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有這麽閑嗎?”


    景霆瑞看著正在拍淨雙手的呂承恩,不客氣地反問道,“讓你大清早地就來喂這裏鴿子。”


    “哈哈。”呂承恩毫不介意景霆瑞冷冰冰的態度,嬉皮笑臉著說,“可不就是太忙了嘛,想要出來喘口氣,說起來,還不是因為您的關係,連太醫院的學徒都要往牢房裏跑了。”


    原來那些被抓起來的案犯,一會兒要絕食,一會兒要自殺,鬧的雞犬不寧,還都說自己是被冤枉的,其中還有景霆雲,牢頭怕真的弄出人命,隻好上報,李朝覺得案子還沒判呢,既然都餓出病來了,自然得讓人去看看,還往上請示了皇上。


    皇上也是一樣的想法,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既然病了,就派大夫去診脈吧,這下好了,太醫院那些低級的、打下手的醫官,就成了天牢的常客,呂承恩采藥、配藥、煎藥,這些活計都得自己來,可不得忙壞了。


    “本該是你去的,太醫院卻讓學徒跑腿,你還有什麽可抱怨的?”景霆瑞皺眉說。


    “那些貪官汙吏都是裝病,去了更浪費我的時間,”呂承恩突然用奇怪地眼光看著景霆瑞,“還是,你想讓我親自跑一趟?嘖嘖,你不會是在擔心那位兄長的身體吧?”


    “他犯下的是滔天大罪,必得活著償還。”


    “哪怕償還的代價是哢?!”呂承恩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那也是罪有應得。”景霆瑞冷淡地說。


    “哈哈,果然是景將軍,能夠大義滅親啊!”呂承恩爽朗地大笑,突然,又頗為認真地說道,“話說回來,你真要我去給他把脈看病,我保不準幾針就把他給紮死了,這人的心眼太黑,都不能算是個人!”


    景霆瑞看了呂承恩一眼,“你還有別的事麽?”


    “沒,就來問問案子辦得怎麽樣了?”


    呂承恩終於說出了此行的目的,一副心裏不安的樣子,“這些人關在大牢裏都快兩個月了,相爺雖然不吵不鬧,但總覺得讓人瘮得慌,好象背後有驚天的陰謀詭計似的。”


    “這些事無需你來操心,還是多為皇上效力吧,他近日睡得不好,總是早醒,多尋些養神的藥方來……怎麽了?”景霆瑞正說著話,卻看到呂承恩眨著異常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


    一個大男人做出好像花癡一般的表情,景霆瑞覺得很礙眼。


    “將軍隻有在談到皇上時,話才會變得多,眼神也溫柔多了,這感覺真好。”呂承恩越發地得寸進尺了,笑嘻嘻地說著。


    他和景霆瑞相處越久,也就越明白那是一個外冷內熱,且正義感極強的男人,絕不會因為幾句言


    語上的得罪就記恨心頭,相反,景霆瑞壓根不理會別人是怎麽看他的,隻要皇上眼裏有他,就行了。


    有的時候,呂承恩會覺得,那些萬分棘手的官司也好,還是兵部繁複的事務,景霆瑞一件不落地辦理著,外人肯定以為他是為了權勢,才攬下這麽多的重擔。


    可事實上景霆瑞和他一樣,對自己所負責的事一點都不在意,他是因為出身在醫學世家才學的醫,但是當禦醫,那是為了能夠守候在景霆瑞的身邊!


    他們所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並不關心權勢到底落在誰的頭上,隻要心中的人在哪,他們就留在哪裏,不管那是天堂,還是地獄……


    “你果然是太閑了。”景霆瑞卻感到無趣似地背轉身去,往書房走去,“去讓人備早點,我一會


    兒就要上朝去。”


    “咦?皇上竟然沒留您用膳嗎?”呂承恩越發地稀奇了,但很快想起什麽似的道,“對了,聽說永和親王回宮了,皇上難道在召見他嗎?所以……您這個時候回來,噗,看樣子,您根本不用吃


    早點了,醋都喝飽了吧?哈哈……哇!”


