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此處人多眼雜,切莫失態。咱們還是從長計議,從長計議……”鬼哥強自鎮定,但這陣心慌仍像小雞見了老鷹。


    幸而確有三二行人已然走近,隻見此樹之下男子俊逸飛揚,女子若芙蓉出水,無不向此處多看兩眼。可九銀仙君卻覺他那隻溫熱的大手緊緊抓住自己,讓自己手臂一陣無力,不用真力似乎掙之不脫。


    側身瞧見某些頗為羨慕的目光,竟是一時發作不得。可她已不知多少年沒被一個男子如此相待,此時實難免滿麵羞紅,這場麵看起來實在很像是一雙仙侶在打情罵俏。


    “還不放手!”九銀仙君麵帶淺笑卻低聲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來,其中的殺機讓一旁的老樹都又落了幾片葉子。


    鬼哥望見九銀仙君的臉色,這才驚覺現在的狀況甚是不妙。他訕訕的鬆開手,並裝做整理前襟,可眼珠卻骨碌碌亂轉,其實已十分想腳底抹油了。


    但九銀仙君卻又一聲冷笑,側過身來裝作十分親熱的幫他撫平衣襟,然後笑意盈盈十分自然的挽上他的手臂,就這麽扯著他走上了大路。


    鬼哥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他知道不管這些年自己得了多少造化,這一會生死卻就在旁人一念之間。如此尷尬的局麵竟是生平僅見,完全想不出任何辦法應對,隻能是逆來順受,再賭一賭自己的運氣如何。


    她還要靠自己搶那古嵐仙經呢,應該不會就這麽把自己殺了吧?


    原來此時已近午時,路上各色人等已漸多了起來,並不約而同的向擂場方向而去。鬼哥被九銀仙君挾著漫步來到一處雄闊的大門之前,門外十二名黃袍冠帶的元嬰修士迎守,個個氣象端嚴,當先二者一一檢視入場者的觀戰牌。


    鬼哥並沒買過觀戰牌,隻以為九銀仙君身上有,可待到近前時,檢視者卻似視而不見的直放二人入去,讓他好一陣詫異。


    長長的粗大鐵鏈連成索道,直通向高懸在半空的擂台,擂台之上又伸出不少略小一些的索道,伸展向四麵八方的觀點台。合共上千塊小山樣的巨型石台懸在半空,看上去很是壯觀震撼,這種場景即使是鬼哥也是首次見到。


    可更為詭異的是,不從擂場禮門而入,無論目力如何精強,也不會看到此景,仿佛擂門內外完全是兩片天空。


    鬼哥十分確定這擂門並非什麽具有空間跨躍性的小界門,他很想運用梵天之力來看清這到底是如何辦到的。但身旁有隻母老虎正在大發雌威,讓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動作。二人在稀落的人流中也實屬乍眼,隻能裝出一副趾高氣揚的神色,傍著‘如花美眷’從索橋漫步直上。


    “如何?夫君看出什麽沒有?”九銀仙君婉然一笑媚意生,突然極富磁性的話音讓人骨頭酥麻。但在說話同時又恍然傳念道:“有人窺伺。”


    “不曾。這懸擂確是世間奇觀,此法實難測度。莫非九妹知曉其中玄妙?”聽到九銀仙君說話鬼哥本應有些如釋重負,但是她的這個稱呼實在散發著嗆人的怒氣,鬼哥不敢不配合,隻得的一臉茫然搖頭。同時心覺默守梵一,果然發現一股靈覺在此徘徊,但其若有似無飄渺玄遠,顯然極其高明。


    九銀仙君似是十分滿意的笑笑,低聲道:“妾身也隻是聽說,似乎這是扭曲天空的大法力,來自某位仙界大能的手筆。”


    她聲音雖低,但前後左近都是修士,而且多數修為不低,自然大都聽到了。所有人都被她的話嚇了一跳,鬼哥知道她說的多半是實情,但聽起來卻很像道聽途說的胡言。


    果然她這麽一說,那股奇異的靈覺就此又縮了回去。緊接著便聽她傳念道:“前方一百二十丈那個穿黑袍的,從你我入門之際就開始注意你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有如此巧奪天工之勢。”然後鬼哥此時必須裝做恍然並由衷讚歎,可暗裏卻連忙問道:“為什麽是注意我?恐怕是仙君才比較惹人注目。”


