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市委會議室裏如何風雲跌宕,張真一仍然在靠窗的牆壁下懶散地打著哈欠,暈黃的陽光已經轉為一抹紅色的光線通過窗子,落在身上,夕陽晚下,早已經沒有了一絲暖意,與秋日落幕的夕陽想比,這異樣的餘暉少缺了一絲秋寒的落寞,多了一絲早春的生機。


    仍舊是這樣的下午,這樣的夕陽西下,這樣的落日餘暉,同樣的場景,卻變了時空,少年的夢想依舊,身影被餘暉拉的老長老長,卻不見了往日裏熟悉的麵容,張真一卷起衣袖,輕輕地看了一眼窗外斑駁的壁影,被歲月剝落的粉白牆壁早就沒了當初的模樣。


    遠方的你還好麽?你是否還是那麽憂傷,是否還是那麽善良?在這個異樣的時空裏,你還會記得我麽,曾經,那個捧著你的臉,凝望你雙眸的男孩,會不會記得陪你在空曠的街道,從深夜走到黎明的男孩。


    “哎,蛋疼的高考。”


    輕輕地歎了口氣,張真一抬眼看了看黑板上唾沫橫飛的老詹,異樣的時空看著這個師德上佳但年輕了不知道多少的中年漢子,稀疏的毛發仍舊是那樣耀眼,但是不得不說,透過厚厚的玻璃鏡片,看得清的是那裏隱藏著餓一對睿智的眸子。


    下課的節奏很快,整個走廊裏被擠得水泄不通,張真一有時候也會想自己已經夠有錢了,尼瑪的還上學幹嘛呢,簡直就是自討苦吃,回頭一想卻發現不管前世的經曆多麽豐富,今生的生活都不能那麽蒼白。


    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衝出重重包圍,跨上單車,行走在歲月的風塵裏,初春的落日,餘暉嫋嫋卻不見炊煙,避開華麗麗的複興街道,顛簸著拐進黑乎乎的胡同裏,哼著不知名的歌曲,張真一似乎回到了那時的青春,異樣的時光歲月裏,自己就像一隻迷途的雄鷹,越飛越遠,總有一天,會找到迷失的歸途。


    哐當哐當的拾荒者,帶著滿車的破銅爛鐵,飛快地掠過,張真一在心裏細數著自己滿滿的期待,首都有人回來了,這是他上午才接到的信息。


    人還在車上,右腳支著地,輕輕踢開院子大門後便從門縫裏擠了進去,院子裏有些異常的安靜,往日裏箐蕪總會在院子裏吵鬧今天卻不見了人影,倒真是有些稀奇。


    張真一買的這座院子在後世看來已經是典型的土豪金了,雖然地處偏遠之地,但是豪華程度已經讓人發指了,老爺子不止一次指責他年年修房子。


    院子裏的兩塊菜地已經被少年改成了長青的嫩草坪,四周載滿了珍貴的樹種,而且都是那種成年的樹,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買來的,左邊的車庫裏終於正兒八經地停著幾輛小車,張真一十六歲那年就拿到了駕照,但是從來沒能開出去顯擺過,沒辦法,老爺子的家法實在是嚴得很。


    院子裏的縱橫兩條道鋪滿了鴿蛋大小,極為均勻的小石頭,兩邊鑲嵌著大理石條,安裝了一列路燈,房子的外牆也早就貼滿了大塊的青石牆磚,屋子裏每一個房間,除了衛生間廚房都鋪滿了厚厚的人工毛毯,極為厚實,牆上掛著極多的相框,全是一大家子的合影、獨照。


    敗家子兒!


    這是老爺子在張真一把房子整成這樣後常說的一句話,每逢回村裏,都會逼著張真一跟著去,目的很簡單也很奇葩,那就是帶他回村裏幹一天農活,對於張真一來說,恐怕老爺子帶他回去幹農活是假,磨自己的性子是真的,老爺子並不清楚自己已經不是單純的一世為人,但這份關切卻實實在在。


    隨手將那輛快老掉牙的自行車靠在院牆上,踮起腳跟前後腳交替著,修長的雙腿就已經踏上了門廊的地板上,輕輕推開厚厚的木門,彷佛是一瞬間進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裏,喧囂的華麗和外麵清冷的夕陽,仿若被這一扇小小的門隔開,恍若隔世的迷離。


    嗡!


    推開門的刹那間,張真一詫異得露出了一股驚異的表情,此時的客廳溫暖如同在春夏之交的暖陽裏,香氣濃鬱的烤花生味道,還有淡淡的雞蛋麵香氣,鮮美的魚湯裏溢出的誘人的味道,實在是忍不住,肚裏的饞蟲早就耗盡了盡力,在這一瞬間彷佛都活了過來。


    客廳裏坐滿了人,一大家子人除了在外奔波的那幾位以外,幾乎都在廳裏的沙發上坐著,肆無忌憚地揮灑著笑意,老爺子顯得特別高興,張真一一眼就看見了一個有些熟悉漢子正背對著自己,身邊還依偎著一個年輕的女子,那女子手裏抱著一個月末兩三歲、虎頭虎腦的小男孩,那小東西正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這個突然闖進來的陌生人。


    “喲,真一回來了,過來,快過來見見你王叔和嬸子,都好些年沒見過了吧!”