    一柄帶鞘的佩劍突然飛了過來,很沉,呂承恩是手忙腳亂地抱住的,一看,竟然還是蚩尤劍,忙叫道:“您做什麽啊?!這麽突然就……”


    “好幾天沒有練劍了,你這麽得空,就陪我練下手。”景霆瑞竟然麵帶著微笑,可是他的眼睛裏沒有半點的笑意。


    “啊?您這是要我的命嗎?!我怎麽可能當您的對手?!而且你這劍哪是我能使得起的?!”呂承恩瞪大眼珠子,冷汗都要流下來了,那可是太上皇禦賜給景霆瑞的!


    “你抱得動,就使得起,何況我不要你的命,你要是輸了,我割掉你那條長舌便是。”景霆瑞看起來是認真的,都在係緊手上的皮質腕帶。


    “將軍,不!大俠饒命啊!小的再也不多嘴多舌了!”為表示誠意,呂承恩還抬起頭,緊緊地抿住自己的嘴巴,“唔唔唔!”


    “哼。”景霆瑞伸手過去,取回自己的佩劍,還道,“我開玩笑的,就你那副身板,提劍都嫌累吧。”


    然後,景霆瑞就不再理睬呂承恩地走進了書房。


    ‘是在耍我嗎?嘴巴可真毒的。’呂承恩汗顏地想,雖然說得也是實情,文臣不比武將,尤其他隻會幾招防身術,連武功的邊兒都沒摸到過。


    ‘將軍果然難對付。’才這麽一小會兒功夫,被他嚇得魂都差點飛了,呂承恩突然想到,‘皇上果真是厲害,能把景將軍這樣的人物降住,不簡單哪!’


    心裏是萬般地感慨,但是,呂承恩也沒發呆多久,他理了理身上醫官袍,就去給景霆瑞張羅早點去了。


    ※※※※※※※※※※※※※※※※※※※※※※※※※※※※※※※※※


    昨日是瓢潑大雨,今天卻是豔陽高照,皇城的每條街、每條巷都跟塗了一層金似的亮閃閃,積水還未退去的地方,被照得發白,好像鏡子似的倒影著來來往往的人們。


    雖說在皇城,百姓都愛趕早做買賣,可是今日這老的少的,騎馬坐轎的,全都朝著南門的方向去,且還是興致勃勃,爭先恐後!


    有人被踩掉了鞋,都不在意,穿上繼續趕路,馬兒走得慢了,車夫連聲地喝,“駕駕!”仿佛遲了一步,就看不到好戲上演。


    沿途的數家客棧也都早早地開門迎客,但店裏竟然是空蕩蕩的,明明昨日擠滿了投宿的客人,今日一大早也都匯聚到人群中去了。


    唯獨有一家街角的茶樓,聚著兩桌的客人,全是年輕的男子,穿著時下最新式的錦衣華服,手拿昂貴的折扇,桌上擺滿最上等的茶點,一邊用茶,一邊往外看著,還嘲笑般地道,“離午時還早


    得很哪,這些人何必如此趕路,真是閑的慌。”


    “可不是?去到那裏也是空等,啥也瞧不著的,還不如等小廝回來稟報呢。”一年輕又俊俏的公子說道,“我早就差人去了,還買了個好位置。”


    “嘖,有什麽好看的?這麽血腥晦氣的事,你們也趕著湊熱鬧。”另一個看起來年長些的男子,突然橫□□來說道。


    “哥,你垂頭喪氣個啥?砍得又不是你的腦袋。”年輕公子愉快地笑了起來,還用扇子輕敲了一下那人的腦門。


    “你懂什麽啊?”那人卻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這叫兔死狐悲,懂不?都是王府公孫子,誰知道這把鍘刀何時架在吾等的脖子上?”


