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仆人薩哈數月前回西涼探親,據說,他的父母雖已仙逝,但家中還有一位已嫁人的姐姐,她上月生了個兒子,讓他這個當舅舅的回去看一看。


    薩哈便來請示主人的意思,炎欣然同意,不但贈與他盤纏和一匹駿馬,還叮囑他在老家多留幾日再回。


    可薩哈是馬不停蹄地奔去,又風塵仆仆地趕回,除了看一眼姐姐和剛滿月的外甥,就一刻都沒多停留。


    炎都驚訝他的速度之快,不過最驚喜的莫過於,薩哈還帶回了一把實屬罕見的寶刀。


    身為炎最貼身的仆人兼侍衛,薩哈很清楚炎要為皇上的十七歲壽辰送上賀禮,這把刀再合適不過了。


    “花多少錢買的?”


    炎的眼睛和雙手壓根就沒離開過寶刀,它的刀柄是一種奇異的玉石做的,竟白得似雪,觸之光滑細膩,刀柄的正中心鑲嵌著一枚鴿蛋大的藍寶石,且兩麵都有!


    刀刃是彎曲的,就跟貓爪似的弧度極美,隻是刃口還未開封,所以並不鋒利。


    刀鞘就更別說了,一粒粒細碎的藍寶石、黃晶石,拚貼出沙海明月的圖案,撇去寶石、精鐵不


    談,光是這打造的工藝,就足以驚為天人,要論價錢,恐怕得上百金!


    炎不認為薩哈身上有這麽多錢,極可能是向旁人借的,便道,“不管多少錢,本王都會補上。”


    “嗬嗬,殿下,這刀一分都沒花。”


    薩哈回答得幹脆利落,“是屬下在西涼邊境的驛站歇息時,一個老工匠以刀為賭注,說沒人能投骰子贏得過他。說起來,這骰子還是從大燕傳過去的,玩法雖多,但萬變不離其宗,一旦知道用力大小,贏他就不難。”


    “你賭回來的?!”炎更加吃驚了,“他倒也願意給你?”


    “所謂男人大丈夫,願賭服輸,在西涼也是一樣的道理。”薩哈笑著說,狹長的眼睛裏透出幾分得意和狡猾,就像一隻沙漠狐狸。


    “那你的賭注是什麽?”炎突然問,“贏了是刀,輸了呢?”


    “啊?我……”薩哈似乎愣一下,但很快笑答,“沒啥,我的一條賤命。”


    “薩哈!”


    炎放下刀,第一次如此嚴厲地凝視著薩哈,訓誡道,“你聽著,再值錢的東西也不能抵一條命!這次好歹是你贏了,下次別再做這樣的傻事!”


    “這話聽著極像皇上的口吻。”薩哈自然不敢直視炎,俯首跪在地上。


    “你還敢貧嘴?”炎挑眉,聲音冷淡。


    “屬下知道錯了!求主子息怒!下次絕不再犯!”


    說真的,皇上生氣時可不會有這種讓人不得不低頭的魄力,薩哈是真心實意地跪伏在地,反省的。


    “行了,起來吧。”炎原諒了他,但不忘叮囑道,“以後別再拿我與皇上相比,這是大不敬的。”


    “是!主子!”


    薩哈知道除去“大不敬”外,在主人的心裏,沒人可比得皇上的好,包括他自己,所以才動怒的吧。


    “不管如何,這刀很不錯,我會重重賞你。”


    炎再度把玩起手裏華貴的寶刀,思忖著道,“……天上七夕鵲橋見,新月如鉤境纏綿,嗯,就叫它新月吧。把它當作賀禮呈給皇上,皇上一定愛不釋手。”


    且這把刀雖然是賭來的,但它畢竟是“分文未花”,不算鋪張浪費,愛卿應該不會拒絕這份賀禮。


    薩哈垂首不語,此時已經不需要他一個仆人來多說什麽,主人知道怎麽做合適。不過,他還真是嚇了一跳,竟然忘記編好自己的賭注是何物?


    他光想著炎看到這刀肯定高興至極,都沒仔細圓謊,要是知道它真正的來曆……薩哈的頭垂得更低了,心裏暗暗歎著,‘差點就壞了大事!’


    不過,由此可見,他的這位主人雖然年少,卻不是那麽容易哄騙。若不是皇上的壽辰,讓炎放鬆了警惕,這種以命賭來的寶刀的戲碼,恐怕會被他識破。


    ‘看來皇上不止是他的弱點,更是一個漏洞呢。’薩哈想著,既覺得主人可愛,又覺得有些可悲,甚至是感到心疼。


    因為他的主子可是大燕皇帝的親弟弟,無論怎麽看,他主子的感情都不會有一個光明的結局。


    當然,這些就不用他去憂慮了,薩哈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更重要,不能再像剛才那樣,出現這樣重大的失誤了。


    ※※※※※※※※※※※※※※※※※※※※※


    在炎為得到寶刀而高興不已時,富麗氣派的宰相府裏同樣上演著一幕喜事。


    景親王府世子景霆雲,工部尚書嚴璐,工部侍郎漢彪,太中大夫蘇應文等相約來到宰相府參加晚宴。


    既然連皇上都食用節儉,那他們吃的自然都是些家常美食,有蒸糯米糕、紅燒茄丁、土法熏雞、爐膛烤鴨、白灼蝦、醬燒鯽魚以及蕨菜包子等等。


    當然,皇城的百姓可不會像宰相府那樣,頓頓都是大魚大肉的,而且府裏的廚子技藝高超,不但用得全是上等的好料,再加上秘製配方,烹調出來的味道竟然和宮裏的美食一樣,讓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動!


