎娶,新郎則在家中等候,如此對女家長輩的磕頭行禮自然免去了,說起來便沒有那樣鄭重。


    裴靜宸身子不好,盛京城中人人皆知,若是裴家遣了旁人來代迎新娘,也是情理之中,顧家挑不出什麽錯處的,但雖如此,明萱過門之後,在裴家的地位卻有所損及,看起來倒顯得裴家不甚在意這兒媳似的,說起來不大好聽。


    裴家與顧家如今劍拔弩張,若是能在這門婚事上打了顧家的臉,想來也沒什麽做不出來的。


    她正暗自揣測著,外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管嬤嬤扶著朱老夫人眉開眼笑地進來了。


    朱老夫人拉住明萱的手,笑著說道,“萱姐兒,祖母果真沒看錯人,是裴家小子親自來迎你去鎮國公府的,這會人已經在外頭,你快讓丹紅替你補補臉頰和唇上的胭脂,等會喜娘就過來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吩咐著屋內隨侍的丫頭們做事,氣勢如虹。


    明萱心裏鬆了一口氣,丈夫給妻子的體麵,是在情勢複雜的世家大族生存下來的根本,雖然裴靜宸示弱慣了,在裴家興許也無幾個人真正敬他,但若是連他都輕慢自己,那麽到了裴家之後的日子,便該要更艱難了。


    若他果真是病得起不得身也罷了,可她對他的底細知曉地分明,若是他趁了裴家人的意思掃了她的這份體麵,恐怕她想要與他嚐試著好好過日子的這份心思,便也要歇了。


    還好,這個男人沒有一開始便讓自己失望。


    須臾,兩位喜娘進到安泰院給朱老夫人和明萱請安,說了些吉祥話和奉承的話。


    朱老夫人命管嬤嬤封了兩個好大的紅包遞過去,請這兩位喜娘多盡點心。


    喜娘見了賞錢豐厚,心裏便都明白這位七小姐頗得永寧侯老夫人的疼愛,臉上的神情便更殷勤了些,她兩個衝著老夫人福了福身,便將丹紅手中捧著托盤裏的喜帕蓋上,隨侍在一旁候著。


    過不多久,東平老太妃和輔國公夫人並幾位姻親家的夫人便都蜂擁進來,明萱隔著喜帕隻看到人影綽綽,耳邊聽到的都是笑聲和交談聲,兩隻手掌不知不覺便緊握在了一起,她有點緊張。


    這是她第一次出嫁,應該也是最後一次了。


    在吵吵嚷嚷中,管嬤嬤笑著進來回稟,“世子爺過來了。”


    永寧侯世子顧元昊穿著絳紫色的錦袍進來,笑容滿麵地給屋子內的長輩們行了禮,又上前一步到明萱麵前,矮下身子問道,“七妹夫說,待會兒花轎還要繞著盛京城轉一圈的,怕時辰不夠,要我來問七妹妹,這會能不能上轎了?”


    鎮國公府與永寧侯府隔開五條街,原本裴家來議的侍候,隻說要在這城區繞一圈,因此顧家是打算要申正才要起身行儀的,這會才剛過申時,時間盡寬裕著。可裴靜宸卻說,花轎要繞著盛京城轉一圈,這是極盡奢侈張揚的做法。


    蓋著紅色喜帕的新娘子一時愣住,她習慣性地將頭轉向祖母的方向求助。


    朱老夫人心下五味陳雜,既覺得欣喜,又有些擔憂,但不論裴家如何,裴靜宸卻顯然對萱姐兒很是上心的,她心中略覺寬慰,便暫且將憂慮壓下,點了點頭說道,“你七妹夫既有這心意,那就允了吧。”


    她上前拉過明萱的手,憐愛又慈和地說道,“好孩子,裴家姑爺愛重你,以後你們的日子會和滿的,祖母還盼著你給我添重外孫子呢!”


    顧元昊蹲下身子,笑著說道,“七妹妹,你放心,大哥會安安穩穩將你送到七妹夫手上的。”


    喜娘攙扶著明萱過去,陪嫁的丹紅、素彎、雀好、藕絲跟在身後。


    明萱正想要伏上顧元昊的後背,忽然聽到外麵院子裏傳來巨大的響動,側耳傾聽似乎是兵戎相見的利刃敲擊,還伴隨著男子的斥喝聲。


    她心中大驚,害怕又是韓修著意要破壞她的婚禮,可細細想去卻又覺得不對,韓修如今尚有娘家鼎盛的妻子,該是做不出這樣莽撞的事來。那麽外麵又該是誰故意尋釁呢?


