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足彈劾江蘇巡撫傅繩勳年,舉薦徐繼佘接任江蘇巡撫,鹹豐下旨著複查徐繼佘一案,消息一傳開,整個京師官場立時引發了極大的轟動!


    易知足作為南洋大臣,總理西洋各國外交事務,專管江浙閩粵內江各口交涉、通商等事務,還兼督辦海防、訓練南洋海軍和舉辦工礦交通實業等事務,可謂是位高權重,彈劾江蘇巡撫傅繩勳不是什麽新鮮事。


    但以年老體衰,積勞成疾為由彈劾,還真是聞所未聞,更令人意外的還是易知足不僅彈劾,還舉薦剛被革職罷官的徐繼佘接任江蘇巡撫,這等若是公然挑釁!挑釁天子的尊嚴!挑釁朝廷的威儀!肆無忌憚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但鹹豐居然下旨複查徐繼佘一案,豈能不引起官場轟動?


    以直言敢諫著稱,人稱‘鐵禦史’的戶科掌印給事中陳光亨率先拜折彈劾易知足,憑借權勢,無複顧忌,罔作威福,結黨營私,把持錢業,居心叵測.......林林總總三十餘條罪名。


    到的次日,各科給事中、禦史緊隨其後,紛紛拜折彈劾,一些投機的滿蒙官員也跟著上章彈劾,京師內外一片嘩然,官紳士商議論紛紛,市井坊間各種傳聞不斷。


    第三日,載銓一係的滿蒙親貴接力,跟著上折子彈劾,穆章阿一係官員也不甘落後,消息傳開,眾多持觀望態度的官員競相跟風彈劾,就連不少漢員也跟著彈劾,一時間彈章如雪花一般卷往圓明園。


    芳碧叢,鹹豐輕輕拍了拍岸幾上幾疊尺過高的折子,瞥了穆章阿一眼,漫不經心的道:“誰在背後推波助瀾?”


    “奴才不敢。”穆章阿連忙磕頭回道,心裏卻暗自腹誹,若非你對彈章留中不發,態度曖昧,哪會形成如此浩大的聲勢?對於一眾官員爭先恐後的彈劾易知足。


    他心裏明鏡似的,鹹豐登基三年,沒有進行大的人事調整,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少官員削尖了腦袋想投其所好以博取其賞識青睞以爭取上位機會,身居高位的則想保住現有的位置,他放任穆係官員彈劾,也有表明心跡的意思在內。


    鹹豐確實是有心縱容,不過,他心裏很清楚,眼下不可能動元奇,他隻不過是想看看元奇在朝中有多大的勢力,短短三日就有如此多的彈章,讓他心裏很是踏實,略微沉吟,他才道:“所有彈章都留中不發,傳朕口諭,元奇不反,不得奏易。”


    “元奇不反,不得奏易。”這句話很快就傳遍了京師,京師官場立時失聲,沸沸揚揚的京師迅速恢複了平靜,與此同時,快馬四出,將這道口諭迅速傳向各省。


    長江海口,四艘風帆戰艦靜靜的停泊在海麵上,兩艘小火輪冒著黑煙緩緩的靠了上前,待的搭好跳板,科瓦列夫斯基快步上了戰艦,俄羅斯帝國海軍準將、外交大臣,葉夫菲米·瓦西裏耶維奇·普提雅廷站在官廳門口,一臉微笑的道:“真沒想到,能在遠東見到你。”


    科瓦列夫斯基很是隨意的敬了個軍禮,笑道:“將軍閣下日本之行,可還順利?”


    “別提了。”普提雅廷搖頭笑道:“咱們在長崎就被無禮的驅逐了,日本現在是清國的藩屬國,一切外交事務,由清國的南洋大臣負責。”


    兩人進的官廳落座,普提雅廷接著問道:“清國南洋海軍的規模有多大?”


    科瓦列夫斯基緩聲道:“根據從上海收集的情報來看,南洋海軍在上海、廣州擁有兩所規模不小的海軍學院,目前擁有兵力五萬左右,大小風帆戰艦一百多艘,另外還有四十多艘蒸汽炮艦。”


    “這麽說來,還真是不能小瞧了清國海軍?”普提雅廷說著話頭一轉,“太平天國現在是什麽情況?”


