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勤政殿內,景霆瑞突然打了一個頗響的噴嚏。


    “怎麽,你著涼了?”愛卿放下手裏的奏本,驚訝地看著景霆瑞,因為他的身子跟鐵打的一樣,從來不見他有頭疼腦熱。


    “大概是昨夜,看您入了神,忘記蓋被吧。”景霆瑞想了想,回答道。


    “……!”愛卿立刻紅了臉,小聲地道,“別胡說,你很早就走了。”


    “不,末將是在您睡著之後,才離開的。”景霆瑞又答。


    愛卿的臉孔也更紅了,一時說不出話,這殿內是靜悄悄的,小德子站在禦案邊上,盡量保持神色不變,可他的心裏卻熱鬧上了,‘哎,我還在這兒沒走呢,這、這簡直是要甜死人嘛……明明前陣子,還在為親王的事爭吵呢。’


    “言歸正傳,”過了一會兒,愛卿才說,“兵部,還沒有炎的奏報嗎?”


    “尚無。”


    “那鐵鷹劍士……”


    “已經派出去好些個了,但還未帶情報回來。”


    “這樣啊,對了,朕想要派人送些炎愛吃的……”愛卿有些興致勃勃地說。


    “皇上,王爺是去打仗,不是遠遊,您讓他們帶皇城的糕點給王爺,未免兒戲。”


    “……朕知道了!下一本……兵部要做什麽?”愛卿顯得沒好氣地說,可是他又不得不把注意力轉移到案台上的奏本裏,這心思總是係在另一端的感受,可真是難過啊。


    景霆瑞也看出來了,但他沒說什麽,提起別的兵部奏議了。


    ※※※※※※


    重重暮靄裹挾著風沙,漸漸地從西麵壓下,天和地似乎溶為一片,不論從哪裏望出去,都是一片灰蒙蒙、暗沉沉的土黃色。


    炎站在泥磚砌起的哨塔上,透過一個方孔窗洞,眯起眼睛向遠處張望,他的半張臉都蒙進厚布圍巾裏,這風沙實在太大,對於行軍來說很不利!


    不過,好在有經驗老道的薩哈提醒說,‘今日秋風起,會變天,得及早紮營以抵禦沙塵暴。’所以,炎便帶了一支精兵以趁夜偷襲的方式,攻下這座由三百餘匪寇占據著的高地哨台。


    哨台處在兩座要塞的適中位置,除了起到前哨以及驛站的效用,還能擔當起補給倉的重任,因此這裏建有極高的厚木板圍牆、以及鋪有油布天棚的放馬場。


    塔樓上的“嘉蘭國旗”已經被弓箭射下,換上了大燕旗迎風飄展,這也是炎第一次體會到士兵完全聽令於他,是一種怎樣的爽快感,取勝也沒有那麽困難了。


    可是,他統領的不單是這支六、七十人的小隊,更是一整個龐大的大燕軍,炎知道要所有的人都如同自己的手腳那樣,配合得當,恐怕還是任重而道遠!


    今天,他可以稍作休息,望一望那據說已經是西涼國邊境的地方,似乎除了黃沙便是黃沙,根本看不到別的東西。


    “可真是荒無人煙。”炎對薩哈說,“很難想象這沙海的深處,還有一個王國。”


    “嗬嗬,與大燕帝國相比,西涼不過數十萬人,自然是極小的國度。當然,在西涼除了眼前浩瀚的大漠,還有綠洲和雪山,隻是這些地方在大燕人的眼裏,已經是天外這麽遙遠了。”


    “可不是,要不是你是西涼人,我都不會了解那麽多西涼的事,”炎微微笑了笑道,“也開始對它感興趣了。”


    “王爺,您想要去西涼看一看嗎?”


    “有朝一日,會的。”炎點了點頭,又道,“現在可是□□乏術啊。”


    “是啊,戰事正緊。”薩哈躬身。


    這時,一位士兵上樓來,手裏端著的是給炎準備的午飯,還用一塊布遮蓋住。


    “你下去吧,這裏有我。”


    薩哈對士兵說,雙手接過餐盤放在一個圓木矮桌上,將布掀開,和往日一樣是粗茶淡飯,就算他們占下補給倉,但這裏麵的存貨並沒有多少,很大一部分都給叛軍搶走了。


    剩下的一些留作軍隊補給後,全都分給了幸存的村民。


    “這豬肉……”薩哈注意到豬肉已經幹扁得不成樣子,不過就算它好看,味道也差勁,隻有海鹽的味道,幾乎嚐不出它曾經是一塊肉。


    剩下的兩隻木碗裏放著幹巴巴的饅頭和糙米鍋巴,聞著都沒有香氣。


    “沒事,還能吃。”炎卻不在意地說。他要求自己與士兵的夥食一樣,所以沒有被大魚大肉地伺


    候著,就算他想吃,也缺乏這個條件。


    嘉蘭的末代君主統治這裏時,已經是民不聊生、十分破敗,還瘟疫橫行,野墳比屋子還多。而自大燕征服嘉蘭,設為安若省後,獎勵開墾荒地,大幅減免賦稅,人口才逐年增加,感覺才過上安穩的日子,就又受到惡徒洗劫,百姓的怨氣十分之大。


