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卑劣的行為,真的對得起他正義勇敢的騎士身份嗎?在那條無人的走廊上,騎士捫心自問,發出這樣的疑問,漸漸感覺到了職責與信念之間的衝突與矛盾,為他的良心套上了沉重鐵質的罪惡枷鎖。


    處在陰謀與計算包圍中心的艾莉西亞完全沒有想到那麽複雜的事,這個絕對算不上純良的黑色少女最關心的就是她失蹤的背包,在那裏麵裝著她至今為止的所有的錢財,還有布蘭科動用了不光明手段弄到的身份證明,這些都是她能在這城市裏順利生活的最基本保障,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弄丟的東西,比那古怪聖劍重要很多倍的東西。


    盡管是親手帶回勇者,當時似乎還看見過那個普通的背包,但拉斐爾卻表示絲毫不知情,這個自小生長在聖殿的天真少年完全不能意識到那種塵世俗物的重要性,疑惑地回答:“大約是被丟棄了吧,都是普通東西,並沒有什麽魔力波動。王子殿下說,男女有別,所以在確定大人隻是力竭之後,就由侍女伺候安歇……”


    “東西扔在哪裏?”艾莉西亞幹脆地問,發現在神官口中得不到答案之後,那少女的黑色眼睛就冷淡地轉移到別處。


    盡管沒有說話,但從她麵無表情的小臉上,拉斐爾卻仿佛看到了“真沒用”一類譴責的信息,不由讓這高個子的娃娃臉神官羞愧地垂下了頭。


    不過事實證明,拉斐爾完全是想太多了,艾莉西亞的想法其實再簡單直白不過了,他不知道的話,那就找別人問,總能找到知道的人,帶著這樣單純的目的,艾莉西亞喀喇喀喇地拖拉著累贅的聖劍,開始了在這一棟豪華大宅中漫無目的的亂逛,然後向每一個遇上的人詢問同樣的問題,“請問我的背包,還有裏麵的東西放在哪裏?”


    在詢問到第十個人的時候,艾莉西亞終於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在殿下書房裏麵”,同時也得到了一些其他相幹或者不相幹的信息,多少知道了一些她現在的處境。


    這是臨時征用過來的緊急落腳點,就在城郊綠色小區中,豪宅的原主人是與皇室有些關聯的斯圖亞特富商,而王子殿下那一對主仆是經由非法途徑匆忙入境,完全沒有攜帶其他防禦力量,宅子的下人也都是沒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諸如此類的。


    在詳細指點了書房的位置之後,那漂亮美豔的侍女行禮嫋嫋離開。


    艾莉西亞盯著那人背影看了半天,疑惑地問:“她是在暗示我,錢多人傻,速度打劫嗎?”


    拉斐爾冷汗淋漓地回答:“艾莉西亞大人,吾人的神靈是正義公正善良的白色神靈,繼承女神意誌的勇者,背負著打敗魔王拯救世界的重任,不可以做出這樣褻瀆神靈的念頭。”


    “你打不過那個騎士。”艾莉西亞一針見血地總結,想想還是搖頭,“要是留下案底的話,還是很麻煩的,富人區域規矩最多。”


    思考著走了幾步,艾莉西亞忽然又停下腳步,恍然大悟地豎起手指,說:“明白了,原來不是精神分裂,而是勇者病,所以我才會變得這麽奇怪,一定是被那什麽女神做了手腳。”


    並沒有任何證據,隻是單純這麽認為,無論拉斐爾聽懂沒聽懂,反正艾莉西亞自己是相信了,冷著臉摸著聖劍上的女神印記,漸漸生出了一種異常憤怒的情緒,就算身體擅自地發出抵抗的悲鳴,也無法抑製這種突來的強烈情感,簡直就像是刻畫在骨頭裏麵,流淌在血液裏麵,對於那種白色力量有著深刻近乎本能的厭惡。


    “如果一定要被選擇什麽的,我覺得我應該是屬於黑色罪惡那一邊的。”艾莉西亞喃喃地嘀咕著,那種大逆褻瀆的話,差點沒把那天真虔誠的神官嚇得直接趴到地上去。


    布倫特並沒有呆在書房裏,並沒有人來阻攔艾莉西亞的舉動,但她的東西也沒有能在書房找到,那個被拆開檢查過的小背包最後是在房子後麵的垃圾桶裏麵找到的,除了這些東西之外,同樣大剌剌扔在那裏的還有艾莉西亞被替換下來的舊衣服,已經染上了清洗不掉的汙穢。


    身份卡與其他一些雜物都順利找到,唯一丟失就是那兩張不記名錢卡,翻遍了整片垃圾都沒有蹤影,隻能認為是被人提早撿走,這讓艾莉西亞相當抓狂,那一張小臉冷得幾乎都能刮下一層白霜下來,偏頭想了想,歎著氣,脫下外套,解下聖劍。


    “艾、艾、艾莉西亞大人!”一直跟後麵的拉斐爾被這樣的舉動嚇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叫著,趕緊搶過外套重新包裹在艾莉西亞身上,一邊用柔軟雪白的手帕擦拭她弄髒的雙手,一邊疑惑地問,“大人究竟在找什麽,為什麽又突然……脫下衣服,不喜歡?”


