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沒有攜帶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腦海裏麵一片空白,除了“艾莉西亞”這一個名字之外,什麽都不記得,簡直就像是在虛無中浸透過一般,所有記憶過往,所有喜怒情緒,都仿佛消散在那個無底的深淵中,沒有給她留下任何印象,絲毫痕跡。


    渾渾噩噩地遊蕩一陣,偶然走進黑診所的時候,突然地讓布蘭科生出了興趣,然後才結束了流浪的日子,開始了租住在這裏的生活,或者更確切地說,一半是租住,另一半則是給布蘭科充當新藥實驗的小白鼠。


    盡管艾莉西亞從來沒有承認過,但對於布蘭科,她確實是抱著一種隱約的感激心情,像她這樣沒有任何身份證明的未成年人,原本就隻有被送進政府機構承辦的封閉式收容所,一直呆到成年為止,而布蘭科卻給了她另外一種自由的選擇,光是為這一項,艾莉西亞就覺得應該覺得感激,隻不過那黑診所大夫惡劣的表現,總是會讓這種感激變得若隱若現,極難捉摸。


    等艾莉西亞出門的時候,在她手上又多了一瓶藥丸,淡黃色的糖衣片,裝在小玻璃瓶裏麵,就像以前每一次一樣,既沒有名稱,也沒有標簽,隻有最簡單的一句叮囑“一天兩次,一次一片”,這就是布蘭科一慣的治療方法,從來不會給出任何說明,就算艾莉西亞接連吃了將近一年的藥丸,也不知道究竟吃了什麽東西,更不知道有什麽用途,反正醫生給了的東西,就要按時吃掉,有時候覺得好轉,有時候覺得難受,但因為並沒有發生什麽特別大事情,似乎也不是那麽難以忍受。


    剛失憶的時候,艾莉西亞並沒有感覺部隊,還以為所有醫生都是這樣諱莫如深的神秘態度,慢慢地與人接觸,學習著各種常識,才知道,在這世界上,還有另外一種正規的醫院,每個醫生都會訴說病情,從來不會讓人吃下來曆不明的東西。


    偶然的時候,艾莉西亞也會想,或許應該找個正規醫院仔細檢查一下,但這種念頭一冒頭,立刻就會被那聽說中的龐大醫療費用打擊到,少女堅定的決心就會在不知不覺中,煙消雲散,歎著氣想,算了,就這樣吧,反正也沒覺得有什麽特別不舒服,能節省盡量節省吧。


    現實生活的殘酷,正在用柴米油鹽這樣微薄又恐怖的姿態麵貌橫亙在失憶少女的麵前,讓她在努力尋找丟失的記憶和人生之前,不得不絞盡腦汁優先考慮今天的晚餐吃什麽,有什麽特價蔬菜銷售促銷之類,最基本的生存問題,生活是這樣繁忙瑣碎到讓人厭煩,就算是被診斷為因為失憶引發輕度情感淡漠症,通常顯得漠不關心無動於衷的艾莉西亞,偶然也會有一種快要抓狂的煩躁感覺,暴躁地想著,這種世界,還是趕緊滅亡的好。


    就在艾莉西亞一邊往前走,一邊麵無表情地轉動著可怕念頭的時候,忽然她像是感覺到什麽一般抬起了頭,明亮的天空中,劃過一道耀眼的光亮,好像流星一樣拖曳著巨大閃亮的尾巴,畫下一條漫長的弧線,然後又墜落消失在地平線的那一端。


    在那一瞬間,艾莉西亞感覺自己好像在那光亮中看到什麽,隱約朦朧,仿佛像是一個人,張合著嘴,緩慢而無聲地發出呐喊。


    “大白天也能看到流星?”艾莉西亞疑惑地看著那陽光燦爛,一碧如洗的蔚藍天空,隨意又搖頭想著,一定是幻覺,難道她的病情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妄想幻覺,不能有效控製自己的行為,這樣的病症,已經不能光用一個情感淡漠症就能解釋的地步,簡直就像是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狀了,但布蘭科從來不會給她肯定的答案,隻能希望他這次新開的藥丸能多少有些效用了。


    不過對於艾莉西亞來說,這樣的問題也隻能留到以後空閑的時候再去思考,因為今天是約定交貨的日子,她需要早點趕到酒館,看看能不能接到新的訂單。


    在現有公開的曆史資料記載中,人類曾經遭受幾次毀滅性的災難,文明被破壞,傳承被斷絕,幾乎到達瀕臨滅絕的地步,因為經過這樣斷層時代,人類社會的發展呈現出一種極不均衡的發展,有異常先進發達的技術,也有缺少傳承特別愚昧落後的東西,這樣完全不同文明體係碰撞對立的矛盾現象,總是會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城市,同一個地方,時常會讓人有種荒誕怪異的感覺。


