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采珍籌辦了兩個多星期,總算是用自己手頭的流動資金在離家不遠的地方租了個攤位,每天三餐賣湯麵。因為市南部的相對落後,她的生意算不上好,但好在她的攤位幹淨,下的麵料好吃又充足,這兩日來居然也有四五個回頭客去光顧她的小店了。


    蘇意進到家中時林采珍還未回來,舍不得外婆操勞,又不願悖逆了老人家的意思,蘇意淘米時心內可是苦惱著。


    及至晚上八點,林采珍才姍姍來遲地進到了家裏。蘇意才靠近她,便嗅到了她身上好聞的湯麵香味。


    攙過老人家骨瘦嶙峋的右臂,蘇意低埋著頭,話語裏有歉疚,更有難過,“外婆,小意真不願意你這麽累,要是小意能多些時間陪你就好了……”


    外孫女心疼自己這點林采珍一直都記著,並且欣慰感激,可人活著總會有所堅持,林采珍和時下不少貧窮老人有著同樣的想法――她疼愛自己的兒孫,也絕不能容忍自己成為孩子們的負擔。


    輕拍了拍蘇意的肩頭,老人家亦是無奈,亦是慈愛地笑道:“小意啊,外婆不累,麵館的生意也就一般,外婆還在尋思著要不要增加些餃子雲吞的東西呢!咱們是小本生意,隻要好好做,客人肯定會越來越多的,真到那時候,外婆再雇多個人來幫手,不會累到自己的,這樣好嗎?”


    蘇意聽外婆這麽說,原本那點焦慮算是減弱不少。隻要外婆不透支自己的身體,適當地讓老人家找些事做她是支持的。


    在後世,社會上有很多空巢老人,蘇意當記者時曾和這些人接觸過,也因此她知道這類老人家的內心其實很孤單,若沒什麽事情能讓他們打發時間,他們的生命就真的單調到隻剩掰著手指頭數著兒孫們的點點滴滴,盼著兒女們什麽時候能回家看看了。蘇意不希望外婆也變成那樣,一點都,不願意……


    今晚的米飯是用稀釋的通靈泉煮的,香氣比起往常濃鬱不少,林采珍不知情,讚了蘇意幾聲好手藝後,她整整吃了兩碗飯。當然碗是小碗,不然老人家也吃不下那麽多。


    難得的是晚飯後林采珍詢問了一下蘇意學習方麵的事,她知道蘇意這段日子很忙,卻不太清楚她在忙些什麽,若隻是學業方麵的事情,林采珍還是希望小外孫女能適可而止,不要學得太過火了。


    蘇意的回答半真半假,她的成績她不會隱瞞,但是她勞心勞肺的是不是隻為了學習,那她就不能說太多了。大部分的長輩都會希望自己的兒孫在高考中能發揮好,若是蘇意在這節骨眼上指明她在弄雜誌這種東西,那還真難說林采珍會不會阻止她。


    “好了,外婆該洗澡了,然後看會電視放鬆下。您啊,就別擔心我了,小意不會讓外婆失望的。”望向外婆的眼睛,蘇意眸光中有鏗鏘決然的色彩。


    林采珍放心了。


    由著蘇意將她扶回了房間,她關了門後頓住腳。半響,沒有走向浴室,林采珍移步到了衣櫃前。


    翻翻找找搜出了一把生了不少鏽斑的鑰匙,她用幹布搓了有一陣,右手這才微微哆嗦地舉著鑰匙移到了衣櫃裏放著的一個小箱子前。小箱子古樸而陳舊,一看就知道有些年頭了。


    鑰匙,入孔。


    ‘喀喀喀’了幾次,倏然間‘咯’的一聲,小箱子被打開了。


    入目可見的,是一張全家福。照片上的一對青年男女,男的抱著個稚齡小女孩,女的牽著個三四歲的男孩,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林采珍的眼角,漸漸渾濁了起來。一滴凝練的淚水,在她蒼老的瞳眸中成形。


    視線,迷蒙。淚水緩緩地,濡濕了她皺紋叢生的臉。


    視若珍寶般小心翼翼地將照片捧起,好一刻後,林采珍將它比到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這張相片,是她的秘密。確切地說,秘密之一。


    下麵的一張照片上是一個端莊婦人,她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孩童,臉上有淚,亦有恨意和委屈。若是對比前一張相片,那麽便能發現,這張相片裏的婦人和上一張相片裏的青年女子眉目間很有幾分相似,這個婦人也便是林采珍的女兒,蘇意的……母親!