    一些僥幸逃過匪徒毒手的村民,還襲擊過大燕的運糧車,就是為了搶得吃食,炎抓到他們,但沒有處罰,反而把糧食分發下去。


    當然他這麽做,隻是杯水車薪,治標不治本,隻有早日把匪徒剿滅,奪回那些要塞才正理。


    “王爺……”


    看著炎咀嚼著隻有鹹味的硬肉,薩哈倒是心疼得緊,沒想這位總是錦衣玉食的親王,能吃得起這番苦頭,隻是底下的士兵依然把他視作高高在上的“權貴人物”,而心存芥蒂。


    就算這次是他率兵占下的哨台,他們也認為,不過是偷襲取勝,僥幸的而已,這些風涼話,薩哈是萬萬不敢讓炎知道的。


    “怎麽了?”炎吞下豬肉,感覺舌頭都已經摩擦得失去了知覺,但是隻要能填飽肚子就行,分給村民之後,軍糧就變得異常緊張,朝廷的糧草補給卻還有好些日子才能到。


    “屬下年少時,曾經來過這裏賽馬。”薩哈看著“風塵仆仆”的炎,溫和地說道,“這裏沙丘多,石頭多,跑障礙的比賽是最合適的,不過,最吸引我來的是這兒有一座溫泉。”


    “溫泉?”炎驚訝地抬起頭,“在這種地方?”


    “是,其實離哨台不遠,您看到過西邊的靈石山吧?就在那片山裏,據傳說,那是火神行經此處時,不小心遺留下的一個火種。火種沒入地底生根發芽,便長出一大座孤山,後人便名其為靈石


    山。”


    “那,它會噴火?”炎擔心起軍隊和百姓的安全。


    “在很久以前會,現在那些古老的崖壁上還刻著它燃燒時的威猛樣子,不過現在,應該是沉睡了吧,在它的山腳下便是數千年來都冒著熱氣的溫泉池。人也好,還是馬兒,去那裏泡一泡便能解疲乏,聽說,它還能治百病呢。”


    “哦……。”


    雖然薩哈說得眉飛色舞,但炎似乎對這個充滿傳奇的溫泉並不感興趣,他把飯吃完,一點渣滓都沒剩,就出去和副將、副統領們商議戰事。


    薩哈雖然說是炎的親信,但在軍隊並無一官半職,更像是一位“管家”,處理炎的私人事務。


    他留下來默默地收拾掉餐盤,便抬眼望著依然狂風亂卷的沙地,從衣袖裏摸出一隻精致短小的西涼古笛。


    “啾……啾唧……啾啾啾……”笛聲像極百鳥鳴唱,清脆流轉,似乎能穿透沙塵,往遙遠的深處飛去。


    而在哨台下的房間裏,正在鋪開的地圖上指指戳戳的將士們,也聽到了這奇異的笛聲。


    “薩哈又在吹笛子了。”有人笑道,“雖然笛音古怪,但竟然不難聽。”


    “是啊,沒有女人,也沒有酒喝,唯獨這笛子還可以聽一聽,解解悶兒。”


    “嚴肅點,大將軍在這。”年紀大一些的將領怒目以對。


    炎閉上眼睛,似在聆聽又似在沉思,大家也就不說話的安靜下來。


    “李冠的親信趙儀,帶著大量糧草守在固倫要塞,它的周邊都是低窪地……”


    炎很快地睜開眼睛,手指也準確地指著下一個攻打之地,將士們不再議論其他,都認真地聽他講解起來。


    ※※※※※※※※※※※※※※※


    荒涼、幹涸、風暴以及悶熱,是炎踏足北部邊境後最直觀的感受,但是在這樣的地方,也有其漂亮、溫柔的一麵。


    皎皎月光如流水般流淌下來,灼熱的沙地上仿佛結了一層白白的銀霜,就連迎麵吹來的風裏,都透著一股夜裏的陰涼。


    月光也勾勒出靈石山的輪廓,雖說是山,但那上麵沒有樹,連草葉都很稀疏,有的隻是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石頭,以及填塞在石頭間的數不盡的黑色沙礫。


    炎牽著“逐風”,這是一匹有著漂亮黃栗毛的戰馬,正處壯年,不管炮火轟鳴,還是酷日當頭都能快如閃電,載著炎在疆場奮勇殺敵!


    此時,“逐風”踩著不斷滑落的碎石,在靈石山道上前行,偶爾會下滑幾步,炎不禁有些擔心會弄傷它的腳,好幾場戰鬥下來,“逐風”就像是他的戰友,而非區區的一匹馬。


    “這邊。”炎輕拉扯了一下韁繩,薩哈說過,溫泉在山腳處,所以進入山裏後,他們應該往地勢低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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