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陽紫陽這般金原老牌仙士都知曉這道赤虹是誰,其實鬼哥也能迅速對號入座,但他眼瞼一凝也沒有出手截擊。出人意料的是,那赤虹在將將要消失在諸人視野中時,一道極其細微的銀光從旁掠過,撞得那虹影微晃了一晃。


    出手的是九銀。鬼哥其實早在數日前便感應到了九銀在遠遠的綴著他,在今日此戰之前他做的一係列準備九銀想必已然大概知曉,可是鬼哥不大明白她此時跳出來有什麽意義。


    九銀的意圖鬼哥暫時不想理會,他一步步來到嵩陽三人麵前,開口言道:“青陽圈拿來。”


    青陽圈,當年威震金原的無稽禪主之本命佛寶真名。這件物事的由來,此時此地隻有做為無稽宗掌門的嵩陽子與鬼哥知曉。所以鬼哥今日此舉的真正目的,當然絕不僅僅是來殺一個雷公迅。


    奇恥大辱!紫陽道人目中厲色乍顯,背上古劍剛欲出鞘,卻立覺一股沉重的陰森籠罩了全身,就好像是死亡的陰影,讓他一時連大氣也不敢喘。


    這時候嵩陽子的一隻手也握住了他的手腕,“師弟,事已至此,不要做無謂的爭執了。”


    叮的一聲輕響時,金雨斬青陽圈脫手而出,被半空中一股龐大的吸力攝去。盡管青陽圈靈光四閃,自有靈性的跳脫掙紮,最後卻毫無意外的落在了無稽替身那隻金燦燦的手中。


    鬼哥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三人,搖頭道:“仙金原天翻地覆,眼見得是一場殊死大爭。我雖毀了無稽宗門,與三位卻並無死仇。該當如何,三位不妨自去思量。今日,你們走吧。”


    “也好。”嵩陽子聞言拱了拱手,竟是如此平靜的應下,化為一道白光將紫陽昊陽一齊卷走。


    九銀仙君從鬼哥不遠處現出身來,蹙眉疑道:“嵩陽子已是強弩之末,為何不趁此良機除了。”


    鬼哥搖頭笑道:“這位嵩陽大仙殊不簡單,我可沒這個本事了。”


    “虛偽!”九銀仙君不屑冷哼道:“想這個大日如來圈,當時合懷真子彭月靈與東華三人之力都不曾攻破。我雖不知你用了什麽古怪手段,但你必是有法子一並幹掉嵩陽老兒的。”


    “大日如來圈本是無稽禪主之法,我有此替身破之甚易,不過是運氣罷了。仙君不見我用盡渾身解數,才勉勉強強幹掉雷公迅,那老梟就沒能留住。恩,這位嵩陽大仙人不錯,日後說不定是友非敵,不必非得拚命了。”


    鬼哥一臉笑吟吟模樣,心下卻著實警惕。這個九銀仙君喜怒無常,現下在他力戰幾竭之時突然出現,很難說打的是什麽主意。不過她的心思慎密,眼光精到,這卻是匆須置疑了。


    以夜諦法則窺探虛實,以幻滅法則暗算雷公迅占據先機,同時以無稽替身壓製梟王,然後在製造混亂的同時迅速以大合天地手形成殺著,最後取雷公迅性命。


    看似環環相扣滴水不漏,可在九銀這樣的明眼人看來,單是這些並不足以取得如此戰果,其中的詭異卻大大的有。因此她一言便說到了點子上,想要逼著鬼哥老實交待。


    是啊,這可是大日如來圈啊,幾同於極英境界威能的守禦陣法。鬼哥這幾下手段雖然驚人,卻也還遠未到能強過懷真子那三人聯手的地步。


    他能破此圈,憑的絕不是什麽替身,那隻是忽悠九銀的搪塞之言。他真正靠的是暗中發動的修羅十刹圖陣法,而且是修羅第四刹威能。


    自鬼哥執掌修羅玉以來,動用十刹圖陣法的次數廖廖無幾。開第一刹修羅戰魂圖誅殺楚未央,開第二修羅天魔刹擊敗鬼王等數位無嬰修士,破出冥律神號死地,第一次都是生死倏關,蓋因動用這陣法的代價實在恐怖。


