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輕風吹過,夏國的都城永年城頭旌旗隨風抖動,一隊車馬悠然從容的進了城門洞,把守城門的夏國兵士好奇的望著車馬。


    這一行兵士,穿著略為粗糙,腰間懸掛著彎月胡刀,每個人都穿著翻毛馬靴,無論裝束還是行裝顯然不是中原人的打扮。


    永年城的兵士和百姓,指指畫畫,私議紛紛,人們已經意識到這是塞北突厥部的兵馬,而突厥與大隋交戰多年,還從未深入過河北道的腹地。


    突厥使者來到都城永年,齊善行匆匆到宮裏奏報,此時竇建德正在禦花園練劍,齊善行道:“突厥使者已到萬春宮外,並攜帶了贈與皇上、皇後、皇貴妃的禮物。”


    竇建德將寶劍撂在一旁,鬆了鬆護腕,坐在椅上說道:“朕先喝口水,命突厥使者先到宮裏向皇後、皇貴妃獻禮。”


    “遵旨。”齊善行問:“敢問陛下幾時接見突厥使者。”


    “兩個時辰後,朕在勤政殿召見。”


    聖旨傳下,後宮總管女官高氏帶著突厥部使者先去拜訪了皇後曹休華,然後又到陪王閣拜見皇貴妃蕭珺。


    此時蕭珺正在寢殿歇息,女官高氏匆匆來到,行禮言道:“啟稟貴妃娘娘,突厥使者來到,皇上請皇貴妃去見使者。”


    蕭珺一聽是突厥使者,心中暗想說不定就是義成皇後派來迎接自己的使者,頃刻按耐不住驚喜,立刻讓高總管引路,前往前殿去見。


    “皇貴妃駕到!”幾個宮人在前,蕭珺跟隨入殿。突厥使者趕忙跪倒:“微臣見過大夏國貴妃娘娘。”


    蕭珺這使者說話,到不想是個突厥人,似乎耳熟。蕭珺坐到禦椅上,問道:“使節大人平身,請問如何稱呼?”


    這使者起身抬頭,大沿的氈帽下綻露出一幅熟悉的麵孔,蕭珺定睛一看,心中大驚,這哪是突厥使者,分明就是慕容遐!


    “微臣慕容遐。”


    蕭珺見了昔日舊臣,回想起身陷宇文化及之手,閻紅兒遺腹子托孤給慕容遐的往事,不由得心生感慨,兩眼含淚,卻又激動得喜上眉間,壓了壓心中喜悅,蕭珺問道:“慕容大人遠行辛苦,快快坐下說話。”


    蕭珺讓左右宮人退下,隻留慕容遐一人在殿上,低聲問道:“將軍近來可好?閻紅兒可好?”


    慕容遐道:“托娘娘洪福,末將護送閻紅兒母子到了突厥牙帳,義成公主好生收留,閻紅兒已生下小龍孫,取名楊政道。”


    “好…好…”蕭珺激動的雙唇顫抖,喜悅難抑,又問道:“將軍此番出使,義成公主可有安排?”


    慕容遐道:“處羅可汗已派微臣致書夏主竇建德,交出大隋皇親,迎往突厥牙帳。”


    聽了這話,蕭珺臉色一僵,心有所思,默念道:“隻怕竇建德不肯輕易放過哀家,走不出這大夏國。”


    慕容遐作揖說道:“娘娘放心,慕容遐自有說法。”


    ……


    二人正在敘說前往突厥之事,這時女官高氏來到殿前,衝著二人行禮:“啟稟皇貴妃,陛下有旨,要召見突厥使者。”


    蕭珺眼神暗示一下慕容遐,帶著身邊宮人便離開大殿。慕容遐跟隨女官高氏,前往勤政殿去見大夏皇帝竇建德。


    來到勤政殿,隻見竇建德端坐龍椅之上,眼生凶光,表情剛嚴,而陪在一旁的正是心腹大臣齊善行。


    慕容遐走到殿上,跪倒行禮:“突厥部使者慕容遐,拜見大夏皇帝陛下。”


    竇建德也不讓慕容遐平身,讓其跪著問道:“你家可汗送來的書信,朕已看過;禮物朕也收了;但為何向本王所要蕭貴妃?”


    慕容遐作揖道:“義成公主按照突厥習俗,已下嫁處羅可汗,公主的娘家人也是可汗的親人,陛下不會不準蕭貴妃走娘家吧?”


    竇建德冷笑一聲,說道:“一去不返吧?朕的女人可不輕易送人!”


    慕容遐瞅著竇建德眼神,誠心勸道:“陛下明鑒,山西劉武周擁兵十萬,對河北虎視眈眈,隻要處羅可汗不發令,就不敢冒犯陛下。”


    劉武周是突厥一手扶植的梟雄,賜封定楊王,也是隋末一路雄兵,竇建德心中暗想北有突厥,西有劉武周,西麵是鄭王王世充,自己剛稱帝不久,一旦打開戰,勝敗難測,且使腹背受敵,所以不得不謹慎行事。竇建德這才臉色稍有轉變,略帶笑意:“突厥使者起來說話吧。”


    慕容遐看竇建德不敢強硬,心裏便有了底氣,作揖勸道:“下官也是漢人子嗣,以陛下英明神武,何愁不成大業。蕭娘娘已是年過半百之人,陛下今日讓其娘家人相聚,也是大德之人呐。”


    聽這一番奉承,竇建德迫於眼下戰勢,隻得自找台階,問道:“朕若送蕭貴妃北去,突厥可汗有何打算?”


