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去這件棘手的事不談,還有另外兩件事,帶給愛卿的壓力和負擔也不見得少。


    一件來自於炎的,從建國開始,皇上除去上早朝、午朝,甚至晚朝以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便是皇室貴族專屬的“王大臣議事”,畢竟這些人都是皇帝的親戚,屬於自家人。


    比起外姓、異族的大臣們,這些人對皇帝來說更為可靠。


    所以,古往今來,有不少重要的決定都在這個會議裏得到拍板,當然,正因為它的特殊性,還發生過皇權旁落到這些親王頭上的事,甚至引發出血腥的政權動蕩,以至於眼下的王大臣會議固然


    還有,卻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存在。


    他們對皇上、對朝局的影響都不深。


    炎就認為,今日不同往時,太上皇在位時,皇權便已穩固如山,加上愛卿又是一位賢明的君主,即便增大王大臣會議的分量,也不會挑起那些與皇帝爭權的禍事來。


    愛卿便問他,你要怎麽增加會議的分量?


    炎便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一口氣地報出了好幾個親王、郡王的名號,有年老的,也有年輕的,還說,這些增設的席位,可以更加凝聚皇親之間的力量,為皇上出謀劃策。


    當愛卿問他,這些平時悠哉慣了的皇親國戚,可否願意來操這份心時,炎更拍胸脯保證道,“有臣弟在,他們一定會來。”


    這話聽著多少有點別扭,但愛卿很清楚炎的話裏並無他意,便仔細考慮起擴張王大臣會議後,會帶來哪些影響,一時半刻地沒有答應炎。


    炎沒說什麽,隻是笑了笑,與愛卿喝了一盞香茶後,就告退了。


    至於景霆瑞那邊,提出的建議就更為大膽,他要求愛卿同意,除去兵部等的軍事機構外,在青銅院創立一個嶄新、獨立的議事局,不求人多,隻設幾個文武雙全的司察使即可,這些人不屬於六部,為景霆瑞和皇上的“私用”。


    愛卿疑惑,為了幾個人,就公辦出一個“局”會否鋪張浪費?這會惹來百官的非議。


    景霆瑞的回答是,要的就是精簡,以及“辦事速密”,隻要皇上首肯,任何非議他都可以去解決,最重要的是,一旦“青銅院”得以設立,一些機密的,尤其是至關重要的軍情,可直接上達青銅院,無需經過數道關卡,以至於延誤最佳的時機。


    還能為皇上解決一些禮部、刑部無法公開論斷的案子,當然,他們不會做出違背律法之事,隻是少了些章程上的繁瑣步驟。


    愛卿聽著也確實受用,在某些事情上,比如賈鵬一案的調查,他這個皇帝也受到各種“規章”的製肘,難以速度查明真相,如果能通過另外一條路子去打破這種僵局,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但從這件提議上,愛卿又看出了更深層的一麵,那就是“軍情直達”,以景霆瑞愛操勞的性格來看,他知道的情報越早、越多,他替自己辦掉的差事也會越多。


    到頭來,景霆瑞累得要死要活,自己倒是享盡清福的那一個,怎麽都說不過去。


    而且從外人來看,景霆瑞已經高居驃騎將軍之位了,還掌握第一手的軍情,以及秘密處理的特權,那豈是等於掌控住了皇帝的兵權?


    要換作別的朝代,是絕沒有人敢這麽向皇上提議的,除非是想造反了,否則怎麽會想要繞開六部,自己去開一個軍機議事局呢?