    她正自驚疑不定,見屋內的長輩俱都出去看動靜了,便也將喜帕撩開跟著出去。


    安泰院空闊的院落內,七零八落地躺著不少家丁,月牙門外,前院的男賓正帶著侍衛趕來。


    一個身著銀色戰盔的男子正扔掉手中的兵器向正廳過來,他踩著銅製的戰靴,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格外沉重,與青石板路相擦,發出沉甕又尖利的響聲,這響動裏,那男子將頭上銀盔摘去,露出一張剛毅俊朗卻又寫滿了疲憊倦怠的臉來。


    人群中那抹鮮亮的火紅,怎樣都無法漠視,他輕聲笑了起來,“妹妹!”


    這張臉,明萱再熟悉不過,在她初來乍到的每一個夜晚,都會出現在她夢境中,她永生都不會忘記,他說,“妹妹,你怎麽這樣傻,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麽跟父親母親交待?”


    思緒湧起,眼淚奪眶而出,她有些不敢置信,可這張臉,這身尚殘存著血跡的戰袍,這聲“妹妹”,卻都那樣真實,無數次想象過再次與他重遇的景象,卻從來沒有想到過是這樣的。


    從前每一次想要找到他的心,都認為是獲益者的身份,必須要對死去的明萱的心願所作的償還,可他真真切切出現在眼前時,才驀然發現,如今她就是明萱啊,她的身體裏流淌著的是和他一樣的血,這種血脈相通,在不知不覺間,在她沒有發現的時候,早就已經深深沁入她的心裏。


    明萱心中澎湃激動,她提起喜服的裙擺奔向顧元景,眼角的淚滴飄落,漸漸被風沁潤無蹤,她顫抖著聲音喚道,“哥哥!”


    顧元景張開雙臂想要抱她,可猛然想到這裏不是百無禁忌的戰場,而是規矩森嚴的盛京高門,他與明萱雖然是感情素好的兄妹,可眾目睽睽之下擁抱卻也是於理不合的,更何況,今日還是她的大婚。


    若是她的夫君不喜歡怎麽辦?


    若是旁人拿這件事來嚼舌根怎麽辦?


    若是弄髒了她華貴漂亮的喜服怎麽辦?


    這樣想著,他便縮了縮懷抱,衝著明萱輕輕笑著說了句,“妹妹等等。”然後上前兩步在朱老夫人麵前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不孝孫元景拜見祖母和眾位長輩。”


    這句話震驚了聞訊趕過來的男客,也令在場的女賓驚愕不已,不隻二夫人眼神變了,世子和世子夫人的表情也有微妙的轉變。


    顧元景回來了。


    在數日之前,族中剛開了族譜將顧元景記錄在了三房陸氏名下,如今他已經是板上釘釘的顧家三房嫡子,若要分家,他一人便能占上一房財力。


    朱老夫人又驚又喜,忙拉他起來,“景哥兒,你既回來了,趕緊去換一身幹淨的衣裳,然後背你妹子上花轎去,莫要讓她耽誤了吉時!”


    顧元景趁勢起來,衝著世子元昊抱了一拳,便有機靈的小廝領著他去了偏廂。


    嚴嬤嬤從這場混亂中剛醒過神,猛然看到明萱的喜帕已經掀開,而安泰院中此時已經聚集了不少前院男客,新娘子的妍麗容姿如同火紅的明珠,映照著這簡樸笨拙的院落光亮四射,亦有年輕的外男眼神中已然出現了沉醉迷離。


    她心下驚駭,忙將喜帕放下,將明萱遮了個嚴嚴實實,然後扶著她重又回去內屋。


    又過了小片刻,顧元景已經換過幹淨的衣裳,發髻也重新整過一遍,要將方才中斷了的儀式重新續上。鑼鼓聲聲,絲竹繞耳,他在安泰院正廳單膝跪下,拍了拍自己寬厚的肩膀,對著明萱溫和地笑,“妹妹,上來!”


    明萱由喜娘扶著伏在哥哥的背上,頭一次,在這個堪稱危機四伏的家中,她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安全感,在這座稱得上冰冷淡漠的府邸,她感受到了溫暖。她心中不由想道,這溫暖寬闊令人心安的背部,承載著她經過幾道中門,一直落到大門口的喜轎上,是否也會在以後的人生中,成為她最後的依靠?


    永寧侯府的正門口,身著大紅喜袍的男子靜靜立著,如同淨水中的白蓮一般清俊入畫,亦如風中勁鬆般身姿堅挺,他望著一身火紅的新娘被背著經過幾道門檻漸漸離他近了,心中漾起奇異的甜。


    大紅色繡著喜字的轎簾垂落,他由長庚扶著翻身上馬,然後領著這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向前出發。


    從此刻起,一切都該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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