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鬧大了。


    鬼哥與佟言非惡戰的近三個時辰裏,先後感應到四五股極其強大的靈覺籠罩。這種沉甸甸的壓迫感,說明他們無一例外的全部都是仙士。


    至此原本低調潛修一年的設想已經全部泡湯,一下子又站在了風頭浪尖,隻不知道形勢到底會惡劣到哪一步。


    然而鬼哥此時已經無暇細算利弊,除了道力仍不敢露白,他幾乎已經用上了渾身解數,卻仍未能扳回劣勢。佟言非將這個快字發揮得淋漓盡致,鬼哥雖然出其不意的以生生化滅斬傷了他一次,卻被他當機立斷自斷一股,並以一股極其雄厚的精氣將生滅之力全數逼了出來。


    此時鬼哥才發現,佟言非不光擁有氣魄,同時還擁有精魄。他一晃間化出九大分身,手中那柄破扇的扇骨亦現出了真容,九柄本命氣劍,廝殺此時方晉入了白熱化的地步。鬼哥三身齊現,釋放出鋪天蓋地的魘鴉,以掩蓋自己的行藏,卻隻能在無數交錯的劍氣中左支右絀。


    戰局到了這個地步,鬼哥自問即使釋放道天,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佟言非。要想打破這個僵局,唯有動用梵一之力影響時間法則,才能靠近佟言非的真身。


    然而在明知有數個仙士窺視的情況下,施展梵一之力這等逆天之法無疑是愚蠢之極。一個佟言非尚且如此難纏,再接著惹來仙士問個懷璧之罪,那是老壽星上吊。


    是以鬼哥的心情已經逐漸變得有些焦躁,八鬼纏如狂龍一般這穿插飛卷,可仍難盡數抵盡那搜天索地般精準的劍氣。他雖然辨得出佟言非的真身,魘鴉卻追不上,其餘的精氣分身竟似虛不受魘,幹脆在黑壓壓的魘鴉群中來去縱橫。即使偶爾能以修羅業火殲滅一二,對方不過數息便又已補足。


    轟隆巨響中,一連三道劍氣從不同的方向又撞上光明之輪。釋身紋絲未動,可本尊與魔身卻都是猛然一顫。鬼哥心中暗罵,卻知道這試探的劍氣一中,緊接著便會有一道壯大無匹的劍氣擊來,隻能一連幾個閃爍即時閃避。果不其然,一道熾白的豪光立刻從身後奔飛而過。


    這樣霸道的劍氣讓鬼哥回想起雲北雁,當年的浩然劍氣同樣驚豔絕倫。佟言非的東鬥劍氣雖然不如浩然劍氣那般勢所無當,卻也絕不可硬接。


    而東鬥劍氣更加的細膩靈巧,追得人無處可逃。也就是在釋身這樣強大的防禦下,鬼哥仍能找到喘息的機會。他知道如此強度的劍氣絕難持久,所以他仍然在等,也隻能等。


    又一次避開耀眼的東天劍氣之後,鬼哥發現對方的劍氣密度有所下降。雖然不能憑此認為佟言非已經有些吃力,但這終歸是個好現象。但是轉瞬之間,一陣極其刺耳的劍鳴聲衝進了他的耳朵。他眼前一昏,心下急叫不妙,緊接著劍鳴之音已從四麵八方傳了過來。


    劍鳴之音交織出一張無形的大網,已將鬼哥死死鎖住,他被這刺得腦仁劇痛,身體也一下子沉重下來。這種音波攻殺極難抵禦,鬼哥急將二身收回,並立即以大千鍾護魂,親自以本尊施展不動時輪,這才立刻穩定下來。而此時佟言非九身踏劍而立,已經圍成了一個大圈。


    “古道友果然非凡,若非佟某略識仙機,今日仍恐奈何你不得。不過你能死在佟某的東天劍曲之下,想來亦可無憾了。”佟言非的本尊麵色蒼白七孔溢血,但話音卻是更加鏗鏘,如同匣中劍鳴。