    但因為是瑞瑞,愛卿並不會有不放心的感覺。


    同理,炎在愛卿的心目中也是忠心耿耿的,還非常地善良與正直,完全不用擔心自己皇權會被炎或者瑞瑞分割了去,因為他們這麽做,隻是想把他從繁冗的政務裏拯救出來,要知道身為皇帝,大到軍國政務,小到表彰孝子,都要經過他的批準方可實行。


    加上宰相一職等同廢除,愛卿忙得是不可開交!真恨不得立刻長出三頭六臂來,以應付當下繁忙的局麵。


    可他現在還能蹲著吃糕點,這份“清閑”全都仰賴於景霆瑞以及炎的能幹,愛卿到現在才明白,何謂“如虎添翼,事半功倍”,若是離了他們,愛卿覺得自個兒的皇位都要坐不穩了。


    這並非誇張的想法,所以能給予他們更大的權勢,對愛卿來說,是有著大大的好處,可他一直猶豫不決。


    因為想到了未來,炎統領皇親國戚,瑞瑞統領著文武朝臣,兩人各占半邊天,他們所代表的立場並不完全相同,以後的關係會否更差呢?


    就現在而言,除非必要,他們都是互不理睬的,尤其是炎,雖然景霆瑞不但是驃騎將軍,還代理宰相一職,但從“出身”上說,炎依然是景霆瑞的“上級”,所以,炎對景霆瑞的態度尤為冷傲,相反,景霆瑞有時還算禮數周全。


    想著這些林林總總的事情,愛卿不由得歎出一口氣,抬頭望著禦案底下,皺著眉頭發呆。


    小德子則在一旁擦拭著額頭上的汗,還咕噥著,“這哪是冬天啊,真是熱得慌。”


    “是因為在禦案下吧,桌袱厚著呢。”愛卿回答著小德子,盤起雙腿,扯起自己的龍袍衣擺,呼呼地扇了起來。


    “皇上,奴才給您扇扇。”小德子以掌當扇,給愛卿打風。


    “別了,你自己都滿頭汗。”愛卿笑了,反倒拿出一塊繡龍的錦帕,給小德子抹了抹額頭。


    “皇上,您說將軍和王爺沒見到您,會出宮去嗎?”


    “會吧。”愛卿擺弄著手裏的錦帕,像是要折疊出一個規整的形狀,但捏來捏去的,到最後還是皺巴巴的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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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是你?你也去見皇上?”


    炎打算去見愛卿,卻在半路上遇到了景霆瑞,很顯然,他們走的都是同一條道。


    “王爺。”


    景霆瑞雖然拱手示意,但沒有回答炎問話的意思,更甚至都沒表露出一絲謙遜的姿態,仿佛他遇見的並不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最受寵愛的永和親王,而是一個極其尋常的人。


    “景霆瑞,別在本王麵前擺譜,你以為本王會怕你?然後走人嗎?嗬嗬,實話告訴你吧,皇兄今日約了我去獵苑騎馬,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炎見他那副桀驁不遜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


    來,“本王勸你還是回去吧,免得自討沒趣!”


    “是嗎?”景霆瑞的眼眸閃出一線銀光,有如匕首上的森森寒光,那一抹的瞥視讓炎瞬間激發出內力,全身防禦,宛若一隻受到驚嚇而弓背炸毛的貓。


    但景霆瑞卻很快地收斂去那份極具危險的氣息,並語帶嘲諷地道,“王爺,天冷就多穿些,看您的臉都凍白了。”


    “哼!”炎的臉上由白轉紅,還滾燙發熱,是氣出來的!


    “王爺,您可能有所不知,皇上有傳旨意,讓微臣去禦花園陪同皇上垂釣,所以,您是否記錯了與皇上邀約的時日?”


    “不可能!”炎斬釘截鐵地道,“本王就算忘了睡覺吃飯,也不會忘了和皇上的邀約。”


    “那這麽說來,定是皇上改約了微臣,卻忘了通知王爺吧。”景霆瑞又道。


    “什麽?”炎愣了愣,才嚷道,“這不可能,皇兄不會為了見你,而推了與我的見麵。”


    “這個微臣就不知道了,皇命在身,恕不奉陪您了。”景霆瑞說完,便朝勤政殿的方向走,沿


    途,侍衛、宮女紛紛向他請安。


    留下一臉震驚的炎,但是很快他反應過來,努力追趕景霆瑞。


    “你等等我!”炎喊完這話就後悔了,因為這語氣說得好像他與景霆瑞有多親密似的,他都忍不住跺了一下自己的腳,並且用輕功飛快地掠過去,硬是搶在了景霆瑞的前頭。


    對於一路都領先於他的炎,景霆瑞采用了視而不見的法子,因為他很清楚隻要關乎到愛卿,炎就會變得特別執拗而且幼稚!