    “外婆,你洗好澡了嗎,小意弄了燉梨湯,外婆等等下去喝點,對身體好的。”


    猝然而來的一陣敲門聲過後,隨即響起的是蘇意關心溫情的話語。


    林采珍心下一慌,連忙把照片一股腦塞了回去。快速擦了擦淚,她再才走回床邊,應了聲,“我知道了,小意,外婆換件衣服就下去,你也別老盯著學習,該歇就歇歇。”


    站在門外的蘇意沒想那麽多,妥妥當當地就應下了林采珍的說法。


    擔心自己會露出馬腳,林采珍在房內仔細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甚至加了件棉襖上身。


    蘇意燉的湯沒那麽快好,林采珍下樓來時,她才剛要起鍋。


    不是多大點事,蘇意自然不會讓老人家再來廚房幫忙,半拖半送地將老人家請去看電視後,剩下的事兒蘇意自個輕輕鬆鬆地解決了。


    幸在有電視的掩護,林采珍的異樣雖幾次被蘇意察覺到了馬腳,但最終都沒暴露。


    喝完了湯,蘇意陪了林采珍有一會,末了她才告退回房,說是要再看看書。


    翌日便是月考,蘇意雖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在考前花大心思抱佛腳,但基礎的一些知識她還是不厭其煩地複習了一遍。班裏一些同學平日裏總愛說“臨考抱佛腳,小心佛腳把你踢了”,而這話,在蘇意身上擺明了是個假命題。


    本來每月的最後兩天都是蘇意準備用來統計雜誌銷量,分析數據什麽的,但任袁袁作為一個全能好下屬,除了不提供暖床服務,他可是老老實實兢兢業業地把蘇意這些事都給接過手去做了。按他的說法,蘇意如今處在人生中重要的高考階段裏,她最好還是別因為一些雜事太過分心了。


    驕陽雜誌的第二期是在十二月中旬發行的,比起第一期,這次多發行了一萬冊雜誌。若是銷售效果好的話,蘇意接下來將會考慮繼續擴大發行規模。此外任袁袁也提議過可以一個月發行兩版雜誌,而這也意味著蘇意該招兵買馬,再招些人才為己所用了。


    拿著本書坐在福壽田旁邊,蘇意偶爾會掃一眼在福壽田裏摘蔬菜的小蝶,和它閑聊幾句。


    小蝶的身體是綠色的,從蘇意第一回看到它時便是如此,然最近幾趟來空間裏,蘇意卻發現它的身子顏色加深了些許,由原來的翠綠,變成了如今的濃綠,那色調,隱隱地竟和上回那塊帝王綠翡的顏色相近了。


    小蝶自然也發現了自己的變化,活了那麽久了,對自身的進化,它可謂是了如指掌,這世間再沒什麽人或物會比它更了解自己的情況了!不可否認,上回主人真是撿到寶了,居然給買到了這麽塊極品的綠翡。它如今能緩慢進化,那塊玉石功不可沒!不過,上次來找主人的那個寧天,尤其是他身後那個鮮衣少年……


    見小蝶坐在田裏不知在想些什麽,蘇意沒去打擾它,微垂下頭,她的眼睛重新對上了書本。


    晚間下樓接了水喝,蘇意聽到電視機還開著,不由幾步走到了客廳。


    林采珍此間正躺在沙發上睡得安詳,她眉角的皺紋像極了某些博大精深的符文,一筆一劃,勾勒出了這世間最溫遠深沉的情意。


    蘇意輕手輕腳地走上前,關了電視,輕推了推老人家的身體,她細語呢噥,“外婆,夜深了,上樓睡好不好?”


    林采珍確實是犯了困,蘇意喊她時她的腦中還懵懵的。最後蘇意費了不少氣力才扶著她回了房,讓她能睡得安穩些。


    “政兒,筠兒,媽媽想你們了……”翻身之時倏地說了句夢話,林采珍的眼角,細看之下分明有淚。


    蘇意本欲離開的步子頓住了。政兒?筠兒?


    筠兒,應該是自己的母親寧筠吧,可這個政兒,她怎麽從不曾聽說過?


    蘇意的心內,藏下了幾許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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