    “能有佟兄如此對手,古某實是獲益良多。不過佟兄想靠這一劍以定勝負,恐怕未必能夠如願。”鬼哥在經過略微的驚慌後,已經平靜了下來。


    眼下的局麵雖然是佟言非遊刃有餘,而他卻被鎖死了身形,但憑他的爆發力卻仍有把握掙脫。但他沒有這麽做,心下在這一刻瞬間清明雪亮。


    近三個時辰的激戰裏,在他看來佟言非遁速如神,可在佟言非眼裏他何嚐不是滑不溜手。佟言非想將他困死誅滅,他也同樣想與佟言非正麵角力,而這個時刻已經到來了。


    劍氣共鳴之音很快達到了極限,此時劍音已與有形劍氣的殺傷力相差無幾。數千裏內雲朵為之割碎,天風截於細無,正在飛翔中的雁鳥紛紛血流羽散,卻又被絞成極細的塵屑。


    佟言非雖然七孔流血如注,但眸中的神彩卻更盛。這東天劍曲雖然會一次性耗盡他平時積蓄的道念,但威力卻猶在他預料之上,這讓他心下不由得一陣自傲。


    鬼哥虛空盤坐,周身一輪如虛似幻的金色光輪罩體。在不斷承受密雨樣的劍音的攻擊後,傳入元魂的確實轉化成了一支樂曲。


    此曲驚絕悚亢,如同在勾勒一把不存在的劍。此劍如東鬥星飛,又似東天浩瀚,茫茫然煌煌然幽幽然,幾種絕不相同的劍意揉合在一起,最後釋放出那斬盡殺絕的鋒芒。


    在常人看來,這一招神通滴水不漏,庶幾近乎道矣。旦凡是同境修士陷入此域,即使十個八個聯手,此時恐怕也隻有死路一條。


    可是在成就道心者回過頭再看這近乎於道者,分明如同畫餅。登上高樓憑欄望,那風景與仍爬在梯子上的豈能同日而語。如果用對了力道,隻需輕輕一推,便可將後者打落塵埃。


    鬼哥五指端上星光閃耀,輕輕按在了無稽牙琴之上。要讓這一件至上仙寶發出聲音絕非易事,他花了二十年的時間,靠四野星輝勉強彌補自己與金身的差距,至今也不過勉強能連續拔動十下八下而已。所幸音準尚可掌控,倒也能成樂調了。


    鬼哥顧不得指上如刀切斧斬樣的劇痛。一弦動,琴音如大風突號。二弦動,其聲似劍拔弩張,三弦動,似龍蛇迴舞,四弦動,又成一山青蒼。


    佟言非的臉色突然變了,他的東天之上像是突然鑽進來一隻猛惡凶禽,不但力大無窮而且爪利喙鋒。他苦心強織就的天網在狂亂的搖晃中被抓開一道道口子,一寸斷而節節崩,任何如何努力卻再也無法彌補完整。


    佟言非聽到第五弦時,便已覺網中重如萬嶽,恐怕是無論如何也提不起了。眼見劍曲寸功未奏便已被徹底打亂,他心下一陣意興蕭索。為免道基徹底損毀,亦不敢再聽第六弦,因而立刻封閉了耳覺,並迅速向遠方逸走。無稽琴音雖能直懾元神,鬼哥的造詣卻淺得可以,是以他離開了五六百裏之後便已經沒有危險了。


    鬼哥長出了一口氣,知道再彈已是多餘,便就此收起琴來。眼見對手諸大分身已經散成了一片片天雲,在已經頗黑的天色中重重疊起,心下暗叫僥幸。


    東天劍曲是道念之法,幸虧得佟言非拿出來班門弄斧,隻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即可。若非如此,恐怕被他逼得動用道心隻是早晚的事,且即使那樣也未必能取他命,結局與現在不會有太大區別。


    “古道友有如此法寶,實難讓人相信你是個散修。你破了我東天劍曲,按說佟某該立即認輸,但佟某身負師門重任不能不厚顏相爭。道友若能取我性命盡管動手,佟某戰死於此就是。”佟言非遠遠的向鬼哥傳念。


    鬼哥卻知道今日動靜已經太大,不宜繼續糾纏,因此放聲道:“佟兄,你我難分勝負,就做和論吧。”


    觀戰的八大元神修士聽見鬼哥宏亮的話音橫空而至,無不長出了一口氣,懸了許久的一顆心才算落實。但見佟言非與鬼哥已然向此處靠近,極惡尊者的麵色卻是難看之極。二人間哪一個勝他都有心理準備,要麽賭勝殺人,要麽賭負交人,可唯獨沒有想到會是個平局。


