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等到晚上,利奧波特就讓戴安娜送過來一套白色長毛鬥篷,說是晚上風大天冷。


    摸到那件鬥篷的時候,艾莉西亞就已經認出,那是雪兔毛皮,一種生活在寒冷地帶中的低階魔獸,並沒有什麽特別技能,唯一的作用的保暖與隱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遮擋使用者的氣息波動,是寒冷地帶界河冒險者最常用的一種裝備。


    艾莉西亞也沒想過利奧波特為什麽會突然送她這個,反正看著沒感覺有什麽不對,那就痛快地穿上,然後打開門,就看到那個獸皮少年等在外麵,一見麵笑嘻嘻地說:“好慢,看吧,有沒有感覺我今天特別帥?”


    “沒感覺。”艾莉西亞抬頭掃視了一眼,老老實實地說,忽然她又回了下頭,那一瞬間,隱約好像聽見了神官的聲音,仍舊是那種奇怪的稱呼,焦急地呼喊著:“艾莉西亞大人。”


    勇者身份的話,她已經否認,聖劍的話,從她身上拿出來,就是屬於她的東西,因為太麻煩,丟給利奧波特了,所以她跟女神勇者一類的東西再沒有關聯,這麽想著的話,艾莉西亞立刻安心地做出決定,跟她沒關係,所以不用理會。


    盡管並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樣的祭祀,但看起來確實是個重要的日子,整個村莊都重新裝飾一新,潔淨的土地,生長的花草,到處都掛著圓形的小燈籠,仿佛一個個微小的月亮,散發著溫和而甜蜜的光芒,照亮著村人歡欣的臉龐,歡歌載舞,匯聚成一片歡樂的海洋。


    小村的村民並不多,但節日的氣氛還是很濃烈的,一片空地廣場,繞著圈堆積著各種好吃好玩東西,可以從入口這裏一路逛到最裏麵,然後在篝火邊上看人跳舞。


    “我們去跳舞。”利奧波特很熱情地招呼著。


    艾莉西亞沒有理會,四麵看了看,很遺憾地發現,她似乎是打錯主意了,就算是為聖樹舉行的祭祀,但實際舉辦的地點卻不在村中心,距離聖樹還有相當遠的一段距離,仍舊是跟平常一樣,沒有任何靠近的機會。


    因為感覺失望,艾莉西亞頓時沒有了興致,在旁邊角落的地方找個位置坐下,抓個燈籠過來,串著一塊肉片,放在那蠟燭小小的火焰上慢慢地炙烤。


    “喂,艾莉西亞,好歹說句話。”利奧波特喊了半天,都沒有得到那個少女的回答,氣得他直磨牙,恨恨地轉過了臉。


    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利奧波特終於忍不住,做著鬼臉,跟村裏的姑娘下場跳舞,而艾莉西亞卻感覺有眼神落在她身上,回過頭的時候,就看到在礦場時候遇見那個使用細劍稱號為魚的那個男人。


    “過來一下,稍微有點事。”魚這樣說,他站在角落陰影的地方,絲毫不引人注意,就好像他的劍法一樣,低調而隱蔽。


    那天在礦場時候,魚的劍法給艾莉西亞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對於這樣一個強大的對手,這一個雙黑少女也有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仿佛有點興趣,有點好奇,還有一點蠢蠢欲動,如果能真正盡情地打上一場……


    魚生長在這村子,無論哪裏的路都熟,漸漸帶著艾莉西亞離開人群,最後停下一個偏僻無人的地方。


    “大概隻有兩三劍的時間,應該足夠。”魚伸手摸著腰間佩劍,緩緩地抽出劍,正色說,“請繼續我們上次的決鬥。”


    “啊?”艾莉西亞一臉疑惑。


    “這是我最後一次的機會,請你出全力。”魚的聲音仿佛像是一顆顆丟下的石頭,緩慢而且沉重,一下一下敲擊在池塘的最底層。


    盡管不大明白,但是用力打就是了。艾莉西亞手一抓,濃重的魔力在她手中迅速地凝結成大劍模樣,雙手拎著掂了掂,說:“我不保證不殺人。”


    魚彎起嘴唇,生平第一次地露出了笑容,回答說:“我也是。”


    沒有那麽多理由,反正就是碰上了,想打就打吧。


    以魚為稱號的那人,劍法也同遊魚一樣變化無常,時而像是成群結隊的魚群氣勢洶洶,時而像是狡猾潛伏的獵手安靜隱蔽,仍舊是同上次一樣,感覺不到任何的魔力波動,但那巨大的力量卻是真切真實,完全超越了正常人類所能擁有的極限。


    “體術?”