    不過,從炎的態度來看,愛卿可能真的約了他,這是怎麽回事?


    等景霆瑞來到勤政殿的時候卻看到炎一臉鬱悶,還有一個殿前侍衛慌張地向他一邊鞠躬一邊說著什麽,聲音隱約地飄過來,似乎是在說,‘皇上不在這兒。’


    看樣子這侍衛也不知皇上去哪裏了,麵對炎接連的追問是滿臉的惶恐,景霆瑞悄然無聲地轉身離開,去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那裏有一棵古老而蒼勁的鬆柏樹,枝丫的陰影甚至遮蓋住大片的長廊。


    有一抹身影也不知從哪裏鑽出來,輕盈如飛燕,穿著暗灰色的夜行衣,還蒙著臉。


    “將軍!”那人筆直地朝著景霆瑞跪下,態度極為恭敬。


    “皇上去哪兒了?”景霆瑞直截了當地問。


    “回將軍,您命小的時刻跟緊,暗中保護皇上,小的不敢有辱使命,”這青銅院的使者把頭低了下去,他的聲音還很年輕,卻很冷靜地匯報說,“皇上一直在禦書房內,之前,他下了一道口諭,遣退了禦書房內外的宮女和侍衛,並命令他們全部假裝出皇上不在宮內的樣子。”


    使者不明白皇上為何要假裝不在殿內?但很清楚皇上不論走到哪兒,都會有一大堆的侍衛宮女跟隨,就跟風向標似的清晰至極,所以,皇上若想隱藏起來,就得先封住這些宮女侍衛的嘴巴,才會下達這麽一道古怪的口諭吧。


    “皇上一次也沒有出來過?”景霆瑞問道。


    “是,小的自始至終都沒見皇上未邁出門坎一步。”使者十分篤定地回答道。


    “好,你下去吧。”景霆瑞輕聲地說,使者就跟一抹紫煙似的,隨風消散開去,就算有宮人看到,還會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但景霆瑞很清楚地看到他的動作,他隻是輕功非常好,動作非常快而已。


    這樣的使者與其說是一位侍衛,更像是遞信的密探,原本是由安平擔當的,但自從安平被那對孿生子的親王帶走,景霆瑞就必須尋找新的幫手,來守護愛卿。


    因為他不可能無時不刻地待在愛卿的身邊,若有什麽事,這位使者就會第一時間向他匯報,並且派出其他使者,保護皇上的安危,這原本就是鐵鷹劍士該做的事,如今,景霆瑞將他們略作更改,成為青銅院的“司察使者”,比“鐵鷹”更加隱秘,還更加地犀利!


    景霆瑞再次來到勤政殿——禦書房的門外,炎似乎正在苦惱愛卿的去向,且正準備去尋他的樣子。


    “皇上在禦書房裏。”景霆瑞走過去,並不是討好,而是如實地陳述道。


    “什麽?”炎一臉的錯愕,抬起手指道,“可剛才……”


    “進去吧。”景霆瑞打斷了炎的指指戳戳,“別難為一個侍衛了。”


    “你等等!你這是做什麽?想要擅闖禦書房嗎?!”炎是義正言辭地道,還有阻攔景霆瑞的意思。


    “讓開,微臣是去伴駕的。”景霆瑞卻繞過焦躁不已的炎,徑直往殿內去,也無侍衛敢攔下他。


    “你真是太放肆了!”炎嘴裏斥責著,可他也忍不住地緊跟在景霆瑞的身後,進殿去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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