    這一下旁人都已經無所謂,可唯獨極惡手裏有個燙手的山芋。放在平時,麵對鬼哥如此強者,一萬個女娃他都願意輕易拱手奉上。可剛剛在彭二小姐身上感應到的那股氣機,卻讓他無論如何都不願就此罷手。然而就在此時,原本昏迷中的彭月靈已經慢悠悠的醒轉過來。


    “師父,請收孩兒為徒。”彭月靈在高天之上似有些暈眩,但搖搖欲墜間眼神卻極為清明,就此向極惡深深一拜。


    極惡心花怒放,大喜笑道:“好,好一個聰明伶俐的乖徒兒。諸位道友,極惡不才,剛剛收下了關門弟子,一會便請諸位同飲為慶如何?”


    “找死!”鬼哥剛剛疾至此處,卻看見了這樣讓他撓頭的一幕,心下焉能不勃然大怒。


    “古道友,旁人拜師收徒你也要管麽?我們看得清清楚楚,這可是彭姑娘自願的。”


    “嘿嘿,本事再大也不能一手遮天吧。”


    佟言非此時已經有些沉默,但藍一葉與鳳翔道人卻都橫眉豎眼。畢竟現在十神一減一加,分成兩幫而又撕破了臉。他們固然知道打不贏鬼哥,可是有能惡心他一下的機會當然也是好的。


    彭月靈恰到時機的躬身冷冷道:“古先生護佑之恩,月靈永銘在心。不過我甘願拜在師尊門下,就不勞前輩記掛了。”


    她此言一出,極惡等人都在偷笑。鬼哥聽得十分刺耳,卻一時竟無言以對。再起幹戈攻擊極惡麽,那眼見就是一場大混戰。但要就此放任她走上歧路,心下既不忍又不甘。他沉默了數息之久,想想這姑娘的性子,終歸是沒有辦法。


    “拜什麽人不好,非要拜這麽個廢物。罷了,既然這樣你就好自為之吧。”鬼哥冷笑幾聲,拂袖轉身。


    裘雨田見他欲走,立時叫道:“古道友,不知你如何才肯將赤陀交給我。”


    “交給你?我和你很熟麽?你賭也賭了,朋友之義也算盡了,我勸你不要再引火燒身。”鬼哥冷哼一聲,轉頭又對五色公主等人道:“今日已晚,暫且別過,明日再與幾位道友會議。”


    五色公主見他說走就走閃身不見,也是就此一怔,秀眉微蹙下也隻能與金頂三人略一點頭,各自飛遁不見。裘雨田臉上驚怒交加,時青時紅,一陣陣森然殺機不可抑製的散發出來。可他剛要說話,一旁的佟言非竟哇的一聲,吐出好大一口鮮血來。


    幾人連忙圍攏過來,查看佟言非的傷勢。但見佟言非麵如白紙,擺了擺手道:“諸位,此人來頭極大,神通亦在我之上,很有可能是哪一方大勢力知曉了我等的圖謀,故意派來作梗的。”


    “這絕不可能,知情者隻有我們幾人,赤陀也不過剛接觸到了一點皮毛,難道公子是說我們走漏了消息?”鳳翔道人登時有些不悅,胖臉上的五觀幾乎就此堆在了一處。


    藍一葉卻拈須沉吟道:“我們是蒙公子提點,在那夢境內知曉了這個大秘密,但旁人也未必不能自行察覺。如果是這樣,現下的局麵也是自然的。”


    裘雨田斷然道:“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些人便絕不能留。必須將他們統統除去,否則此事必敗無疑。”


    佟公子緩緩點了點頭,極其凝重道:“我隻說一點,要殺這個姓古的必須一次成功,否則後患無窮。”


    極惡尊者卻笑道:“諸位都緊張過頭了,要我說來,我們這次必可得償所願。”


    “哦?極惡道友此話怎講?”藍一葉大訝問道。


    極惡頗為得意的笑道:“答案就在我這小徒的身上,她的血脈正是純正的三目天裔。”


    幾大元神修士聞言,登時把目光集中在了一頭霧水的彭月靈身上,讓她隻覺一陣陣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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