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洪圖今年二十有七,比鬼哥還大了十歲。但他老子正與鬼哥兄弟論交,他便不免小了一輩。


    其實洪圖心中頗有不忿,不但先前那個什麽玉公子的到來,生生壓了他一頭,如今還要向個小要飯的俯首彎腰,隻是礙著父親嚴命,不得不從罷了。


    但鬼哥那是何許人也,哪會在洪圖這等人麵前拿大。


    連忙上前道:“龍公子這可太折煞小弟了,雖然我與令尊交情深厚,稱呼卻是由不得我。洪大少爺就莫再取笑我小人得誌了,這世叔二字,切莫再提。若覺得瘟死鬼還算入眼,叫一聲文老弟足矣。”


    鬼哥這麽一說,洪圖倒還真覺這個小瘦猴子會說話,胸中倒也平靜了許多。當下笑道:“聞兄是家嚴的異姓手足,自然是洪圖世叔,這人倫倒是千萬不能亂的。”


    鬼哥也是笑道:“小弟也知道大龍頭說一不二,咱們這樣,在大龍頭麵前,小弟就占個口舌便宜,私下裏還是以兄弟相稱。”


    洪圖得了這個台階,也不再堅持,轉口奉承道:“早聽說聞兄仁義過人,怪不得連吳長老都對你讚不絕口。咱們自己人,這些都是小事。”


    鬼哥何等精明,聽到這就知道,洪圖絕不僅僅是為來迎接自己,於是便靜待下文。


    洪圖介紹身邊二人道:“這位是羅直意兄,乃丹青之道的國手,雅號墨公子。此一位白明夷兄,暗器功夫出神入化,人才儀表在我五人中,最是英俊風流,號稱花公子。”


    黎州五公子都是黎州地麵上的年輕俊彥,後起之秀,鬼哥倒是早對他們又羨又妒,此時久仰大名雲雲,倒也不是假意。眼見洪圖一身錦龍袍,氣質英悍。而羅直意身著墨衣,偏是衣緣雪白,整個人在夜色中也似閃閃放光,麵貌身形挺拔儒雅。


    白明夷更是嘴角永遠掛著微笑,雖然白衣上處處繡著鮮花,豐神俊朗中更透著大氣。儀容氣度,確是個個讓人心折。


    鬼哥客氣一番,羅直意笑道:“我看聞兄弟也是個爽快人,咱們就不鬧什麽虛文了。其實你聞兄弟的大名,羅某剛知道半個時辰。不過洪老爺子的眼光,想必是不會錯的。”


    白明夷也點頭道:“所以我等商議,想與聞兄交個朋友,還望聞兄不棄。”


    鬼哥連忙連連拱手道:“二位都是黎城大名鼎鼎的人物,如此折節下交,兄弟隻怕高攀不起,怎敢不識抬舉。”


    洪圖微笑道:“聞兄還是沒有聽懂,洪某就不繞彎子了,我等欲請聞兄與我兄弟相並。從今以後,黎州五公子就變成六公子了。”


    鬼哥知道,黎州五公子無論哪一個,都有極深的背景。不但武功精湛,為人更是高貴倨傲。不由汗顏道:“就憑小弟這點道行。”


    洪圖止住他道:“聞兄連空玄這等蓋代凶人都不放在眼裏,單論膽量,你就有這個資格。”


    鬼哥剛要再謙虛幾句,洪圖又接著道:“不過聞兄可能不知,家父雖是有意為鬼哥打響名號,但不服者卻大有人在。單說今日這個宴會,聞兄便不可掉以輕心。所以眾兄弟商議對策時,便想到了這一節。今晚之行,小侄不便時時伴隨,就由羅白二位兄弟助你一臂之力。”


    鬼哥暗忖,原來是有人看著洪大龍頭捧老子,要暗中使壞。怕是洪老哥怕我受人暗算,這才吩咐兒子找人保我,免得當眾出手。不過居然請出黎州五公子來,恐怕也是下了血本。而且這個什麽狗屁宴,估計也不是什麽好合計,這個好大人情倒是卻之不恭了。不過老子打記事就要飯撒潑過活,哪像什麽公子了。


    鬼哥偷眼打量三人英姿,暗暗自慚之時。白明夷笑道:“我們幾個思量許久,才為聞兄弟想到這個好名號,老弟就叫做鬼公子,你看如何?”


    鬼哥一怔,頓覺鬼公子三字說不出的順心,喃喃念了幾回,亦感朗朗上口,不由得連連點頭。說道:“眾位大哥的美意,兄弟要再說個不字,那就是給臉不要臉了。如此今日全仰仗諸位的幫襯,日後文某必有報答。”洪圖三人都是點頭微笑,這才並肩與鬼哥相攜前往聚賢樓。


    聚賢樓寬闊的大廳熱鬧非凡,近百張桌子幾乎是座無虛席。鬼哥從洪圖的口中已然知曉,這些都是三幫五會的人物,卻不知竟來了有幾百人之多。


    不過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黎水幫的精幹幫眾,否則一群江湖漢,酒過三巡發起性子來事小,便打壞了聚賢樓一桌一凳,也算失了黎水幫的麵子。


    門口接待的夥計高聲叫道:“鬼公子、龍公子、花公子、墨公子到!”