    “賣了換錢,今天的晚飯,過兩天的房租,製卡工具也掉了,需要重新置辦……不知道夠不夠用。”艾莉西亞扳著手指一樁一樣地數來,弄丟儲蓄的那種深切煩惱,光用言語是完全無法表達清楚,更不是拉斐爾這種明顯是沒有為生計煩惱過的天真神官所能理解,所以艾莉西亞說著,越覺得煩躁,忽然用力抓著黑色短發,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艾莉西亞大人!”拉斐爾焦急地叫著,煩惱地歎著氣,生平頭一次感覺到聖殿的教育的失敗之處,他知道如何戰鬥祈禱,知道如何忠心虔誠,但卻完全沒有學習過應該怎麽跟勇者相處交流,以至於時常覺得聽不懂艾莉西亞的話,更別說要怎麽理解她的想法,找到他伺奉者的職責任務。


    遭受了這樣巨大的打擊,艾莉西亞變得相當低落,接連好幾天都是沉默寡言,鬱鬱不樂,甚至連不怎麽在意的布倫特都遲鈍地覺察到異樣,無論是美食華服還是各種甜言蜜語都在無聲的艾莉西亞前麵遭遇碰壁之後,布倫特也不由多出了幾分煩躁,苦惱地詢問他的頭號手下。


    “屬下不懂。”騎士誠實地回答。


    “也對,你又沒有女人,女人的事情還是要問女人。”布倫特招手叫過來一個美豔侍女,勾著她下巴,輕佻地說,“美女,你來說說看,那小丫頭為什麽不開心?”


    那侍女嬌滴滴地笑著,嫵媚想著說:“大概是悶了吧,一直呆在同樣地方。”


    “有道理。”布倫特點頭,握著侍女的小手從擺放在書桌上的請帖中抽出一張,丟了出來,隨意地說,“那就去參加宴會散散心,科林,你去安排。”


    “請問殿下,將以什麽身份出席宴會?”名為科林的騎士接住請帖,躬身問。


    “隨便什麽親戚好了。”布倫特不在意地說,他滿眼滿心地都隻有那一個侍女漂亮的臉蛋和姣好身材了。


    因為這樣隨便的一句話,從下午開始,艾莉西亞就被叫起來準備,美容護理,穿戴上漂亮禮服首飾,然後被帶到布倫特的麵前。


    “拉斐爾不一起?”因為沒有看見那個通常像是跟屁蟲一樣緊隨其後的神官,艾莉西亞感覺意外,左右看著問。


    “神官大人,不太適合參加這樣的聚會。”侍女回答著。


    “月光一樣皎潔美麗的姑娘,你隻要注視我一個人就足夠。”布倫特仍舊是帶著一慣的虛假笑容,甜言蜜語地說,就算是被艾莉西亞冷淡地縮回了手,也沒有見到他有什麽惱怒神色,神態親昵地伸手撫著黑色發絲。


    艾莉西亞忽然伸手抓住了布倫特的手指,湊近嗅了嗅,說:“血的味道,要去打架?”隨後又有些別扭地扯了扯裙擺,似乎覺得這樣的累贅的衣服不適合活動,不過忽然又拍了拍手,不是那麽樂意地讓那柄巨大的聖劍消失了蹤影,收回到身體裏麵,在她觀念中,還是有備無患地比較好。


    “艾莉西亞,至少今天……請你拿出對得上你這身衣服的淑女表現。”布倫特無不諷刺地說著。


    這一句話,忽然讓艾莉西亞感覺有些發愣,在她的印象中,似乎存在過那樣一個人,同樣笑眯眯地吐露著各種惡毒話語,但那回憶的畫麵是那樣破碎模糊,根本看不清楚任何東西,越回憶,越讓艾莉西亞感覺迷茫,盯著布倫特側臉看了很久,慢慢想著,那種突然出現的溫暖熟悉感覺,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嗎,難道是真的發生過故事中的那種私奔事情?


    這樣想著,艾莉西亞不由重新打量著布倫特,二十出頭的年紀,金發碧眼,眼神銳利,表情陰沉,蒼白的皮膚好像透明一樣,能清楚地看到埋藏在那下麵的青色血管,那是養尊處優,從來不用勞作的人才能保持的優雅細嫩容貌。


    荒淫糜爛的貴族老爺,就像生長在窮人屍體上的蛆蟲,毫無廉恥地扭動炫耀著他們白淨細嫩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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