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巡撫佟國器八百裏加急奏報鄭軍有可能兵犯長江後,順治和內大臣們嚇得不輕,立即下令浙江和江蘇清軍集中駐守,加強沿海府州防禦,另傳旨於河南、江西、山西、山東各省抽調兵馬,由安親王嶽樂統一指揮,分批向江寧增援,同時催促各部辦備親征事從快,定於7月15禦駕南征。因鄭軍有可能內犯長江,順治對於親征也是一刻也不敢耽擱了,不然要是南京丟了,這局麵可真是一發不可收拾了,到時就算他親征,也未必能奪回南京。


    清廷大舉調兵遣將時,鄭軍在溫州地區征集糧餉後,即移舟北上,準備入長江,攻取南京。於溫州北上舟山之際,延平郡王頒諭令:“官兵遠征,不無內顧;攜眷偕行,自然樂從。本藩統領大師,北伐醜虜,肅靖中原,以建大業。慮各勳鎮將領官兵,永鎮之時有為家之念,已經著兵、戶官撥趕繒船配載各眷;各令有眷官兵照依派船載來,暫住林門,候令隨行。”


    諭令頒布後,延平特地指派忠靖伯陳輝、宣毅前鎮陳澤領水師一鎮保護女眷船隻,隨軍行動。此令一下,鄭軍上下官兵無不欣悅鼓舞,隻是苦了暈船的太太小姐們。


    部下有曾勸阻延平不當使婦人從軍,延平卻道此番北進長江,奪取南京有萬分把握,一來清軍由多尼統帶的主力已被太平軍封堵在雲貴,短時間內根本出不來。而駐防南京一帶的清軍兵力十分的薄弱,據江南複明人士提供的消息,南京一帶駐防的滿州八旗隻由昂邦章京喀喀木所帶領的一支小隊伍,人數不足千人,其餘兵多是綠營,人數雖多,但根本抵擋不住鄭軍。我強敵弱,南京一下,鄭軍便將永鎮江南,何防婦人隨軍有損士氣一說。


    命攜家眷行軍,一來是延平對於奪取南京信心十足,根本不曾考慮會有失敗危險;二來卻是吸取從前教訓。當年延平率軍在外時,福建清軍便屢次趁虛而入,致使留在金廈的家眷死傷怠盡,嚴重影響軍心,使得日後鄭軍在外作戰時,上下將士都擔心金廈會被清軍再次偷襲。去年鄭軍大舉北上時,軍中便多有此擔心。經一年休整準備,再有廣東擁立唐王監國一事,延平對於奪取南京祭拜孝陵,占住大義之事已經刻不容緩,因此不容軍中有任何後顧之憂,這才命家眷一體隨軍。這樣奪取南京以後,也免得還要再派人回去接家眷。


    鄭成功和張煌言聯軍北上後,先是五月抵達浙江定海一帶,經過兩天激戰,全殲鎮守該地清軍,奪取了定海炮城,焚毀清水師船隻一百餘艘。奪取定海之後,鄭軍一方麵製造進攻浙江寧波府的假象,吸引江蘇、浙江清軍來援,另一方麵則分兵攻打福建沿海,以迷惑福建清軍。


    清廷坐鎮福建的內大臣達素被鄭軍行動迷惑,下令沿海收縮。南邊的廣東太平軍也再次向福建發起進攻,雖攻勢規模不大,但卻牽製了閩南清軍,使得達素更加惶恐不安,以為鄭軍和太平軍合兵要謀福建,隻得不斷向江寧和浙江請援,同時往北京發去急報。


    清浙江巡撫佟國器卻判斷鄭軍大舉北上絕不單單是為了襲攏浙江沿海征糧這麽簡單,而是有可能入長江侵犯江寧城,故而向北京發去八百裏加急,同時派人往江寧通報,請兩江總督朗廷佐趕緊部署長江防線,以免被鄭軍輕易入江。


    6月19日,在經過長達一個多月的戰術迷惑後,鄭成功終於率領兵馬16萬,分乘大小船艦3000餘隻,從定海北上,分三路進發,由中提督甘輝統前軍,鄭成功親率兵將居中,總兵陳文達殿後,浩浩蕩蕩起航向長江口進發。


    鄭軍此番進長江,船隻兵力規模皆是龐大,其水師比之兩廣明軍戰船多出數十倍,清軍水師更是遠遠不如,以致沿海清水師遠遠見鄭軍戰船便望風而逃,不敢上前一戰。清吳淞提督馬逢知更是擁兵觀望,不戰不降。