    而今日……他自忖若無修羅陣法,恐怕也絕然無法得逞。到了這個境界的爭鬥,本就是一點弱勢便有可能滿盤盡覆。而他的真實修為不過元神境界,又哪敢再行留手,說不得也隻能先下手為強。


    修羅玉既為修羅國鎮國之寶,修為越高修越令人會為之震驚。如這第四刹陣圖,竟然可以吸取法則之力擬化一個仙君之影,再籍由陣法將仙君威能發散出去。


    這仙君之影十分虛弱,維持的時間也極短,而且並無什麽實質上的術法。若是對上真正的仙君,定然不堪放對,可是若是以此來壓製雷公迅梟王等人,便足可讓他們根本察覺不到異常。


    嵩陽子縱然略勝一籌,借助大日如來圈感受到了其中那股可怖的氣息,可惜畢竟抵擋不住。當仙君之影加身,他如同身負千山萬嶽,一身仙力便被抑製了七八成之多,如何能守得住陣圈。


    “你控製逍遙門那些小輩用的是什麽手法?”


    “鬼道,鬼降之術。”


    “那些怪鴉?”


    “魘術。”


    “那一刀是魔道道天之法,再加上梵門道天之法。憑你的仙元支撐得了麽?”


    “確實很勉強,所以現在沒力氣了。仙君若是此時殺我,十有八九可以得手。”


    “殺你有何用處?”


    “為那嘯虎傳承,有資格競爭者少一個便多了一分可能。”


    “確實如此。”


    “不過我也很奇怪,仙君方才為何沒殺還真子。”


    “還真子我還不放在眼裏,可是動他會立刻激得懷真那老狗來壞我的事。”


    “也不盡然吧?還真子受了傷,就等於逍遙都天劍陣受了傷。陣中有懷真子坐鎮時,這一點無足輕重。可一旦他自顧不暇時……”


    “哼!我是給他下了暗手,你倒是變聰明了。”


    “當年仙君曾教誨過,運氣靠不住的,總要仔細籌算才好。”


    二人一兜一搭的言語著慢慢走近,九銀問的已都算是鬼哥的小手段,諒他不會遮掩。而除了她已知的,如大合天地手或踏歌鼓浪這般大神通卻根本不問。給鬼哥的感覺,似乎有種示好的意味。


    所以鬼哥便也要有些回應以示坦誠,所以說到這裏,九銀仙君顯然嚇了一跳。遲疑道:“你也練成了玄演之法?”


    南天玄演太乃是南天道門不傳之秘,據說乃是南天道祖親授的推演之法。這種法門號稱天算,敢言算盡天上地下過去未來。雖然聽起來有些太過狂妄,更讓人不敢相信,可實際上確有切實法度在世間流傳。九銀仙君手中刻下便有一部玄演經。


    當年鬼哥初遇九銀之時,她其實便正在暗修此法,因此也曾脫口說過’絕對的實力與算無遺策‘這般狂言。然而她的算術,其實並不十分高明,可以說於此道並無甚天份。


    演算之法固然需要先天魂壯,方經得起如此法門心神的消耗。可若沒有天份,此法之難修絕對堪稱世間第一等。因此上於推演算術上能有所成者,世間寥寥無幾,根本就少的可憐。而此涉此道者,常有莫名噩運加身。


    當年萬法門曾出過一個天資過人的門徒,一時可堪稱神機妙算,後來被鬼哥一刀殺卻。除卻此人,金原四宗加妖雲一脈,修者十萬百萬,數百年竟再沒出現第二個這般人物,可見這演算之法何其之難。