    “占據了湖南,如今正在向外逐步擴張。”科瓦列夫斯基道:“南洋海軍實際上並沒參戰,隻是防守長江中下遊航道。”頓了頓,他接著道:“南洋海軍隸屬於元奇,看的出來,元奇與清國朝廷的關係並不好,但元奇很維護清國的對外利益,在西北伊犁,元奇駐紮了兩個旅,這次談判,又嚴正警告咱們,不得在東北黑龍江海口、庫頁島滯留。”


    “過船吧。”普提雅廷起身道:“安排下,我想盡快拜訪一下那位公爵大人。”


    上海,鎮海公府,長樂書屋。


    “元奇不反,不得奏易。”易知足輕笑了笑,將信遞給包世臣,心裏卻是琢磨著,這是不是鹹豐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為的是籠絡他,籠絡元奇。


    看完信,包世臣凝神默想了片刻,才道:“爵爺,當今雖則年輕,卻不乏心機,這道口諭,對爵爺日後很是不利.....一個忘恩背主之名,怕是跑不了的。”


    易知足不以為意的笑道:“隻怕本爵現在也沒什麽好名聲,些許虛名本爵倒沒放在心上,怕的是人心向背,不急,咱們按部就班,步步緊逼.....。”


    “稟爵爺。”林美蓮走到門口道:“嚴掌櫃來了。”話才落音,就聽的嚴世寬歡快的聲音,“大掌櫃,電報,蘇州的電報。”


    “架設電報這麽快?”包世臣大為意外的看向易知足。


    “不算快。”易知足笑道:“沿著鐵路線架設線路而已,熟練了還能更快。”


    嚴世寬拿著一封電報獻寶似的,“江蘇巡撫傅中丞來電,謝國城兄體諒。”頓了頓,他笑道:“聽說是即發即收,壓根不需耽擱時間,到京師是不是也那麽快捷?”


    易知足頜首道:“這是自然,電速即是光速.....算了,說了你也不懂,總之,眨眼間就能抵達,別說是到京師,到葛羅巴、到紐約,理論上都是即發即收。”


    “啊?”嚴世寬轉而興奮的道:“這個電報局豈非是能賺大錢?”


    “就知道賺錢?”易知足翻了他一眼,道:“有線電報網絡的形成,對外交、國防、商業都有著巨大的作用,不隻是為了賺錢,告訴他們,加快進度,優先架設到武昌的線路。”說著,他看向包世臣道:“還的勞煩先生寫份折子,奏請架設上海到京師的有線電報。”


    嚴世寬吃驚的道:“大掌櫃是打算在整個大清都架設有線電報?”


    “這是自然。”易知足頜首道:“力爭在十年至十五年間,完成大清的有線通訊網絡,完整的通訊網絡才能最大限度的體現出其價值。”


    其實對於有線電報,易知足一直在關注,畢竟現在的通訊實在是太不方便了,早在1844年莫爾斯就發明了有線電報,近幾年開始大規模投入商業營運,整個美利堅開始全麵鋪設電報網,歐洲也同樣在緊鑼密鼓的鋪設電報係統,大清自然不會落後,早在幾年前,他就開始籌備有線電報網了,開辦電線電纜廠、培訓技術人員、話報人員,但與花旗國的專利談判一直沒能談妥,直到去年才有結果。


    不過,有著充分的準備,一旦開始鋪設線路,可以多個點同時鋪開,進度會很快,相信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形成主要的框架。


    林美蓮正聽幾人閑侃的有趣,一個丫鬟快步進來輕聲提醒道:“林秘書,門房來人了。”她回頭一看,見的一個門子正在院子門口張望,連忙快步趕了過去,很快,她就折回來稟報道:“爵爺,沙俄使團普提雅廷一行抵達上海。”


    易知足點了點頭,道:“著總理衙門出麵按照正常禮儀接待。”


    晚上,普提雅廷、科瓦列夫斯基登門拜訪,易知足早就料到他們會來,早已安排好了翻譯,著人將兩人請了進來,禮儀性的寒暄之後,他就徑直問道:“貴使前往日本遞交照會,重新劃分日俄疆界是什麽意思?難道貴國與日本存在疆界糾紛?”