    “你自己不清楚麽?你這位大高手的修為,可是連本君都無法看透了。說,身上到底帶了什麽法寶。”九銀仙君的雙手緊緊抓著鬼哥手臂,而且力度也越來越大。


    鬼哥已經覺得臂骨隱隱作痛,知道她又抓又捏是在不斷試探自己體骨的強度,不過自己的老底實不宜為外人道,勉強擠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尷尬笑容,這才覺得臂上的力度鬆了下來。


    而他如今魂藏梵天身如梵一,正蜇伏於天道法則之內,再加上空塵陽骨的阻隔,其實兩大替身的目力早就無法看透了。隻不過此事他自己早就習以為常,此時才感覺到有些不妥。


    “仙君說笑了。話說剛才入門之時,不知仙君用的什麽手段,讓門子視我二人如不見,定是此舉太過惹眼了。連我都沒感應到法力波動,仙君真有仙神難測之機。”


    “放屁!本君腰上戴的是天王殿的天王佩,見此佩猶如殿中三院大長老親臨,一個小小的元嬰弟子怎麽敢攔。你不要岔開話頭,隱藏修為的法寶功訣我見過千萬,還沒有哪一種能在相差如此多的境界下奏效。”


    “仙君莫要口不擇言,破壞你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連俗女凡婦都知道,女人生氣是很影響氣色的,弄不好還會起皺紋生色斑。想仙君如此容色,天上地下已不做第二人想,嫉妒者定然不在少數。您每多一絲皺紋,真不知多少人竊笑,又不知讓多少人悲歎呢。”


    “真的有這種說法?屬實麽?我少時服過駐顏神藥,應該不怕吧?”


    “此事絕然無疑,在下雖然修為低微,卻也算閱人無數。凡驕怒成性者先淤肝血,發而氣亂則肺塞,氣血齊虧必發膚皆疏,未老先衰麵如雕朽者不在少數。在我輩修家,這叫做魂毒。仙君雖然修為通天,卻也敵不住日積月累的侵蝕,切不可輕視之啊。”


    “那有什麽好辦法可以緩解呢?”


    “這還不容易,仙君隻需嫣然一笑,眾生尚且顛倒,幾絲皺紋還有擺不平的?不要露齒,再矜持一點。對對,這樣就好很多了。”


    話題很快就被鬼哥帶到溝裏去了,九銀仙君修為雖是高得多,不過胡侃顯然遠不是鬼哥的對手。二人眉來眼去的傍著走過了長長的索橋,直到最前沿的天部觀戰台時,有相關侍者前來接引,九銀仙君才方才有所醒悟,在他臂上狠狠的捏了一下。鬼哥突覺臂骨欲折,險些一口老血噴將出來,卻被她一把抓著飛向了觀戰台。


    天部觀戰台都是為各大宗的重要人物準備的貴客席,一個台位隻有五個座席,雖然空間不大卻是陳設華麗貴重。靈木大椅銅案銀杯,處處寶玉鑲光。


    在揮退了侍者之後,這一觀台上便隻剩下了鬼哥二人。九銀仙君向左右各彈出一道銀光,便將此台以罡力封了起來,周遭氣息也一下子變得冷冽。


    九銀仙君獨自走到中央的大椅之上,為自己斟滿了一杯靈酒,再抬頭望向鬼哥時,身上散發的殺氣之強已遠勝過鬼哥麵對過的任何一個對手。


    僅僅是這股氣息,便讓他身魂無一處不隱隱刺痛。他不清楚九銀為何突然動了殺機,但是在此女麵前想贏太不現實,如能逃得掉就算是贏了。


    “我給你一杯酒的時間,你若不能迫我離開這個座位,我會殺了你。動手吧!”九銀仙君神色淡漠,先前的那些郎情妾意無影無蹤。


    “為什麽?”鬼哥一時頭大,脫口就叫了出來。


    九銀仙君道:“你有的時候很聰明,有的時候卻很愚蠢。如果你能證明自己有資格活下去,我再答這個問題不遲。”


