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有些無望,正準備出門回家時,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急速地駛進院子,刺耳的刹車聲刺破了院子的寧靜。


    隻見從轎車上下來一位大約40歲上下的中年男子。此男子皮膚白皙,五短身材,體型略胖,尤其是那“將軍肚”,被白條紋的襯衣包裹的嚴嚴實實,好像快要撐破了一樣。一副銀灰色眼鏡框後麵是一雙深邃的眼睛,眉宇間滲透著絲許威嚴,讓人不禁生畏。


    那男子看了看佇立在門口的沈桐,沒有說話,徑直往後院走去。


    此時,坐在辦公室那婦女似火箭般從屋裏竄了出來,快步跑到那男子身邊,麵帶微笑地說道:“趙書記,您回來了。”聲音明顯比先前溫柔了許多。


    那男子沒有看她,隻顧往前走,問道:“馬鎮長在不在?”


    那婦女急忙答道:“馬鎮長一大早就下鄉去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哦,你讓他回來了立刻來我辦公室一趟。”那男子說道。


    “哦,好的。”


    那男子又往前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看了看沈桐,問道那婦女:“那男的是誰?”


    “哦,他是分配來的大學生,今天來報到來了。”


    “哦?就是他?就他一個人來的?”男子又看了看沈桐問道。


    “嗯,他說組織部通知他來報到的。”


    “哦,讓他來我辦公室吧。”男子說完,便拐進了一個院子裏。


    沈桐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他可以判定,那男子就是鎮黨委書記了。但是他十分疑惑,為什麽趙書記看到自己一個人時也在質疑。對於初入仕途的沈桐來說,他隻是個新人,官場的規則他知道還甚少。


    那婦女跑了過來,語氣也比剛才緩和了許多,問道:“你叫什麽來著?”


    “我叫沈桐,沈是沈陽的沈,桐是梧桐的桐。”


    “哦,沈桐,趙書記叫你去他辦公室呢,走,我帶你去。”婦女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讓沈桐還有些接受不了。


    去的路上,那婦女告訴沈桐:“我叫袁彩雲,在辦公室工作,以後你叫我彩雲姐就行。”


    聽到袁彩雲主動示好,沈桐也誠然接受,謙虛地叫了一聲:“彩雲姐,你的名字真好聽”。


    “哦,是嗎?”袁彩雲聽到這話,臉上堆滿了笑容,讓本來就分散的五官集聚到了一起,褶皺的皮膚間可以看到粉底的厚度。


    沈桐對自己突然說出違心的話感到可笑。他看了看袁彩雲臃腫的身材,黑色波點襯衣緊緊地裹住身材,從背後看隱約能看到胸罩帶。尤其是腰上的“遊泳圈”和鈍圓的屁股,走路的時候還左右晃動著。沈桐不禁感慨,同樣是女人,上帝賦予了生命,一種上得廳堂的人間極品,婉約優美;而另一種是下得廚房的人間次品,慘目忍睹。對於袁彩雲來說,她的名字與身材極為不匹配。如果非要牽強附會的話,也隻能配上一個“袁”字,至於“彩雲”,隻不過是“烏雲”的變奏曲罷了。


    沈桐仔細觀察著這個即將戰鬥的地方。左右三排平房,格局一致,每個小院子都種著一排柳樹,整潔的環境給寧靜的小院多了一絲情趣。


    在中間房子外牆上,懸掛著領導幹部分工責任表,並配有照片,沈桐一眼就認出了正中央的鎮黨委書記趙毅堂。牆上的照片明顯年輕了許多,以圖書為背景更多了些文人氣息。


    走進趙毅堂的小院,別有洞天。與其他院子有所不同,紅牆青瓦,中間還有一個小花園,種植著不同種類的花。天氣雖寒冷,但臘梅花卻淩然傲骨地挺立在花池中央。由此看來,趙毅堂也是一位閑情雅致之人。


    沈桐神情忐忑地跟著袁彩雲走進了辦公室,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走進領導辦公室,以前最多也是去過大學的係主任辦公室。


    袁彩雲把沈桐送進辦公室,便退了出去。隻見趙毅堂不停地翻看著一個小本,神色凝重。沈桐一個人站在那裏,緊張地雙腿並攏,雙手交叉,不停地扣著指甲。趙毅堂抬起頭看出沈桐緊張,便衝他點了點頭,示意讓先他坐下。