    “你也杞人憂天了吧?”年輕公子雖然那樣說,但臉上卻沒了笑,認真地說道,“誰讓他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們哥幾個,雖然都是王府後代,何曾幹出哪種勾當?”


    “哼,你真真是個長不大的,豈知景霆雲被砍頭,還不是因為……”男子很激動,但突然又壓低聲音,才道,“因為景親王府得罪了驃騎將軍,王府裏都是些不長眼的人,才會落到如此下場!”


    盡管他的聲音已經極輕了,但店內的人實在太少,這話語依然飄到最角落的一座,在一道水墨屏風的邊上,不探頭看,還瞧不見他們。


    一男一女相鄰而坐,上了年紀,穿著簡樸,但男人的身上有種說不出的貴氣,容貌莊嚴肅穆,女人的也是,僅僅是掃了蛾眉,卻容貌清麗,一點都不像是中年婦人。


    在公子們說到景親王府時,男人唇邊的胡須抖動了一下,手中的茶杯也幾乎沒有握穩,他的眼底,寫滿了滄桑以及絕望。


    “王爺……”婦人伸手過去,握住了男人的手,將杯子放下來,眼裏含淚地說,“要不,讓我去給他下跪磕頭?”


    “玉婷,沒有的,沒用!”景安昌連聲地歎道,瀕臨崩潰的思緒一下子飛遠了。


    十日前,在禦前大審還沒有最終的結果前,景安昌帶了一箱銀兩、一些上等錦緞,獨自來到將軍府,來向昔日的兒子,景霆瑞賠不是。


    去的時候,景霆瑞不在府內,是誥命夫人接待的他,有人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們還真隻睡了一夜就有了景霆瑞,可是他們之間卻沒有百日恩。


    在看到誥命夫人的時候,景安昌暗暗地吃驚,那總是畏畏縮縮,幾乎看不清麵龐的女子,何時有著這樣好的氣色?且她的眼睛原來是這樣美麗動人的嗎?景霆瑞長得像她,像極了!


    在景安昌的記憶裏,這個歌姬出生的妾妃,能歌善舞,品性柔順,所以才花了重金買了她的初夜,豈知是倒黴的開端。


    若不是她,自己也不會在各個王爺府間成為笑話,誰都知道了,他的長子是一個歌姬所生!


    好不容易花了錢,買通關係,上奏皇帝,讓她能夠成為自己的妾室,她卻不願與夫人孫玉婷好好的相處,那生來就是千金小姐的脾氣,讓一讓她又何妨?


    景安昌覺得別人娶七房老婆都能相安無事,怎麽自己家裏就沒個安寧之日呢?逐漸地對她生厭起來,連帶景霆瑞這個長子,都不願放在眼裏了。


    如今再看她,容貌依然是沉魚落雁,說話就跟吟詩一般的柔緩,身段妙曼,穿著得體,沒用那些貴夫人嗜穿的花樣繁複的麵料,但身上也不缺金銀珠寶來點綴,好一位的皇上欽點的誥命夫人,


    高雅之姿非同一般!


    就連她身邊的貼身丫鬟,不,養女,那曾經又黑又瘦又小的田雅靜,也出落得仿佛公主一般,亭亭玉立,傾國傾城!


    景安昌看著這對母女,心裏又惦記起她們的好來,在王府的時候,安妃雖然悶聲不出的,但也恪守婦道人家的本分,並沒有因為獨守空房這麽多年,就做出一些有辱家門的事來。


    而田雅靜,雖然多次被那不孝子調戲,但始終不聲張,也是維護了王府的聲譽。


    他甚至覺得在有些事上是玉婷太過苛刻了,才會讓安妃和雅靜整日的提心吊膽,沒個安生日子過。


    但是玉婷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大房太太,景安昌作為一家之長,必須得主張正確的尊卑秩序,就像景霆瑞再怎麽優秀,始終不過是一個庶出子,無法繼承王府的大業。


    這樣矛盾的心理一直盤旋在景安昌的心間,與誥命夫人說話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逆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米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米洛並收藏逆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