    老爺子眼見得很,眉梢一挑便看到少年的目光落在了廚房的位置,隨即便指著身前的沙發說道,這些年,老爺子的架子可是越來越像那麽回事了,前世張真一就發現自家外公越老越有範,家裏的兒孫每一個不畏懼的。


    這個時空裏看來家境的改變也讓老爺子的範兒越來越大了,有那麽幾分氣勢,目光淩厲,語言和善卻顯得極為睿智,讓人不敢正視,還真是怪事,老爺子這輩子加起來就看了那十幾本線裝版的老書,卻滿身的書卷氣,實在是令人想不通,前世裏,外婆可沒少說外公是投錯了胎沒做書先生。


    肚中的饞蟲叫嚷個不停,張真一卻將老爺子的那句話聽得分外清楚,跟家裏有來往,能讓老爺子指示自己叫王叔的,除了王朝軍以外,就沒有別人,張真一其實已經大三年,應該是四年沒有見過王朝軍了,自從複讀那一年回來過年以外,王朝軍就一直跟林齊輝全國各地到處奔波,隔三差五就飛國外開拓市場。


    大前年還打電話回來說在首都結婚了,不過一年又說生了個小崽子,當時可沒把老爺子樂的,這幾年家裏淨出閨女,帶把的老王家倒算得上是獨一份了。


    一腳跨過茶幾,張真一就看到那個熟悉的漢子,臉上竟然越發地年輕了一些,看來這幾年的歲月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歲月這把刀在他這裏倒是拐了個彎。


    “王叔!”


    這一生喊得卻是有些心甘情願,二九年華的青春裏,張真一已經明白了眼前的漢子自從跟著自己踏上英倫的那一刻起,就再也與自己有著數不清的牽連了,這幾年家裏也漸漸把他當做了一份子。


    王朝軍微微笑了笑,看著眼前已經已經不比自己矮上多少的男孩,他身上已經找不到了當初那個天才少年的影子,變得更加沉穩樸實了,燦燦的眸子裏閃耀著更多的睿智,如玉一般的麵容上刻畫著歲月的痕跡,已經看不到了淺淺的絨毛,腦海裏不由得想起當初那個尚不及肩的少年,那雙真誠的眸子還有那個善意的謊言,眼眶裏禁不住落下熱淚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王朝軍從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除了自己的老母親去世,現在竟是感觸得如此真切。


    “真一,長高了,也壯實了,哈哈哈!”


    粗狂的嗓音顯得非常激動,堆積的像山一般的漢子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緒,抹了把眼角的水滴,這才拉著少年狠狠地抱了一把,蒲扇般的大手掌在少年的後背上使勁拍了兩記,張真一有苦說不出啊,自己已經餓得兩眼冒星星了,這一下子差點沒趴下來。


    “好了好了,先吃飯吧,一家子人都等你!”


    老爺子的話依舊犀利非常,總有那麽幾個理由是落在外孫的頭上,似乎這就是一切罪惡的根源,當一切不合理變成合理的時候,也就顯得很和諧了,甚至不知道從哪天起,張真一已經沒有了反駁的權力。


    龔娜微笑著看著坐在自己丈夫身旁的男孩,好看的眉梢挑起,眼裏露出一絲驚異和審視的味道。


    少年的臉龐白皙,棱角分明,平凡得隻剩下普通的臉,卻被那對閃亮著異常智慧的眸子,還有細長銳利的眼睛點綴得無比耀眼,似乎他本就是這塵世的王者,隻不過被時光和青春遮掩了光芒。


    在龔娜心中,自從偶爾在公司的一場談判中認識王朝軍以來,自己就被這個沉默寡言但是卻沉穩非常的男人所吸引了,但是令自己想不到的事,就是這樣一個男子,竟然說他結婚要征得一個少年的認可,這讓自己大為驚訝也有些失望,但是隨即了解了男人和他的經曆後,反而卻愛得更加深了,這樣重情重義的男人,自己並沒有看錯。


    與此同時,令他無比好奇的是那個未曾謀麵卻一直生活在自己人生的這幾年裏的少年,自從大前年自己的丈夫說婚事已經得到首肯後,兩人順利結婚生子,期間雖然沒看到對方所說的那一家子來人,但是龔娜卻能從托人送來的禮物裏看出對方對自己男人的重視和牽連。


    無論是豪華的別墅住宅,還是如今風頭一時無二的佳樂福集團百分之二的股權證書,都讓龔娜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以前盡管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佳樂福集團的員工,但是他並沒有告訴自己幫助他的人是誰,也沒有告訴自己他自己是一個怎麽樣的地位,對於王朝軍來說,這些都不過時過眼煙雲,自己並不缺少這些,因為有少年的認可就行了。


    其實,更讓龔娜從心裏接受這一家子的卻是那一整箱的傳統的紅被褥,還有各種農家傳統的花生桂子,十幾雙小孩子從出生到六歲的童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手工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小孩子的棉襖衣衫,這些東西若不是當做自家人定然是不會送的,如今真的見到這一家子人,她懸起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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