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生,何謂死?


    天地間的生靈從何而來,死後又向何方而去,這是一個困擾世間無數智者的難題。書小&)此事何其艱深,人生何其短暫?不過這都不影響人們對於這個問題不懈的探尋與思索,凡人也好,修士也罷,盡有不少人傑為此著書立說撰經成典。


    有人說世間生靈,盡是神塑而成,死後魂入陰曹地府。也有人說生靈一得日月精華所聚之體,二得陰陽融合成魂,死去自然還化天地再無其餘。更有生死輪回之論,信者同樣不在少數。不過這些說法是對是錯,當世並無哪一人說得清楚,自然也就見仁見智了。


    不過這些說法,大抵隻是猜測。世間真知灼見,無不是從親身體會中來。若問生死事,還須由生死間走上一遭。


    當鬼哥的元魂被一劍擊碎,魂念亦同時盡散,可知覺卻並未就此完全消失。被殺死之際,元魂破碎的痛苦在達到一個短暫的極致之後,便轉化為了一種窒息般的壓抑。再接下來,便是絕對的寂靜。當這份寂靜來臨,鬼哥竟意外的感到安寧釋然。


    元魂的碎片似星星點點的光芒,如塵埃一般欲飛天而去,身軀卻似遊子還家一般與地相融。


    而當於此時,鬼哥的知覺竟然愈發的清晰起來。不曾瞑目的雙眼漸漸看清,此地是一個極其宏大的圓形殿宇。其間煙雲繚繞如同仙府,周遭殿壁上雕浮著不計其數大阿修羅若隱若現,散發著陣陣懾人的戰意。


    在殿壁之前,更有十二座青石墩,石墩之上則列插著柄柄神劍。其中三個青石墩上空空如也,隻餘下了九柄。不過就是這九柄神劍,也仍在不時散發出陣陣光芒,似是在與壁刻上的阿修羅戰意相抗。


    四根數丈粗細的巨石柱撐在四五百丈高的殿頂,竟顯得頗為纖細。不過在殿頂之上,卻雕著一條巨龍。仔細看去,便可見這條巨龍鱗爪光鮮頭角崢嶸,似是活物,散發著一股濤天的凶煞。若非雙眼仍是黯淡無光,便幾欲脫壁直撲而下。


    四根柱腳之下向殿中心十丈處,各有一個銀光閃爍的巨大符紋。而大殿正中心處,則是一塊淺白色圓形磚石,其上隱隱有符紋流轉。此時此刻,王不愁、慕容青遠以及雲北雁各自於一個符紋之上盤坐。不過奇怪的是,這四人身上不時有道道銀光遊走,倒像是鎖鏈一般。


    而四人的任何細微舉動,都絲毫不落的映入他的知覺。


    王不愁長長吐出一口銀色氣息,滿臉盡是疲色,這才睜開眼來,向對麵的慕容青遠冷冷道:“慕容兄這柄青傘,怕是可在數息之內鎮壓一位元神修士了吧?當真是好手段!不過你突然這般吸取仙元,差點便抽去王某的元嬰,到底是何用心?”


    慕容青遠更是口角溢血,卻見王不愁的目光中殺機暗伏,當下隻是苦笑道:“事變倉促,小弟也沒想到第四個人會趕在這個關節之上。而且小弟妄動仙元,比王兄傷得更重。還請王兄不必多疑。”


    王不愁眼中精光暴閃,立時追問道:“你先前說,進入一念堂之法除我三人之外,唯有古老鬼一人知曉。現在為何進來的是這個小子?”


    慕容青遠也是神色凝重,沉聲答道:“此事鄙師親口所說,理應不會有錯。此人如何能進得來,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也正因如此,小弟才臨時決定擊斃此子,以免徒增變數。”


    王不愁冷哼道:“經此一事,慕容兄想教王某再相信你,恐怕沒那麽容易。”


    此時雲北雁也睜開了雙眼,淡淡道:“王兄稍安勿躁,在下以為慕容兄的決定並無差錯。此子雖然修為不高,但他的厲害,我等都是見識過的。合我三人之力,又有仙元之助,殺他仍這般艱難。可想若是他再施展出那魔陣,後果不堪設想。”


    雲北雁一開口,王不愁便再不言語,不過目光卻是漸冷,顯是對他頗為忌憚。


    慕容青遠則接口道:“北雁兄所言極是,這小子邪門得緊,小弟前番也曾在他手下吃了大虧。幸得有北雁兄這柄神劍,否則勝負當真仍未可知。”


    王不愁哂道:“我三人與仙符相融,雖能借用仙元,卻也被它死死鎖住。若非如此,他焉有抵抗的機會?外間盛傳北雁兄當年初入此堂,就得了大造化,此劍不會就是當年擊敗塵緣聖僧的那柄神器吧?”


