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一,陣亡將士紀念日,湛藍的天空飄著白雲,美國國旗迎風飄舞,貝弗利山腳下,加利福尼亞大學西側,廣袤的洛杉磯國家公墓迎來了大批掃墓者。


    遠遠將凱迪拉克停在駐車場,塞雷斯難得有一次穿上整齊的軍裝,帶著嚴肅的表情,目光深邃地望著眼前密集遍地的潔白十字架。


    下車的孫曉薇穿著寬鬆的休閑褲和樸素的襯衫,黑色秀發在微風下徐徐飄舞。她挽住塞雷斯的手,向公墓深處走去。在他們身後,同樣難得穿著樸素的傑西卡也沒有隨意嬉笑,乖巧地被艾露莎領著。


    墓地周圍不時能看到同來掃墓的人,有的是舉家前來祭奠自己的親人,有的和塞雷斯一樣西裝板整祭奠戰友。一家人深入墓群後便朝著貝弗利山坡走去,低緩的登山路稀疏卻處處可見攀登的人群。


    “當年的那一幕,我直到現在還忘不了。”


    緩緩登著山,塞雷斯低聲道:“我坐在直升機上,他馬上就要衝上來了。結果,那顆地雷就這麽在眼前爆炸了,我眼睜睜看著洛倫索的小腿飛上天空,然後一頭栽倒在地上。”


    跟在後麵的傑西卡能聽到父親的話,眼珠滴溜溜轉著,雖然對周圍環境感到特別好奇,但仍十分懂事地保持嚴肅的表情。


    這已經是家裏的老習慣了,每當這個節日到來時,參加過越戰的塞雷斯都會舉家來到國家公墓中,為他在越戰中犧牲的一位戰友祭奠。


    “現在想起來,那真是噩夢的一日,北越的人突然在森林中發動突襲,我們整整一個連隊的人直接被打散了。完全不知道子彈是從什麽方向來的,隻能聽到槍聲從四麵八方響起,然後戰友們就接二連三地倒下了。”


    與這一習俗相同的,每當塞雷斯前來掃墓時,總要同家人講述他在戰場上的經曆,尤其是那些格外痛苦的記憶。


    “是啊老爸,越南那地方真不是普通戰術能解決的,森林和濕地太多了。其實,要不是因為戰術,甚至戰略上的失誤,單純打仗的話,我們本來可以輕易贏得戰爭的。”


    塞雷斯的步伐放緩了,回首眺望腳下延綿千米的低緩山坡,望著遍布綠地的潔白十字架整齊劃一、密集如麻,輕歎口氣。


    “所以說啊,越戰是一場失敗的戰爭。巨大的傷亡,巨額的軍費支出,一開始確實是以避免意識形態擴散而出兵,但到後來,就隻是怕輸了戰爭丟臉罷了。”


    塞雷斯苦笑著再次挪動腳步,這就走入了層層墓碑當中。


    終於,在那塊特別的墓碑前,塞雷斯單膝跪到眼前獻上了鮮花,上麵刻滿了越戰時他最親密戰友的名字,就是剛和孫曉薇提過的那位戰友,洛倫索。


    “來,咱們給你父親騰出些空間。”


    例行的習慣,艾露莎拉著孫曉薇和傑西卡的手走向遠方,留下塞雷斯獨自一人在墓碑前說著悄悄話。


    傑西卡抬頭道:“媽媽,這裏的人都是在越戰陣亡的嗎?”


    “不是。”


    孫曉薇抬頭看向遠方道:“還有二戰。”


    作為美國版的清明節,有太多緬懷先人的老兵會來到公墓中祭奠戰友,除去那些越戰中陣亡的年輕兵士外,更有許多在二戰中身亡的軍人埋葬於此。放眼望去,墓碑間不乏白發蒼蒼的老人。


    孫曉薇遠望向人行道一側,一家人正緩步向墓碑群中走來。一個中年男子和他挽著小兒子的妻子,三個金發女郎齊頭並進,在為首的一個老婦人更前方,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獨自走在最前方。


    誰是主角一目了然,女孩十分清晰地看到,老人的眼眶泛紅,顯然剛哭過不久。


    “傑西,你和媽媽到其他地方溜達吧,我朝那裏走走。”


    她拍拍妹妹的腦袋,緩步走向那一家人前來的方向。艾露莎則挽著傑西卡朝其他方位走去,逐一辨認著每一位陣亡將士。


    遠處那家人中,當老人走到國旗下時,他扶了下樹幹,明顯更加激動了些,頓了一頓後,才又朝墓碑群中走去。


    看到他徑直朝著自己的位置走來,孫曉薇趕緊讓開道。誰知,他卻忽然激動地跪倒在眼前的墓碑前。


    “爸!”