    然鄭軍如此聲勢北上,軍中卻出了一敗類。進入長江之前,鄭軍前軍前鎮馬龍在浙江乍浦降清,隨馬龍降清的有五艘船,其中水艍船二隻,雙篷船二隻,水底船一隻,兵丁及家屬男婦共一百四十餘名口,可是攜帶的裝備竟有紅衣炮十三位,銅百子炮四十五位,三眼槍、鳥槍十杆,火藥四十二桶,連桶共重一千八百八十九斤,紅衣鐵彈一千六百六十三出,百子鐵彈一百八十二桶,連桶共重八千八百九十九斤,鐵碎子一百零五桶,連桶共重五千一百九十斤,鐵盔甲四十二頂,鐵甲二十六身,鐵蔽手九副,鐵裙九條,鐵遮窩十四副,還有棉盔、甲、刀、箭、長槍、藤牌之類。


    這五條船雖僅一百多人,擁有的進攻性火炮和防身的鐵盔甲之類數量卻相當驚人,由此也可窺出鄭軍之強大實力。馬龍降清後,迅速向清軍通報了鄭軍大舉入長江要奪取南京的計劃,浙江巡撫佟國器聞知之後更是心驚,但從時間上推算,鄭軍已入長江口,能不能保住江寧城就要看兩江總督郎廷佐有沒有重視他的告警了。


    .......


    江蘇常熟鹿苑奚浦,文壇一代大豪錢謙益府上,江南才子冒襄攜夫人董小宛來訪。


    見到恩師,冒襄誠摯地拜下:“宗伯大人,學生向您請安!”


    “辟疆快起來,快起來!”


    看到學生來訪,七十多高齡的錢謙益很是高興,上前將冒襄扶起,拉著他的手便進入屋內。夫人柳如是也是迎了上來,拉著昔年秦淮河畔的姐妹董小宛,看著小宛瘦了那麽多,瞬間眼眶泛紅。董小宛也是多年未見柳如是,女人家易生情,眼中也是朦朧一片。


    錢謙益極是熱情,雖然名為冒襄之師,但自家妻子卻與冒襄妻乃結拜姐妹,所以也不執長禮,與冒襄夫妻一陣寒暄過後,氣氛立即變得輕鬆自在。談話中,自然少不了提及最近的幾次大戰。


    “那周士相真乃武穆在世,比之當年晉王更要叫人刮目相看啊!”錢謙益頗是激動。


    冒襄亦很感慨道:“是啊!短短四年,先是哈哈木、尚可喜、李率泰、吳六奇等,後是濟度這個韃子親王,今年又是羅托和線國安,嘖嘖,四年讓韃子報銷了一個滿州親王,兩個漢人藩王,一個總督、兩個巡撫、五個固山額真、六個都統,兩個提督,滿兵上萬,漢軍綠營無數....如此勇猛之人,卻是個秀才,學生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此人當真是上蒼賜給我漢家恢複的豪傑啊!”


    “辟疆有所不知,先生自從得知兩廣戰事以來,整個人都比從前不同了。以前我老看他哀聲歎氣,現在卻是羅嗦的很,一天到晚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就好像那些仗是他指揮打的般。”柳如是捂嘴笑道。


    “難怪辟疆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原來都是跟先生學的。”董小宛也笑著道。


    “你們懂什麽,甲申以來,我漢家衣冠盡喪,你們可不懂什麽叫故國不在,傳統中斷。這些年,老夫真是悔恨當初啊,借酒消愁,愁都不去啊...”


    錢謙益突然自責起來,冒襄和柳如是忙安慰於他,都道往事已過,今日局麵仍有恢複衣冠之機,先生何必自責。


    錢謙益擦了擦眼淚:“還好,還好,好在先有李定國,後有周士相,他們都是我漢家的英雄啊...”


    冒襄見狀,忙岔過這話,轉而說道:“學生聽人說,廣西那一仗,是周士相手下的大將於世忠指揮打的。這人是浙江餘姚人,戚家軍的後人,當年璐王朱常淓在錢塘江和清軍對峙時,此人上血書請戰,卻被朱常淓當眾打了一百棍。朱常淓降清後,於世忠不甘,帶著所部幾百人和清軍血戰,最後帶著幾十個手下去往福建投隆武。轉眼十多年,不想今日此人竟成了太平軍的大將,還打了這麽大一場勝仗!...”


    錢謙益聽後,歎息一聲:“這麽一說,天不亡我大明,不亡我漢家啊....可惜這些英雄之輩當年卻無人賞識,否則,何以叫韃子占了我大明江山呢。”


    “眼下清軍主力都在西南出不來,天子雖棄了國,可周士相和忠貞營他們聯合擁立了唐王監國...”說到這,冒襄卻突然頓住,卻是想到老師一直是支持永曆的,現在兩廣卻擁立唐王監國,不知道老師是不是對廣東有意見。


    錢謙益如何看不出學生心中所憂心的,他搖了搖頭,道:“這麽多年了,你我之輩也當看的清楚,我等這些年所為真的是為複明嗎?...不!隆武以後,老夫老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複明,而是為了恢複漢家衣冠!”他猛的一把拽住腦後的金錢鼠尾辮,無比厭惡道:“老夫七十多歲的人了,難道真要帶著這麽根惡物去見祖宗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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