    “道聽途說豈可當真,雲某若真有這個本事,當年就不必遠走北境,冒生死大險闖聖火宗總壇尋找王兄了。”雲北雁語氣平淡,麵色卻十分嚴峻,正凝望著三人麵前殿中心那塊圓型的淺白磚石。


    王不愁微笑道:“話雖如此,雲兄以元丹修為,就能在火聖前輩手下全身而退,卻也足以耐人尋味了。”


    雲北雁這才將目光轉向王不愁,也是笑道:“虧得焚天老賊將你藏得夠深,否則王兄恐怕早成了鬼王老兒腹中餐,豈有我等抵抗的餘地。”


    慕容青遠訕笑接口問道:“這中間的玄機,小弟莫明其妙,雲兄是否能為我解惑?”


    雲北雁與王不愁對視了一眼,王不愁怔了一怔,然後便略一點頭。


    雲北雁長出了一口氣,這才歎道:“西靈國四支血脈被種下蓮燈靈種之事,想必慕容兄弟已然知曉。四脈餘孤分別被元神老怪裹挾之情,如今也不必多說。不過慕容兄弟想必不知,那燈靈實在太過龐大,即使隻是靈種,也非區區嬰孩可以承受。所以四盞蓮燈靈種,就被西荒四神各分成幾部。”


    慕容青遠訝道:“可是憑元神修士的手段,若單是種靈入體,似乎並非無法辦到。”


    王不愁道:“確實如此,憑這幾個老賊的厲害,種靈並無大礙。但在今日看來,種靈於一子對他們來說卻有諸多不便。一者仙種的靈力的確太過龐大,反而會成為極大的負擔,影響我四脈之子修行。若想在啟仙之日到來之前,就讓我們擁有進入此地的能力,非如此不可。二來世事無常,寄大望於一人,既容易出差錯,又不便隱匿仙氣。這幾個老賊相互勾心鬥角已非一日,雖然還未曾大打出手,相互陰謀戧害弟子卻不是一次兩次了。”


    雲北雁也歎道:“王兄明見極是。我等在他們眼中,隻是幾個玩物棋子罷了。西靈血脈與守臣之間雖互有咒誓相連,可一旦真正的白蓮聖種出世並為他們所得,其力勢必足以抗衡咒誓。那時以這四個老賊的心性,恐怕第一件事便要滅我西靈血脈,再次則抹盡修羅道統。嘿嘿,得聖種者得東辛,這話可不是說笑的。”


    王不愁沉聲道:“東辛何其浩大,高手不計其數,聖種當真有這般強麽?”


    雲北雁輕輕搖頭道:“這已是相當保守的估計,若按預世真書所述,何止是東辛一洲,若是聖種大成,便獨尊當世也未必不能。若非如此,何以這四個老賊從祖上十八代便開始籌謀。不過也正因如此,他們對於西靈後嗣的保護與培育也更加隱密精心,否則我等多半難以安然活至今日。”


    慕容青遠道:“血靈種於洛芷柔與邵輕狂,火靈種與王兄與火聖前輩,雙靈種於雲兄昆仲,墨靈的身份小弟起先以為是商九幽與古朝荒,可如今卻是有些糊塗了。”


    雲北雁不由得露出一絲訝色道:“墨靈實乃極為精純的死靈,其氣息獨一無二,最難作偽。不過也正因如此,一旦有精於此道者略動手腳,則更不易為人察覺。想不到慕容兄弟連這一點也看得出來,當真是目光如炬。”


    慕容青遠謙道:“雲兄謬讚,小弟奉師命與古朝荒匯合後,確是在他身上感應到了明顯的墨靈氣息。不過外庭一戰,古朝荒卻意外隕落。適才小弟又從這小子身上,感應到了墨靈的氣息。而雲兄先前卻斷言墨靈仍在鬼王身上,不知是何道理。”


    雲北雁歎道:“此子已死,可以不論。而古姓一脈的秘密,可就非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了。”


    他就此閉口,似是不願再說下去。不過慕容青遠卻仍然道:“小弟倒是願聞其詳。”


    王不愁也出奇的接口道:“不錯。雲兄要王某叛門,慕容兄叛師,與你一同踏上這條不歸路。眼下已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再賣關子恐怕已經沒有什麽意義。此刻再想斬殺我二人之一,恐怕也不大可能。不如把話說個明白,我等方有衷誠合作的可能。”


    雲北雁沉吟一時,便點了點頭道:“要打開最後一扇門,讓聖種現世,非至少三人合力不可,也是時候將這個秘密告訴你們了。二位想來都已知道,雲某已不是第一次進入這一念堂。但二位不知道的是,當年進入一念堂者,並非雲某自己,而如同今日一般,是三個人!”


    王不愁與慕容青遠聽到此處,齊齊驚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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