    鬼哥不清楚九銀仙君用意何在,她的舉動絲毫沒有征兆可言。但他卻清楚對方的殺機絕無花假,若是自己辦不到,這瘋女人想必是說到做到的。


    這些年來雖說一直街在刀刃上,可自己的運氣一向很好,今天這卻是怎麽了,無緣無故的招來這樣一個強者的殺意。


    九銀仙君粉唇輕啟,雪仙銀杯中的靈酒便去了三分。鬼哥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了,他目中立時泛起一片金光,直接向九銀仙君邁近了一步。


    在他閉關的二十年裏,時常凝勢在身已成了習慣,這是錘煉嬰力的極好方法。而且他的最強之勢踏歌鼓浪,也已經徹底完善。


    這一步動聲如風花落葉,其內似有一僧遠來,身若菩提演掌,那玄妙不盡的掌法了無窮盡。九銀仙君恍若未覺,隻似在品那靈酒之味。鬼哥邁出了第二步,其聲磬響鍾鳴,雙眼神光似欲洞天穿宇。


    他絲毫不停的邁出第三步,這一步似長刀出鞘金聲亢揚,但這一刀之音去似鴻遠,不知幾千幾萬年。至此九銀仙君才正過臉來,目中一陣極其複雜的靈動,似是若有所思。


    鬼哥略微一滯,第四步帶著幾許琴音徐動,卻隻覺眼前的九銀仙君像一座不可逾越的仙山,隱沒於滔滔雲海中恍惚不可窺見。


    他隻能靠著回蕩的琴音勾勒出此山的形狀,並向著山峰堅定不移的一步落下。至此九銀仙君終於為之動容,高聳胸脯起伏不定,更是毫無避忌的與已見疲態的鬼哥對視。


    “本君承認,你確實是驚世之才,但這還不夠。”九銀仙君數息後平靜下來,舉杯再飲,這一次卻大口喝下了大半杯,眼見杯中之酒已經將要見底。


    “仙君喝的這麽快,莫非是怕輸?”鬼哥聞言而笑,不能否認這幾步十分艱沉,但這踏歌七步每一步的威力都不可同日而語,現在僅僅四步而已。


    第五步出,鬼哥周身道道光明綻放,一圈圈時輪淨土明光籠罩在身,其內仿佛有無量之音,念誦明王渡世經。九銀仙君驀然站起身來,但全身衣衫卻呼啦啦如大風吹擺,身姿竟然也略有動搖。


    鬼哥麵現一絲凶戾,第六步卻是悄然無聲,但一步中似生似海星塵,在廣闊無盡的虛空中盤旋生輝,那星塵的中心仿佛蘊藏著某種不可聲言的滅世之力。


    至此九銀仙君終於按捺不住,銀影一閃飄然出現在三丈開外,但那隻銀杯卻是當啷落地,一臉的驚駭莫名。她略帶顫聲的問道:“那是什麽兵器!”


    鬼哥的第七步剛好來到中座,他撩衣坐下,長出了一口氣道:“一步起菩提,二步般若從,三步劫立地,四步無稽鳴,五步渡世輪,六步夜諦空,七步看白蓮,無死也無生。”


    九銀仙君欲待開言,卻發現自己竟然不能開口,而身體也似乎失去了知覺。麵前似有一朵美麗的白蓮花緩緩開放,這雙眼睛竟然不願移開。


    她大驚下周身九道銀弧如輪而轉,周身隱隱有一座奇山浮現,這才從僵硬中掙脫出來。可心中猶自震駭,雖然方才隻有不到一息的時間,但卻實是莫名其妙的為人所製,這樣的境況竟是她生平第一遭。


    “你贏了。未知術何名,學自哪位大能?本君很想見見。”九銀仙君雖有萬般不願,卻也不得不承認鬼哥的本事遠遠超乎她的想象。那第六步便已經恐怖如斯,而第七步更是讓她也覺玄虛莫測。


    隔了三五息,鬼哥才長籲了一口氣道:“踏歌七刹,三起三落一禪那。不過仙君恐怕要失望了,此術係小弟自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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