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艾莉西亞第二次聽人說起她的過去,但相比起布倫特王子那一番生動淒婉的狗血版本,利安德爾就顯得懶散了許多,直接以一句“忘記的就是不重要的”直接帶過,就連兩年前分散的事件,也是以寥寥幾句話異常簡單地做了總結。


    當時有聖劍出世的預言傳播,而艾莉西亞他們兩個就是受雇於尋找聖劍的布倫特王子,結果在找到聖劍的同時,遭遇了妖魔襲擊,艾莉西亞拔出了聖劍,而利安德爾則是被四魔將之一的斯特林打敗,陷入沉睡,然後又被時空亂流卷到這裏,被界河裏的村人揀了回去,做為獻給聖樹的祭品丟到了地下,一直等到艾莉西亞過來將他喚醒為止。


    “真的?”因為利安德爾說得太簡單,完全沒有讓艾莉西亞感覺到任何的實質感,有些半信半疑地問。


    “隻有謊話才需要仔細斟酌,添加讓人信服的細節。”利安德爾笑眯眯地拍著艾莉西亞腦袋,感覺就像是在安撫家養的小貓小狗一樣,把她黑色短發摸地毛茸茸亂糟糟,才滿意地縮回手,說,“沒有多少時間了,趕緊睡會吧。”


    艾莉西亞麵無表情地盯著那個安然入睡的少年,煩躁地扒拉著自己的頭發,忽然恍然地拍著手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一直帶著微笑的利安德爾其實也是一種麵癱,沒準還真跟她有什麽深刻的關聯,不過看起來並沒有血緣關係,因為長得完全不像。


    大概是因為利安德爾的及時處理,艾莉西亞這一次的傷勢恢複地要比平常容易一些,昏睡過一陣之後,精神還是相當不錯,趁著說話的時候,慢吞吞地吃掉了利安德爾給她準備的烤肉,支著腦袋對著篝火發呆了好一會,然後突然站了起來,往後麵陰暗處走去。


    在篝火照應的地方,利安德爾也翻了個身,露出無奈的表情,不單是艾莉西亞對他感覺到陌生,對於這個失憶的艾莉西亞,利安德爾同樣覺得有些陌生,枕著臉盯著篝火,無聲地歎了口氣,“兩年啊……”,這樣的時間對於沉睡的利安德爾,大概是一場漫長的夢境,而對於一直清醒的人來說,尤其是一個沒有任何記憶的人來說,那是足夠改變她原本性格的一段時間了。


    “算了,慢慢來。”思量了很久,這個苦惱的少年隻能這樣對自己說。


    對於利安德爾的煩惱,艾莉西亞沒有半點意識,這個黑色少女的思維其實相當單純,正像是利安德爾所說,忘記的都是不重要的,那能被她空白腦袋記住的人就是最重要的那個,既然選擇相信了,那就不會懷疑,所以在實際上,艾莉西亞是什麽想法都沒有,自然地站起了身。


    背著篝火的方向走出幾步,艾莉西亞就發現有人跟在她後麵,轉頭一看,就見到黑子的大臉從草叢後麵冒出來,訕訕笑著叫著:“大姐頭。”


    “什麽事?”艾莉西亞問著。


    黑子好像是遇上了什麽為難事情,搔頭撓耳地猶豫了半天,就在艾莉西亞等得不耐煩的時候,終於吞吞吐吐地說:“大、大姐頭,那、個人,真是你哥哥……你不是失憶了嗎,別讓人騙了。”


    “不是哥哥,我小時候被他撿回去的。”艾莉西亞說。


    “大姐頭你恢複記憶了?”黑子吃驚地問,看艾莉西亞搖頭,一時就反應不過來了。


    “利安說的。”艾莉西亞解釋說。


    黑子愣愣地張大嘴,半天沒有能合上,糾結地撓著頭說:“少主怎麽說來著,人心險惡?大姐頭,你要當心,這年頭越看起來像是好人的,通常越是壞人!”


    “哦。”艾莉西亞應了一聲,偏頭像他看來,黑子皺著臉,滿是糾結的模樣,哼哧了半天,沒能說出個完整的句子,隻能可憐兮兮地回頭救助,“少主,我忘詞了。”


    “滾!”在旁邊躲著看了半天的阿什,忍不住扶額,氣得衝出來,對著黑子大屁股踹一腳,罵了一聲,看著那黑大漢跌跌撞撞地滾回到篝火那邊,這個年輕人才整理著思緒說:“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過的事嗎,我的誌向是參軍上戰場,正好遇上雷歐他們,有了個機會,所以我應該會跟著他們一塊走……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照顧下黑子,我暫時沒有能力分心,但又不能放下不管,那個傻大個算是幫會裏最後一個人了。”


    艾莉西亞眨了眨眼問:“為什麽?”