    在那斷層時代之後,全新發展出來的理論體係,就是卡片,也有稱呼為魔卡、戰卡,因為這一學科最初的誕生地就在戰場上,為了給不能學習魔法的普通人裝備,提升戰鬥力,從而讓他們也擁有單兵作戰能力。


    在那之後的幾百年間,卡片科技高速發展,已經完全滲透到生活方方麵麵,無論是國防軍事,還是民生建設,到處都有這門學科的運用,基本已經取代殘缺的電器文明,神力時代。


    而艾莉西亞的工作就是繪製卡片,因為並沒有取得相應的資格證書,很難接到固定訂單,隻能從最基本基礎的卡片入手,工作辛苦,收入卻不穩定,但相比起流浪街頭那段日子,已經能算是有很大的進步,處境總是在漸漸好轉。


    從老城的小巷轉悠出來,穿過廣場大街,再往前走一段,很快就能看到傭兵工會的大門,在那棟氣派的建築邊上,有個規模並不算大的酒館,因為地利關係,時常會有各種傭兵在這裏聚會,而這些凶殘粗魯,不怎麽在意規則法律的傭兵,就是艾莉西亞的主要客戶。


    艾莉西亞過來的時候,時間還很早,酒館老板娘剛出來開門,睡眼惺忪地說:“啊,這麽早。”


    常在這邊走動,跟老板娘也算是熟悉,艾莉西亞自然地幫著開窗擦桌子,完成開店前的準備工作之後,才坐下身,從卡包裏拿出畫好的卡片說:“十二張方向卡。”


    “艾莉西亞還是這麽利索。”老板娘笑著說,從櫃台下麵拿出卡儀,插進卡片,那個方形的機器上方立刻彈出一個光幕小球,精確地標準著方向維度等信息,無論怎麽擺弄,方向指示從來不會出錯。


    這就是方向卡,界河冒險中最基本的裝備之一,那裏不像是城市這樣太平,時常會遇上人力無法辨別方向的時候,那就需要借助這樣的儀器來保證不會偏移既定目的。


    依次檢查過所有的卡片,老板娘滿意地點頭說:“老規矩,十抽一,現在是一百二十奧拉一張,十二張的話,那就是一千二百九十六奧,現金還是轉賬?”


    “轉賬。”艾莉西亞拿出不記名的錢卡,遞了過去。


    這裏的老板娘也會做些中人的事情,每次都會拿上十分之一的手續費,而且收購價格也要比賣給正經店鋪便不少,但對於這樣沒有執照的灰色交易來說,已經能算是公道交易,幾乎到哪裏都差不多是這樣的情況。


    等交付完這一單卡片,艾莉西亞就問起其他委托,老板娘仔細想了一會,點著桌麵笑著說:“還真有個適合你的生意,今天剛拿到的,報酬很豐厚,光手工費就有兩萬奧,材料其他另算,接不接?”


    “三星卡?”艾莉西亞問,沉思著說,“那種級別的卡片,我成功幾率並不是很高,要是複製或是修複的話,把握還能大一點。”


    在人類之中,有個通用的九星三級分類方法,所有的東西大致都可以分成從一到九的九個階段,然後每三階段就是一個級,初級、中級、高級,卡片的分類也同樣能適用這樣的規則,按照威力大小,製作難度,操作功用等等一係列評分就行排級。三星卡已經算是卡片中的一個分界嶺,往後就是中級卡,而這種階段卡片的製作,就是中級製卡師資格考試中必測的科目,可以說,隻要能熟練製作三星卡,就已經能達到中級製卡師的標準。


    艾莉西亞的製卡手藝,是在失憶之後的這一兩年間學習的,因為沒錢上培訓班一類的東西,幾乎完全就是自己摸索著自學,蹲在廣場看著蜃樓科普節目打下基礎,然後翻垃圾揀著廢棄的卡片,一點點的描摹比劃,真正有材料實踐的時候並不算多,所以艾莉西亞自己也不大有信心。


    “聰明。”老板娘笑著說,寫下一個地址,放在桌上推過來,“他們不樂意張揚,需要過去說話,有空就去看看,姐姐做擔保,一定是信譽老實的人。”


    艾莉西亞低頭看了看,然後輕微地“啊”了一聲,她認得這地址,就在診所不遠地方,那是本地一個名叫“青刀門”黑幫的老巢,正像是老板娘保證的,那也能算是一個正經的黑幫,老老實實地打地盤收保護費,從來不招惹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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