    沈桐躡手躡腳地走到沙發前,半個屁股隻坐了沙發的一角。


    趙毅堂停止翻看,拿起桌上的電話,安了一連串數字撥了過去,然後背靠在桌椅上,眼神凝視到前方。讓沈桐深切地感覺到,有的人的氣質是與生俱來的,但更多的是隨著社會地位的上升和財富的集聚隨之凸顯的,好比趙毅堂這種眉宇之間的威嚴,讓人敬佩又讓人生畏。


    房間裏靜得隻有電話裏傳出的嘟嘟聲。沈桐巧妙地避開趙毅堂的眼光,環顧四周,尋找新的對焦點。


    在辦公桌後麵,懸掛著一副書法:“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霞”。沈桐看著這句詩,頓時興奮不已,這句名言是他大學時代的座右銘。建安文學的繁盛,得益於動蕩不安的社會,曹植在《送應氏》中如此表達,可見他對生命的重視。人生苦短,轉瞬即逝,與其碌碌無為荒度一生,何嚐不轟轟烈烈對酒當歌。


    “喂,劉局長,我是毅堂啊。”趙毅堂立馬笑容滿麵,謙恭地講道。


    “劉局長啊,實在對不起啊,這次事件是我沒有處理好,兄弟給你賠不是了。”


    “別啊,海明兄,晚上你看有沒有時間,咱哥倆喝上兩杯。”


    “好,就怎麽定了啊,我下午就回去。”


    “行,我這就派幾個人到隆中去接去,還需要你們大力支持啊。”


    “唉,唉,好,好,那就這樣啊,說定了啊。好。”趙毅堂說完,狠狠地扣上了電話,臉色立馬晴轉烏雲,感覺出了大事似的。


    “你喜歡這句話?”趙毅堂突然發問,讓沈桐有些措手不及。其實,沈桐的一舉一動,趙毅堂都看在眼裏,沈桐每一個神情的變化,他都能從中獲取信息。當官之人,察言觀色是基本之道,能把察言觀色運用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沒有十幾年的官場功力是做不到的。趙毅堂便是其中一個。


    沈桐結結巴巴地說道:“嗯,這句名言是我大學時的座右銘。”


    聽到這句話,趙毅堂立馬抬起頭,看著麵前這位20剛出頭的小夥子。說道:“那你說說你是怎麽理解這句話的?”


    沈桐雖然緊張,但對於這種問題還是應對自如的。他清了清嗓子,說道:“莊子曰:‘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人生似前行,更似悟道,千裏雲彩,萬裏無垠,生命有限,價值無限,固然縱橫於天地之間,沒有馳騁沃野的雄心,怎麽能得來絢麗燦爛的人生呢。”


    “好。”趙毅堂聽到麵前的這個小夥子竟有如此精彩的回答,不由得鼓起掌來。


    趙毅堂緊接著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趙書記,我叫沈桐。”


    “沈桐?這名字好。哪個大學畢業的?”


    “東江大學。”


    “你是東江大學的?”趙毅堂顯然有些興奮,與剛才的表情有些截然不同。


    “嗯,我是東江大學中文係的。”沈桐聽到趙毅堂如此和藹,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與趙毅堂一問一答地聊了起來。


    “我們是校友,不過我是數學係的,哈哈…”趙毅堂甚是喜歡沈桐,開懷地大笑起來。


    沈桐也反應快,立馬就說道:“學長好。”


    “好,在生活中我是你的學長,你有什麽困難盡管和我說。但在工作中,我就是你的領導,你首先學會的就是服從,這是你入職以來的第一課,你明白嗎?”趙毅堂加重了語氣。


    沈桐對於善變的趙毅堂有些懼怕,剛才還的大說大笑,立馬就變了臉色,露出了另一麵。沈桐戰戰兢兢地答道:“趙書記,我會認真聽你教誨的。”


    “好,既然這樣,你就先去辦公室吧,正好辦公室人手不夠,這兩天辦公室主任周德田請假不在,具體事務由他來安排。至於食宿問題,一會我讓馬鎮長給你安排……”


    正在這時,一串敲門聲打斷了趙毅堂的說話。


    趙毅堂麵色略顯陰暗,顯然他不願意讓人打斷他說話。


    “進來。”


    推門進來的一位瘦高個男子,那男子看了看沈桐,便走到趙毅堂辦公桌前,問道:“書記,你找我?”


    “哦,你來的正好,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新來的大學生,一會你給安排下食宿。沈桐,這位是馬國濤鎮長。”


    馬鎮長轉過身,衝著沈桐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一會我帶你去宿舍。”


    趙毅堂又對沈桐說道:“沈桐,你先去外麵等一會兒,我和馬鎮長講點事情。”


    沈桐聽到後,立馬起身,向趙毅堂和馬國濤鞠了一躬,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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