    九銀仙君於此道略有進益,當也是得了碧落目力的好處。但她這碧落目力乃是借禦法寶而來,畢竟不是自身之能。而鬼哥卻是在推演帝經文符的過程中,以夜諦法則逐步領悟到了一些玄妙,可算得上是觸類旁通。今日雷公迅殞命,不過是牛刀小試。


    所以說九銀仙君此時帶著一大堆的疑惑,便是這推因見果的能力,她照身具夜諦法則的鬼哥要差了些。


    “不敢說成,略懂而已。”


    鬼哥笑道:“想必仙君早年曾覺得,妖雲金原與天南這片地域之上,最接近嘯虎傳承的乃是風王命與懷真子。近來才察覺到,其實當年古嵐殞在此地,並非是沒有緣由的。”


    九銀仙君聽了這幾句話,手心竟然微有汗意,連忙凝神問道:“你都知道些什麽?”


    鬼哥淡淡道:“當年幻滅魔君以一敵三,實則便是借了幾分虎威的,否則焉能接連誅殺極樂與逐日。隻不過這虎威異常暴烈,讓他神智不清,這才施展了天魔解體。”


    “而他解體之後,法體之中仍殘留著些許虎威餘烈,尤其是那雙魔掌。而如今那兩隻手一落牛尊,一落東華。而仙君就在等他們兩敗俱傷,或者最好是俱亡。”


    “一旦得到這兩隻手,仙君才會覺得自己足可匹敵懷真子,而且比他更加靠近嘯虎傳承。不過我現在可以告訴仙君,你的想法大錯特錯。”


    “我錯在何處?”


    “最接近嘯虎傳承的,是當年的幻滅魔君古嵐,不過他死了。再其後是碧目邪君丁沉,他也死了。但是極樂仙君現在卻仍在,懷真子大概也隨時都有可能渡劫。仙君你在等,牛尊與東華其實也在等。”


    “他們在等什麽?”


    “也許在等極樂仙君脫離懷真子的掌握,也許在等懷真子渡劫失敗,或二者兼有之。反正仙君你想等的那個場麵不會到來,無論你如何翻雲覆雨。”


    “如何破局?”


    “以有算勝無算?”


    “你?”


    “仙君你都不曾算到過我會有今日的力量,他們更加的算不到。可以說現時金原之上,滿盤亂牽死纏,隻有我一顆活子。我要去算誰,誰便逃不了。”


    “大言不慚。”


    “仙君如此迫不及待的來找我,足見你未能說服牛尊。所以盡管你不想承認,可如今與我合作是才是你唯一正確的選擇。”


    九銀仙君輕輕歎了口氣,似是有些頹意,道:“牛老兒確實不答應。可即使我隻能與你合作,你我仍不是懷真子的對手。他的厲害,不曾親自領教絕難知曉。憑你這點小手段,在他麵前活不過三五息。就算你真有能威脅到他的殺手,也是沒有機會施展的。”


    鬼哥鄭重點頭道:“仙君說的不錯。若論真實本領,莫說懷真子,便是仙君也勝我遠矣。可你我不是他的對手,不代表他舉世無敵。起碼在這金原之上,就還有另一位足可與之相抗。”


    九銀仙君這才有些愕然惱道:“你還是在打極樂的主意?哼!可惜這賤人已經被懷真子掐住了命門,莫說那劍陣不可破解,就算是破了,她也不過是個瘋子。”


    鬼哥伸手接過替身手中的禪杖,青陽圈已然融掛杖端,青色的小圈叮當亂跳,此時卻不是在掙脫,反而像是在歡呼雀躍。仿佛一個漂泊多年的孩子,又回到了家。


    “她沒瘋,隻是睡著了。隻要有人將她喚醒,那區區九宮劍陣不過是她襟上塵埃,何堪一拂。”


    九銀仙君目現碧芒,從杖端的青光之中,她恍惚看到一個姿容更勝於她的女子慵懶的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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