    聽完翻譯,普提雅廷略微沉吟才道:“1811年,我國與日本談判,擬簽訂協議,劃定疆界,以擇捉島與新知島為界,但因為一些原因,協議沒有簽訂。”


    “日本現在是大清的藩屬國,所有對外交涉由大清總理衙門全權處理。”易知足緩聲道:“相關島嶼的的界定,我們需要時間考察,簽訂協議,劃定疆界之事,後年再談吧。”明年克裏米亞戰爭爆發,戰爭之後,看沙俄在談判桌上還有多少底氣?


    普提雅廷哪裏知道對方的如意算盤,對方既然表態後年再談,他也不著急,當即便試探著道:“那與日本通商事宜呢?”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日本不對外通商,貴國勘察加半島、阿拉斯加的商船可以前往庫頁島通商,從明天開始我們準備在庫頁島開辟新的商貿港口。”


    這是什麽意思?清國要加強對庫頁島以及黑龍江出海口的控製?普提雅廷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真要如此,這一趟可就有些得不償失了,不過,根據《尼布楚條約》庫頁島和黑龍江出海口一帶確實是清國的領土,他還真不好說什麽,除非是進行武力脅迫。


    但這明顯是不可能的,俄羅斯目前主要的擴張方向不在遠東,不可能調遣大規模的海軍艦隊前來遠東,而且清國的南洋海軍也不象是軟柿子,敢於從西班牙、荷蘭手裏搶奪呂宋和爪哇群島,也不是什麽善茬。


    默然半晌,他才轉了話題,“我國能在上海建立租界嗎?”


    “當然可以。”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上海雖然不是***,卻是對外全方位開放的港口,上海公共租界歡迎所有國家,不過,現在上海的地價很貴,而且也沒什麽好地段,當然,上海的發展很快,現在不好的地段,十年八年之後說不定就是黃金地段。”


    “我國看好上海的發展前景。”普提雅廷緩聲道:“這幾日貴國官員能陪同四處看看嗎?”


    “這沒問題。”易知足笑道:“俄羅斯也是當世少有的強大帝國,我們希望能與貴國加強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領域的交流。”


    聽的這話,普提雅廷順著話頭道:“聽聞元奇準備向我國大量出售米尼槍?”


    “不錯。”易知足信口開河,“元奇正在鋪設有線電報,急需一大筆周轉資金。”


    普提雅廷笑道:“我們可拿不出如此大額的資金來采購這批米尼槍。”


    “用土地交換也可以。”易知足笑道:“阿拉斯加、勘察加半島、西伯利亞,我都感興趣。”


    用土地交換?這家夥不會是瘋了吧?普提雅廷感覺挺滑稽的,“閣下在開玩笑吧?這玩笑可不好笑。”


    “不是開玩笑,我很認真。”易知足一本正經的道:“貴國若是有一天想轉手毫無價值的土地,我們有興趣。”


    易知足很清楚,有著豐富油氣資源和礦藏資源的阿拉斯加,最終被沙俄以超低價賣給了美利堅,他這話無非是未雨綢繆,當然,他也清楚,讓沙俄現在掏百十萬銀元采購米尼槍,可能性也不大,不過,戰爭一旦爆發,可就說不好了。


    江寧,兩江總督府。


    兩江總督李星沅剛剛睡下,就聽的長隨在門外稟報,“老爺,徐州軍情急報。”


    一聽軍情急報,李星沅連忙翻身起床,出了房間才低聲道:“什麽情況?”


    長隨輕聲道:“河南永城,亳州撚匪張洛行、龔得樹等結撚聚眾萬人,攻占了河南永城。”


    李星沅心裏一驚,永城雖說是河南的,與兩江無關,但河南永城一帶與皖北蘇北交界,張洛行還是皖北人,上萬撚匪攻占永城,天知道會不會流竄皖北蘇北?難不成真被易國城說中了,大規模爆發撚亂?他不由的暗暗叫苦,易國城怎的就不彈劾他這個兩江總督呢,他可是早就上折子乞休的。


    略微沉吟,他才吩咐道:“快,快馬將這一情況通報上海的易國城,令其派兵增援徐州,以防撚匪竄入徐州,破壞鐵路。”說完,他快步走向簽押房,心裏暗忖,還的著安徽巡撫派兵進駐潁州,可不能再出第二個太平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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