    在跳躍躲避之中,艾莉西亞的腦海裏麵忽然冒出這樣一個詞,感覺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麽一般,巨大的黑劍在身邊一轉,並沒有太大氣勢,也沒有用上多餘的力氣,以剛好恰好的力量,正撞上那一陣從詭異角度從冒出的劍影。


    “這是最後一劍。”魚說。


    隨著魚這一句話,原本遊走在周圍的劍光忽然全部收斂起來,就仿佛洄流的魚群,紛紛貼近匯聚,悄無聲息地在那劍尖上麵形成無數的細小漩渦,就像是無數魚尾攪起的水底亂流,甚至能將空氣絞碎的雜亂鋒利,還沒有出手就能預見威力巨大的一劍。


    麵對這樣危險的情況,艾莉西亞反而是露出了放鬆的姿態,彎起的嘴角仿佛像是淡然的微笑,拖著那柄黑劍,斜斜向前舉起,穿著白色雪兔毛皮鬥篷的身體就好像閃電一樣在昏暗夜色中畫出驚人光線,筆直而又迅疾,黑色的大劍高高舉起,對準的就是那人的要害,其他所有東西,無論是進攻的劍,還是蜂湧的漩渦,都沒有能進入她的眼睛。


    對於艾莉西亞來說,戰鬥就是這麽簡單,打倒敵人,除此以外的東西,全部都是不值得注意的虛幻。


    這一劍,魚傾盡了他全部的心力,自覺是得意完美的一劍,但在對著艾莉西亞的時候,還沒有等他完成這一劍,那柄黑劍已經到達眼前,幹淨淩厲,毫不猶豫地對準他的脖頸要害。


    魚忽然歎氣地送開了手,閉上了眼睛,沒再做出任何抵抗動作,有些絕望又帶著一種隱約的釋然想著,要死了嗎,這樣也好……


    就在這生死一刻,忽然有道狂烈旋風吹來,殺氣一現,艾莉西亞來不及後退,倉促地拎著劍擋在前麵,那柄由魔力凝結而成的黑劍瞬間就被打碎,而她本人也被這股巨大的力量撞飛出去,好像是打到胸腔,刮傷了肺葉,忍不住地咳嗽起來。


    既然是決鬥,肯定免不了會有些動靜,而且還是在村子這樣的地方,幾乎沒一會,在魚選定的這一小塊偏僻地方上,就突然來了幾個老頭老太,滿臉陰沉地抓起魚的衣襟,劈頭就打了一巴掌,沉痛地說:“你就這樣回報養大你的村子!”


    魚睜開眼睛,擦了下從嘴角溢出的血跡,開口地說:“這是我最後想做的一件事,而且有長老們在這裏,怎麽會讓我死掉?”


    在那魚那平淡的語氣中,蘊藏著明顯的不滿,頓時讓那幾個老人瞪大了眼,敲著地麵大聲嚷著訓斥:“能被選中成為聖樹祭品,伺奉神靈,是無尚的光榮,你有什麽資格心存抱怨?”


    “因為我想到外麵世界,所以才容不下我,先是被發配礦場,然後再選成祭品去送死……長老你們究竟在害怕什麽?”雖然開口這樣問,但看魚的樣子,似乎也想過能這樣簡單地得到答案,所以在問過這一句之後,他就放下佩劍,閉上眼睛,一幅任由處置的模樣。


    “反了,反了!”長老們咬牙切齒地說,聚集在一起低聲商量了幾句,很快就做出決定,“取消儀式,直接帶到那邊,那個外鄉人也一起帶上,聽見這樣的秘密,不能再她活著說出這一件事情。”


    聽見說到她身上,艾莉西亞不由握了手,然後又鬆開,在這個片刻間,她已經能得到明顯的答案,她是不可能打過這幾個老人,動手就是死,那隻有忍耐下來了。


    “連累你了,本來隻是想打完人生這最後一場戰,難得遇見個實力相當的對手。”魚睜開眼睛,點頭致歉說著。


    “不用,本來就是敵人。”聽見著一聲道歉,艾莉西亞反而不高興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膩歪感覺,魚這樣的行徑讓她很不讚同,在她看來,敵人就是敵人,怎麽陷害都是天經地義,連累了再道歉,怎麽都透露著偽善的虛偽味道。


    那幾人老人沒有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推搡地趕著兩人起來往前走,還沒有走出幾步,就看見前麵路上多出了一個人,那個穿獸皮的利奧波特少年,臉色蒼白地叫著:“爺爺,為什麽?”


    “利安,不要多說了。”那其中一個白發老人說,拉著利奧波特往一邊走,剩下的幾個人並沒有讓艾莉西亞多聽多看,伸手在她後頸上一捏。


    最近經常莫名其妙地陷入昏迷的艾莉西亞,又一次失去了知覺,隻不過這一次並不是因為她本身的身體原因,而是在外力的粗暴作用下,這多少讓她覺得有些欣慰,至少她的身體並不是在每一次使用魔力戰鬥之後,就會必然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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