    “處羅可汗願意差遣劉武周攻打唐主李淵,陛下可西進汜水關,討伐王世充。將來中原寶地,至少一半是陛下的。”


    不管怎樣,處於被動的夏主竇建德左右權衡,這時齊善行覺得幫助蕭珺脫身的時候到了,自己也鬥膽進言,勸導竇建德:“陛下,自古雲兩利相遇取其道,兩害相遇取其輕。天下佳人多矣,何必流戀前朝的一個女人。”


    夏主竇建德點了點頭,默許了送蕭珺前往塞北突厥。


    三日之後,永年城外,金羅傘蓋,甲仗威儀,車乘列隊,大夏皇帝竇建德統率百官,在北城門外親自恭送皇貴妃蕭珺。


    曹皇後知道蕭珺遠行,嫉妒之心也寬鬆幾分,裝作依依不舍隨行恭送。齊善行跟在身後,輕聲說道:“皇後放心,蕭貴妃此行將一去不返。”


    “哦?”曹皇後問道:“你怎知道?”


    齊善行道:“聽說突厥人荒蠻未開,聯姻不問倫理,蕭貴妃這樣漢族女子,一定會再嫁男人。”


    “哀家也聽說那義成公主都下嫁數次了,這不知禮儀廉恥的部落,蕭珺去了更好,免得回來再做狐狸精。”曹皇後心中更喜,隻要不回夏國,便是萬事大吉。


    夏主竇建德手牽皇貴妃蕭珺,一同來到,鳳輦跟前,竇建德一揮手,旁邊太監端上酒水。竇建德斟滿一杯美酒,交予蕭珺:“與貴妃朝夕相伴,朕心所惜,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


    蕭珺飲下杯中酒,說道:“陛下珍視,蕭珺感恩不盡,若有前緣,定有再見之時。”竇建德攙扶蕭珺上了鳳輦,惜惜相別,一陣塵煙,突厥使團由此而去。這才是:


    一日夫妻百日恩,相逢百日難離分。


    人世風光有聚散,再無攜手歩前塵。


    竇建德派了一千夏兵護送蕭珺車駕,慕容遐率五百突厥騎兵跟隨,一路北上,出了長城口,送到邊界,夏國將士紛紛單膝跪倒,恭送皇貴妃,慕容遐催馬來到車輦跟前,呈上一個包袱:“啟稟娘娘,出了長城,便是番塞,天寒地凍,請娘娘換裝。”


    蕭珺接過包袱打開一看,裏麵是白絨鬥篷一件,和一頂狐尾白羽帽。進入突厥地界,也隻得入鄉隨俗換上胡服,趕往都斤山牙帳。


    眼看日落殘陽,陣陣涼風襲來,隻聽遠處轟隆作響,馬群成片,不計其數。馬隊為首一人,頭戴翻毛胡絨冠,身著棕紅緞子袍,外罩鑲金牛皮鎧,下穿虎皮戰裙,胯下一匹汗血寶馬。蕭珺一看此人,雖然不如當年青春,但卻依舊認得,此人正是突厥大可汗處羅。


    處羅一見蕭珺,那是喜上眉梢,笑意盎然,伸手便要攙扶,蕭珺覺得這把年紀,有些害羞,男女有別,不敢伸手,可這車輦又高,難以邁下。


    這時一個侍者搬來板凳,處羅可汗用手一擋,對蕭珺說道:“請皇貴妃下輦!”隻見處羅單膝跪倒,支著一個膝蓋,伸舉一臂幫蕭珺下車。蕭珺再三猶豫,才心懷一絲含羞,扶著處羅手掌、踩著處羅膝蓋下了車輦。


    蕭珺已經下車,但處羅依舊拉住蕭珺右手,不肯鬆開,蕭珺當著眾人不好掙脫,隻得與處羅可汗攜手走進宮帳。


    隻見宮帳門口,站有一人,正是義成公主。義成公主與蕭珺相見,互施禮節,義成公主道:“娘娘入番,我宗室團聚,小皇孫楊政道已等候多時。”


    蕭珺大喜,進了宮帳,隻見閻紅兒懷中抱著尚在繈褓之中的皇孫,一家人時隔半年之久,又重新團聚。


    蕭珺回到自己寢帳,閻紅兒抱著孩子陪著談了許久,見夜色已晚,才離開寢帳。蕭珺脫去外罩的袍服,正準備歇息。忽然,帳門動響,蕭珺忙問:“這麽晚了,有何貴幹?”


    “草原夜寒,我為娘娘送盞提爐。”


    聽著語調,蕭珺便知來者正是處羅,蕭珺趕忙整了衣裝,披了袍子,才緩緩開門。隻見處羅兩眼溫情,微微笑意,蕭珺這才把處羅讓進寢帳。


    處羅放下提爐,借著爐火烤了烤手,說道:“草原夜晚,風大氣涼,本汗送盞提爐,供蕭娘娘使用。”


    蕭珺微微降身行禮:“承蒙大汗關照,隻是今晚未曾燒水,無所奉上。”


    “嗯。”處羅擺了擺手:“蕭娘娘不必客氣,你初到草原,多有不習慣,故而來看看娘娘起居是否住得慣。”


    “大汗好意,似爐火暖人,哪裏有什麽不習慣。”蕭珺道:“隻是今晚,多有不便,大汗還是早回吧。”


    處羅一愣,手從懷中掏出一黃綢布,打開之後,定睛一看,正是當年所贈禦簪,處羅道:“娘娘曾以此物為信,謝我饋贈駱駝,如今也該友情後補了吧。”這才引出:


    當年信物本解難,十年之後成前緣。


    未想月老已留意,成全真心推助瀾。


    蕭珺料道了突厥大汗處羅的心思,一時難為情,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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