    “粗肴淡飯,還請世子、大人們不要介意啊。”賈鵬手持玉杯,向在座的客人敬酒道。


    “哎!相爺此言差矣,自起筷到現在,我的嘴巴都沒停過,是好吃到連禮數都忘啦。”景霆雲滿麵笑容地說。


    他本來就長得俊,此時更如梨園子弟一般,讓滿屋生輝。


    “世子說的是!尋遍皇城,都找不出比這裏做得更香更嫩的熏雞了,到底是宰相大人的麵子大,才能請來這樣好的廚子。”


    年過四旬的蘇應文,逢迎拍馬的功夫早已爐火純青,他向宰相、世子以及其他在座的官員敬酒,“常言道,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來,下官先飲為敬,幹!”


    “幹!”眾人笑著一同飲下。


    賈鵬放下酒杯,輕撫花白的胡須,極感慨地道,“大家滿意就好,也不枉費老夫養的那班老廚。


    唉,歲月如梭啊,那班廚子從十三、四歲起就伺候老夫,如今也是半百的人了,能一如既往地忠心為主,可讚可歎哪!”


    “相爺不也是伺候兩代君主,奉獻青春,竭盡心力,忠心耿耿的?”


    景霆雲聰明得很,堂堂宰相豈會為幾個下等廚子嗟歎歲月?所以,他的話是直戳進賈鵬的心坎裏,“您為大燕不辭辛勞的付出,我們這些晚輩都是極敬佩的,若沒有您的辛勤操持,這天下恐怕不會如此安寧繁盛吧。”


    “哎,世子這般盛讚老夫可擔當不起!”


    賈鵬明明十分受落,卻連連擺手,笑道,“並非老夫居功自傲,但自老夫狀元及第,入朝為官起,確是對皇上、太上皇、大燕赤膽忠心,嘔心瀝血的,其他的功勞可就算不上啦。”


    “相爺您過謙啦。”工部侍郎漢彪笑著道,“今日在朝堂上,若不是您及時勸諫皇上,萬壽節就辦不成了,當真是要給外國看笑話。”


    “皇上不是還沒同意要大辦麽?”賈鵬心知這件事,小皇帝肯定會聽他的,因為於情於理,都是他說的對。


    “哪能不大辦!”景霆雲連忙接上話,“正如相爺您在朝上說的,元旦、冬至、萬壽,此三節古往今來都是一年中的大節日,草率處置是萬萬不可的。”


    “哈哈,怎麽老夫朝上說的,也傳到你們的耳朵裏了?”


    “豈止晚輩知道,相爺您鏗鏘悅耳的言語,早就傳到坊間,人人都說您做得對!”景霆雲極為誇張地說,但實際隻是皇親貴族間的傳話罷了。


    貴族們最愛各種節慶典禮,不但可以光明正大地從全國各地,去搜羅、置辦各種奢靡之物,以宣府邸榮耀,還能得到皇上諸多的賞賜。萬壽節若一切從簡,那貴族們還不得悶死,然則,損失錢財、樂趣是小,失了麵子是大啊。


    尤其景親王府,因為妾妃和庶子被他們趕出門的事,鬧得人人在背後嘲笑他們有眼無珠,竟然把誥命夫人和征伐大將軍掃地出門!想必已經得罪了皇帝!


    於是,往日的親朋好友全都變了臉,能不見就不見,各種宴請都不來。


    景霆雲急於替府門扳回顏麵,可又低不下頭去求景霆瑞,唯有投靠宰相府。是鞍前馬後地伺候宰相一家子,好讓那些人知道,景親王府即便是得罪了景大將軍,也還有宰相大人撐腰呢!


    這一招也著實有效,景霆雲最近的日子好過了一些,手頭也寬裕不少。


    有句老話,不就叫做“大樹底下好乘涼”嗎?因此,他對賈鵬的阿諛奉承也就更多了,都恨不得當宰相大人的幹兒子。


    而宰相大人對於景霆雲也是十分地喜愛,畢竟他是親王府的世子,以後他繼承爵位,大有利用之


    處,便也樂得親近。


    “若真如你所說,也不枉費老夫一番鬥膽諫言。”賈鵬笑眯眯的,紅光滿麵,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


    “當然是真的!他們還說,您如此操勞,是皇上的福氣,就算是為了皇上,您也得多注意身體。


    對了,晚輩尋了些時鮮的豌豆、蘿卜,都是家常之物,還望相爺您笑納。”景霆雲起身擊掌,他帶來的兩個侍從就扛著一個菜筐進來了。


    還真是街市裏隨處可見的竹篾筐子,一根根的大白蘿卜、一把把的濃綠豌豆,都快要溢出來了。


    景霆雲親自提過這大竹筐,放在賈鵬的麵前,“相爺您看,這蘿卜就跟玉雕出來似的新鮮。”


    賈鵬的身子並不移動,隻是微微頷首,目光卻筆直地鎖住蘿卜、豌豆間的縫隙,那裏頭金燦燦的,顯然不是金磚就是金錠。


    其他人也見到了,暗暗吃驚,臉上卻沒有絲毫表現,隻是轉開視線,彼此吃酒聊天。


    “世子可真是有心了。”賈鵬點頭,簡單地謝過,便命管家抬下去,囑咐廚子們好好料理。隨後,景霆雲和賈鵬還幹了好幾杯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逆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米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米洛並收藏逆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