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哥閉目跌迦而坐,丹田氣海中一團金氣氤氳如真如幻。這團朦朧金色之中,不時浮現出一顆元封,金色靈氣於其上大小不一的九個氣門流轉不休。


    這是他剛剛踏上修行之路時修成的九門元封。按照常理來說,隨著他的修為精進,這元封早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元丹元嬰乃至元神。然而此時此刻,他又看到了這本不應存在的元封。


    實際上他也感覺不到這元封的存在,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個假象。也許因為他身上的靈氣太少,隻能按照已經形成的軌跡來運行駕馭。因為這元封是假的,他能發揮的靈力並不如真正的煉氣修士。


    上仰神宮,一片昏暗。那本應是元神的所在之處昏黑死寂隻留下了隱約的一個影子,隻偶爾有絲絲縷縷的微光瞬沒向不可形容的幽暗裏。再三嚐試,元神仍沒有半點回響,鬼哥隻得作罷,將神意落回本心。


    算上剛剛入國時那日夜不息的巡禮講經說法,時間一晃已經過去了兩月有餘。安度國臣民對於佛法,與其說虔誠倒不如說是癡迷,那些個生前死後福根善報的經義總能讓他們頂禮膜拜。


    說實話對於這樣的經義,鬼哥本身是不置可否的。這些都是梵門僧眾自己伏心駐念的修行法門,雖然不能說錯,但拿來勸凡人就有了一些蠱惑之意,他所修的根本就不是這一路。


    在這一點上,鬼哥倒是很認同空明的看法。和凡俗們不必說那些高深艱澀的,反正他們既聽不懂又做不到,挑他們愛聽又簡單的,皆大歡喜不是很好麽。


    隻不過這位空明大活佛,所言所行卻是讓鬼哥大大的看不透。坐在經壇之上,他就似真佛降世,每一言無不蘊含智慧真解。然而僧徒信眾一散,他跑回駐院來,便再無一點出家人的樣子,根本就是一個色中餓鬼。


    梵淨院占地千餘畝,有三分是國中曆代高僧圓寂後遺立之塔林,有三分是水木山石諸般幽景,另外的四分是殿刹樓舍,其中卻聚了有美女近五百人,皆是這位空明大活佛寵幸的佛侍。


    尋常之日,空明大活佛日禦十女,不多也不能少。每隔四十九天,在第五十日子時起,他是根本連床也不會下的。就這如肥豬樣的一個淫僧,可鶯鶯燕燕幾百個女子卻無一不為他傾心,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所以這一個多月過去,鬼哥竟然也沒有與空明見過幾麵。他居住在塔林邊上的一所精舍中,每日隻是清修,等待。這一番嚐試溝通元神無果,已是又三日不曾出過禪房。


    靜而思動,心血來潮。鬼哥站起身來,緩步走出門外。旦見塔林中已經起了一重大霧,林鳥啾鳴,晨風席席,新氣讓人一陣陣清爽安逸。他知日出將至,便麵轉東向,等待拂曉。


    一縷陽光適時穿透大霧,照在了鬼哥靈頂,暖意如流緩緩披下,讓他一陣神清目明,體骨中沉睡的力量也略略鬆泛。然而就在這時,鬼哥忽然看見霧中遠處似乎有一幢樓閣。


    怪事。


    這一片地域鬼哥早便已經探看過,除了塔林茂樹之外,東邊已不應該再有房舍了。可是邁步行近,那麽大的樓閣卻越來越加清楚,沙沙的掃地聲也傳了過來。


    穿過門牆入院,其中豁然開朗,竟是別有洞天。一股莫可名狀的威壓撲麵而來,讓鬼哥不禁繃緊了身軀。然而頭目隻是輕輕一炫,隨即卻又消彌無蹤。


    他放眼望去,這才見大院之中過百尊數丈高的雕像,尊尊威武如金剛活轉。而金剛叢後的那尊殿閣,門中匾上上書三個大字,小千寶閣。


    “回去告訴他,三聖圖和這些阿羅漢我要再用一陣子。”十數步外羅漢像下的一個青衣僧頭也不回便道。


    “回去?告訴誰?”鬼哥微一怔,不禁反問道。


    “咦?”青衣僧聞言也是一愣,旋即轉過身來。


    鬼哥細細打量,隻見他麵貌清雅,形近中年,身材頎長,有一股說不出的貴氣。說出話來,便讓人隱隱下意識的遵行。可忽地直視此人雙目之際,卻覺那目光直如一道利刃出鞘,倏地刺將過來。


    鬼哥下意識的一連速退五步之遠,腦海中的刺痛才緩緩消退。定過神來時卻又驚又喜,他驚的是麵前此僧一眼之力,便幾乎能洞穿自己的元神,驚的是自己溝通許久無果的元神,此時竟然傳出一絲隱痛之感。


    要知道先前以泰極大仙君的天魂引為憑,清虛道德真君親自出手,也不曾及得深隱虛境中的鬼哥元神半分。而今這青衣僧一眼之力,卻讓鬼哥感到了清晰的元神刺痛,這足以說明一些問題。


    這青衣僧雖是做僧人打扮,可僅是剛剛那一眼,鬼哥便已然清楚的知道,此人恐怕是一個極其恐怖的魔道高人。那一劍中欲念爆烈絕倫,恐怕就連自己最盛之時,也遠不能望其項背。好在這青衣僧及時收斂,不然這一下多半要命。


    經此一望一退,青衣僧訝色更濃。抱著掃帚一晃便到身前,繞鬼哥轉了三五圈,這才又問道:“空明是你什麽人?”