    身後的家人們迅速圍了上來,兩名女郎對站在一旁的孫曉薇點頭示意。女孩回敬後,便看著老人在妻子和兒子的擁抱下,跪在墓碑前輕輕哭泣起來。


    孫曉薇望向遠處,塞雷斯正獨自站在墓碑前說這些什麽,家人在遠處散步。這裏,當老人逐漸平靜後,家人們也離開了些位置,在近處守候,孫曉薇便也和他們站到了一起。


    其中一名年輕女郎對女孩低聲道:“你也是來掃墓的?”


    孫曉薇指向遠處淡然微笑,這一家人在看到塞雷斯的軍裝後,都露出認同的笑容。


    “今天……我的家人也來了,他們想跟我來。”


    眼前,老人緩緩對墓碑說道:“說實話,我不知道到這裏來會有什麽感受。”


    雖然站在較遠處,但孫曉薇仍舊能清楚地聽到老人的聲音。


    “我每天都在想著,你在橋上說得每一句話。”


    老人的語速緩慢,但充滿真摯的情感。


    “我盡力活好我的人生,希望這已經足夠,希望這至少讓你覺得,我沒有辜負你們為我付出的一切……”


    在不遠處靜靜聽著,除去對一名老軍人的敬意外,孫曉薇的心也突然懸在了腹腔中,一股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遠遠清晰望見墓碑上的人名,聽著老人的訴說,奇妙的感覺在胸前內奔騰,讓她想笑,想放聲大笑。


    隻是看著眼前的氣氛,她仍舊沉默著,和周圍老人的家人們一樣。


    在哽咽了一番後,老人很快就站起來了,他白發蒼蒼的妻子走上前來摟住他的腰。


    孫曉薇看向遠處,塞雷斯仍舊在和戰友說著悄悄話,各有各的習慣,父親在這時是不喜歡被人打擾的。


    “約翰-米勒上尉。”


    老婦人看著墓碑輕輕說著,在他們身後,一家人緩緩走上,其中那位金發女郎伸手搭上孫曉薇的肩。


    “告訴我,”


    這時,老人看向他的妻子:“告訴我我這輩子沒白活。”


    “什麽?”


    “告訴我,我是個好人。”


    老婦人輕聲笑著,撫摸著丈夫的臉:“你是。”


    說完,她轉身走向家人,朝正感慨地望著老人的孫曉薇溫柔微笑。


    “奶奶。”


    當老人朝墓碑敬禮時,孫曉薇乖巧問道:“您丈夫是二戰軍人?”


    老婦人笑道“對,他參加了諾曼底登陸戰,是一個二戰老兵。”


    孫曉薇眼珠亂轉,興致勃勃地看向老人:“爺爺,你叫什麽名字呀?”


    敬完禮後,老人也就從自我的情緒中恢複了許多,朝孫曉薇和藹笑道:“我叫詹姆斯-瑞恩,孩子,你也是來掃墓的?”


    女孩的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我爸爸在那裏,他是越戰時的直升機駕駛員,家人在那裏。”


    她分別指向塞雷斯和艾露莎母女,瑞恩老人點頭歎道:“越戰啊,那麽多的孩子都在這樣一場戰爭中死亡,真是太不值了。”


    孫曉薇可沒興趣談論越戰的價值性這種老掉牙話題,尤其還是和一個二戰老兵。她自有重點的問道:“爺爺,你來祭奠的這位士兵是誰呀?”


    瑞恩看向墓碑,和藹地拍拍女孩腦袋,笑道:“約翰-米勒,這就說來話長了,想聽我講故事嗎?”


    見女孩再次點頭,老人歎道:“我本來是有三個兄弟的,一家四口共同參軍,但就在這二戰期間,他們三個人都接連陣亡了。所以,我就成為整個瑞恩家唯一幸存的男丁,可偏偏,在參與諾曼底登陸後……至少在外界看來,我失蹤了。”


    孫曉薇表情怪異無比地點著頭,隻聽瑞恩老人繼續說道:“美國陸軍參謀長馬歇爾上將得知此事後,出於人道考量,特令前線組織一支小隊前去救援,這位米勒上尉就是小隊的指揮官。”


    “所以最後……您被救回來了,但他卻……犧牲了?”


    “對,而且是都犧牲了……”


    說到這裏,老人很是感慨道:“不僅是米勒上尉率領的那些兄弟,他們在找到我後,我正同其他兄弟們守衛一座小鎮裏的橋梁。結果,在那一場阻擊戰後……隻有我活下來了。”


    瑞恩夫人拍拍丈夫的肩膀:“不過,就像你在他墓碑前說的那樣,你好好活著,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回報。孩子,你說對吧。”


    孫曉薇乖巧地點頭,放眼望去,已經掃完墓的塞雷斯正朝他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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