    這是一個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問話方式,但大概是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的默契,阿什居然覺得他很神奇地了解了艾莉西亞問話的真正含義,不過因為對於自己的結論不大自信的緣故,稍微猶豫了一下問:“是關於哪方麵的……好吧,在你昏睡的那一陣中,那個布倫特與你哥哥發生過爭執,雖然原因不明,但畢竟也算是外國王子,雷歐他們是軍方下屬,有保護外交人員的責任,所以我猜想,估計是要分道了,然後趁著還沒有分開之前,想拜托你照顧下黑子,帶他走出界河。”


    “隻是走出界河,不用包辦以後生活,婚姻一類的?”艾莉西亞認真地問,看阿什的表情呆滯了一下,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這個黑色少女才遲鈍地點著頭說,“好。”


    在三言兩語之中決定了黑子以後的歸屬,阿什表示了真誠的謝意,然後重新回到那邊篝火的臨時營地,艾莉西亞接著往她背著篝火的方向走。


    還沒有走出兩步,又有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準確地停在艾莉西亞身後,然後是神官拉斐爾的聲音:“艾莉西亞大人……”


    “什麽?”艾莉西亞不得不再次停下腳步,轉身問。


    從在城市裏麵分開那時候算起,其實也不過是過了大半個月的時間,但這個神官卻莫名地憔悴了許多,那身很有款式的白色長袍套在身上,也多了一種寬大蕭索的味道,那感覺,就好像是從一隻偶然露著呆蠢的哈士奇大犬變成了脫光毛的貴賓,消瘦地令人發指。


    似乎連同脂肪一同消失的,還有那神官的勇氣,目光閃爍地對著艾莉西亞,支支吾吾地半天沒有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在這樣沉默的等待中,艾莉西亞原本就不算太多的耐心,很快就被消磨幹淨,不耐煩地說:“沒事,就讓開。”


    “艾莉西亞大人!”拉斐爾突然喊了一聲,然後以一種複雜的傷心表情說,“您……真的是黑暗血脈的後裔?那為什麽又要偽裝成勇者,光輝女神的勇者不可能是罪孽的黑暗後裔!”


    艾莉西亞抬起了黝黑的眼睛,推開擋路的拉斐爾,冷淡地說:“不要隨便給別人冠上奇怪的頭銜。還有,我趕著去尿尿,不準跟過來,不準偷看。”


    “大、大人!”拉斐爾結結巴巴地說,能很清楚看到血色從他消瘦的臉頰上湧現上來,騰地燒起一片通紅顏色,仿佛燃燒起來一樣,幾乎都能看見那種升騰起來的白色煙霧。


    這簡單的一句話,就能解決掉那個天真純潔的神官,但浪費掉的時間並不會因此回來,這一點認識讓艾莉西亞的心情相當糟糕,所以在再一次聽見腳步聲,看到有人出現的時候,這個黑色少女壓抑的脾氣直接爆發了,幹淨利落地把人踹倒,然後踩著那人臉頰走過去。


    “艾莉西亞,我真的是你未……”那個居心叵測的外國王子布倫特,在還沒有說完欺騙性的話語之前,就已經出人意料地被擊倒,成為了艾莉西亞著急解決生理問題道路上的一小塊踏腳石。


    在艾莉西亞從偏僻地方回來的時候,那些讓人看了就覺得暴躁的障礙再沒有出現,這讓她順利地回到她原來的位置上,篝火邊上的一塊空地上。


    靠著樹幹閉目養神的利安德爾無聲地睜開了眼,仿佛心情很好地勾起了嘴角,精致的側臉,淡淡的笑容,在橘紅火光照應下,有一種很溫暖柔和的感覺,那雙灰藍色眼睛也似乎因此變得溫和起來,輕輕笑著說:“艾莉西亞,這麽粗魯,以後要嫁不出去的。”


    盡管不明白利安德爾說這樣話的原因,不過能感覺出包含著一份好意,所以艾莉西亞認真想了想回答說:“那讓人嫁進來,我娶他。”


    那個淡金色頭發的少年伸手摸了摸艾莉西亞腦袋,難得地笑出聲,捂著嘴悶悶地說:“就算是失憶了,艾莉西亞還是艾莉西亞,一點都沒有變。”


    “你很高興?”艾莉西亞偏過頭,讓過少年伸出的那隻手,停頓著問。


    “還好。”利安德爾這樣回答著。


    艾莉西亞想一想,學著那少年模樣,伸出手拍著他腦袋摸了摸,安慰著說:“高興就好。”


    那少年柔軟的頭發,有種很讓人意外的舒服手感,不由讓艾莉西亞愣了愣,忽然想起她在那片黑暗通道中看到的記憶碎片,隻想著,沉睡在那樣黑暗冰冷的地方,或許就像是她一直夢見沉入深淵一樣的感覺,有種無法掩蓋的絕望與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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