    鬼哥自知萬萬難敵,然禪心真純,卻是夷然不懼的,直答道:“空明活佛座下弟子行者無遮,見過前輩。”


    “無遮?”青衣僧聞言朗聲大笑道:“空明這狗才居然又收徒弟了!好啊,好的很。”


    鬼哥心下不解,這個青衣僧修為絕高,恐怕算得上他迄今為止所遇的最強一人。其人魔功極強,卻在這勢不兩立的梵宗地界出現,其中玄妙不淺,也許可以試試能否幫的上忙。


    因此問道:“請教前輩尊號。”


    青衣僧抱帚笑道:“我是空晦。既然空明是你師父,我算起來還是你師叔呢。”


    空晦、師父、算起來、師叔。


    此人身為魔修,托名梵宗之下,算起來是有些香火之情。一明一晦先後有序,空明是空晦的師兄也說得通。可是此人如此修為,甘居那樣一個區區元神境界的淫僧之下,似乎就有些不大對頭了。


    “原來如此,弟子誤入此院,擾了師叔清靜,這便告辭了。”鬼哥忽然改了主意,想去找空明問問清楚。


    “不忙走。”空晦一手輕輕搭在鬼哥腕上,盯著他那串冰石念珠兩眼發光,貪念在其眸中似火焰般燃燒起來。


    這一手之力,如天禁地絕,鬼哥哪裏抗得了半分。隻得憑那股魔意卷裹著冰石念珠,似乎下一刻便要將其摘去。然而就在其指尖稍及之際,念珠之上忽生一股清寒之氣,將這股魔意推了出來。


    讓鬼哥無奈的是,這股魔意沒有被向外推走,反而直接被推進了他的神宮。這股魔意如同腥紅的濤天火焰過境,一下子將他的整個神宮照亮,露出了那個似有若無的元神影子,並猛的紮了下去。


    青衣僧空晦也是吃了一驚,魔意立生變化,瞬間顯化為一柄墨染的魔劍,沒入鬼哥的元神之影。然而這一次,虛境中的那股毀滅之力卻是登時被引了出來,魔劍登時折去一半。


    空晦大駭之下伸出二指一彈,竟是瞬間急雨般彈中冰石念珠上十數顆,那股魔意在鬼哥神宮中化為一團漩渦,並迎著那股不可目見的毀滅之力壓了過去。


    鬼哥在自家神宮內看得分明,這團漩渦之中不僅有前所未見的魔念,居然還有一股道力!雖然微弱,雖然尚顯稚嫩,可那真真切切確是道力無疑。對於空晦此人的實力,恐怕還要重新認識。


    果然,有道力為骨,這式不知道叫什麽的術式確實將毀滅之力對消殆盡,並在鬼哥元神之影處最終消彌於無形。腥紅神光消去,鬼哥的神宮中似什麽都未發生過。


    空晦的手輕輕離開鬼哥手腕,雖然仍有些顫抖,可眼中的貪色已然褪得一幹二淨。此時看去,直如一位避位為僧的昔日王者,正一副和煦春風般的笑容望著鬼哥。


    “不想無遮師侄如此年輕,修為便到了這般地步,當真讓人驚歎。”空晦將手一擺:“來,你我內堂敘話。”


    元神深陷虛境,修為一剝到底,可這樣的境況此時竟然意外救了命。鬼哥心下苦笑,這運氣二字可真是不知從何說起。眼下是敵不過又走不掉,倒也不需要做什麽選擇了。


    空晦將他引進空曠的閣樓大堂,堂中雖然空曠,四周香案卻羅列著密密麻麻的牌位,隻有北牆之上高掛著三副丈餘高的像畫。中堂一尊大大的銅鼎,其內香火冉冉不絕。


    空晦見鬼哥四麵相看,便為他指道:“這東西南三麵,供奉的是釋門曆代金身羅漢。而那北牆之上懸的,便是釋祖座下三大聖宗的真神拓像。師侄不妨仔細觀想觀想,或可有所收益。”


    “三大聖宗的真神拓像?”鬼哥直往那三幅懸像望去,登時感到了異樣。


    “最左的這位便是梵宗始祖大梵天,且這副大梵天臥禪圖的真品本是梵宗四祖蓮鏡大宗親手所錄,此一幅自然隻能是拓品。不過此圖已經甚得真品神髓,師侄一試便知。”


    鬼哥直勾勾的盯著這副大梵天臥禪圖,圖上的大梵天支頤橫臥,雖自閉目靜思,然胸口微微起伏,直似下一刻便要睜開眼來。鬼哥隻覺神宮中一陣激烈的搖晃,一點明光竟在元神的陰影之上被點亮。


    在這一刻,鬼哥現時的神意終於與元神貫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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