    這一嗓子嚎將出去,絲毫不用什麽內力,但高居五重頂樓之上也聽得清清楚楚。大堂中的江湖漢紛紛把目光向門口投來,呼喝之聲雖然壓低不少,但議論的低語卻是更加嘈雜。


    “嘿,他媽的,姓黎的胳膊粗拳頭大,請客都要請出點風頭來。”


    “可不是嘛,黎州五公子居然一下子來了四位。”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五公子之首的龍公子,其實就是黎老兒的犬子。”


    “就你胡慶這德行,也配說人家是犬子。他若是犬子,你怕也就是砣狗屎。”


    “我本來就是堆狗屎,你潘九也隻配坐在狗屎旁邊吃酒。”


    “自己人吵他媽什麽吵?灌上黃湯就撒癔症。不過我看這黎州五公子也不過如此,後麵那三個雖然氣宇不凡,可是打頭的怎麽是隻猴崽子?剛才喊的什麽名號?鬼公子?”


    “對,是鬼公子。”


    “可是我怎麽覺著五公子裏好像沒這麽一號啊?”


    就在這些人議論之時,鬼哥已踏上了三樓的階梯。他手下的一眾小丐,已被齊三刀引到二層。而洪圖等卻如三星捧月般隨著鬼哥,邊說邊拾級而上。


    鬼哥笑問道:“洪老大真是好客,我還以為單是為小弟開宴,原來卻布了這麽大一個陣勢。”


    洪圖麵色陰沉,答道:“聞兄說笑了,家嚴確然是專為聞兄設宴,不過卻有人想另做文章罷了。這也怪我黎水幫樹大招風,這些人明裏不敢與我幫做對,卻時常弄些小伎倆出來。”


    白明夷微笑道:“放著龍公子在此,蝦兵蟹將又能起什麽風浪。”


    五公子雖然素來齊名,但並非盡為知交,如洪圖便隻與羅白二人有所往來,與另兩位便無甚交情。其實就連請羅白二人來此相助,也如鬼哥所料,並非白請,而是奉上了重禮。


    不過這禮送的絕對不冤,羅直意乃是黎州州承次子,身份絕不比洪圖差;白明夷更是武林世家之後,黎東別院白家,在黎州武林之中也是赫赫有名。


    這二人的人才武功,洪圖都有所了解。而且二人也都知道黎水幫的勢力,樂得與其交好,其實洪圖號稱五公子之首,與他二人就大有關係。


    既受禮聘,不但盡力行事,還對洪圖大為推崇。此刻白明夷略作姿態,更兼其人俊逸,話裏絲毫不露虛偽,倒顯得一股從容大方,三言兩語便將洪圖捧得麵露笑意。


    鬼哥也笑道:“龍公子若想燉魚煮鱉,小弟倒是有幾下散手。”此言一出,眾人一齊大笑。


    一個老者也長笑道:“你文小哥的手筆,焉能算是散手。”


    眾人抬頭間,隻見一身褐衣的吳尚賢右手拈須,左手後負,正笑吟吟的站在階梯口相迎。


    鬼哥連忙拱手快步上階道:“吳老前輩,您這可叫我們晚生後輩如何敢當。”


    吳尚賢一麵與羅白二位一一點頭示意,一麵笑道:“如今天下,是你們這群年輕人的天下,老朽不過是想略沾幾位的光彩。”


    羅直意躬身一揖道:“晚輩早就聽說,吳老先生的瘦竹乃當世一絕,卻從未見過真跡,若先生能在閑暇時指點一二,晚輩不勝感激。”


    吳尚賢搖頭笑道:“公子的羅體行書早名滿天下,老朽這點微末道行,焉敢班門弄斧,若是公子喜歡,明日老朽便送一幅到府上。”羅直意連連稱謝。


    白明夷也道:“吳公墨寶,確是極為稀有,家父有幸藏有一幅吳公的《風竹海》,有時便連觀整日而不出一語,曾讚說道,吳公筆下玄機,非惟丹青之皮,亦寓武學之骨,但最讓家父歎服的,是其玄學之魂,就連家父,也自愧隻及皮毛。”


    吳尚賢心中一驚,臉上卻是不露聲色,隻是謙說愧不敢當。這幅《風竹海》,其實也並非是他原作,而是他憑借記憶,從其師的遺作仿來,其中確是蘊含了師門玄學總綱,就連他吳某,至今也遠遠無法參透。


    此畫他當年贈予號稱天南一仙的白家上代老家主白允明,以換其出手幫自己度過一次生死大劫。畫中內容,他早牢記於胸。


    而這副畫中所蘊師門玄術,卻極難領悟,即使是門中畢生鑽研的幾位前輩,也隻敢說是略窺其妙而已。但今日一聽白明夷之言,卻心知白家對此畫的鑽研,恐怕已到了頗深地步,不由得心下震驚。


    “西門當家果然了得,在下正陽會定州分舵黃峙,討教一二。”


    寬闊的廊廳除他們之外,再無旁人。正前方的英雄閣廳門緊閉,其內不時傳出呼喝之聲。此時更是傳來一句清晰的挑戰之言,話語中氣混厚。


    五公子都久曆江湖,知道吳尚賢在此相迎,絕非隻為客套,其中定是有什麽原因。此時既然他沒有請諸人入廳,自然是有其原由。


    吳尚賢微一側目,旋即又笑道:“說到墨寶,老朽這裏有一幅友人新作,原是要請二位世兄這樣的方家品評一二。”說著便將袖中的一管紙卷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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