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走出了房門,一路上都有人向他拋來了異樣的目光,甚至有的人和他點頭微笑,還有服務員直接叫他領導,更恐怖的是沈桐出大門的時候,一位幹部模樣的男子本來是沙發上坐著,一下子站起來點頭哈腰地給他拉開了門,讓他也誠惶誠恐地過了一把當領導的癮。


    “當領導就是好,我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能走到這一步呢?”沈桐走出了大門,轉過身佇立在那裏,失神地望著這座外表破舊不堪,裏麵富麗堂皇的東泉酒店。來這裏的人不是東泉的達官權貴,就是商界名流,一般人就甭想進來。“將來我也要堂堂正正地從這裏走進去。”沈桐暗暗地下了決心。


    沈桐正要走時,看到許夏淚流滿麵地站在窗戶跟前與他揮手打招呼,還不時地拋來一個飛吻。沈桐笑了一下,揮了揮手,便轉身離去了。


    午後的陽光,顯然有些慵懶。璧山河一側的垂柳迎風搖曳,行人三三兩兩地在沿河散步。


    與許夏三年的相戀時光,猶如河中陣陣漣漪,在心間漸漸擴散開來。沈桐走到河邊,悵然若失地依靠著柳樹,細細回想著點點滴滴,是那麽的清晰,又是那麽的模糊。三年的愛情長跑,居然在兩年後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這是緣分?還是對自己的一種懲罰?沈桐撿起一塊石頭,狠狠地向河中央扔去。


    沈桐沿著河邊快速地向車站走去,他打算坐下午最早的一班車趕回石河鎮。他原本想去一趟舅舅家,可細細一想現在石河鎮的情形,便打消了念頭。


    “沈桐?”一個年輕精幹,穿著一身製服的小夥子騎著自行車停到了沈桐旁邊。


    沈桐一眼就認出了這個高中同學蔡飛。便走到跟前,使勁捶了一下蔡飛道:“你小子,好久不聯係啊。”


    蔡飛與沈桐是高中時最要好的朋友。高中畢業後,沈桐考上了大學,而蔡飛名落孫山,他沒有選擇複讀,而是依靠他父親的關係去交警隊當了一個臨時工。


    大一那年,兩人還經常通信往來,時不時蔡飛就跑到沈桐學校一住就是好幾天。可是慢慢地,倆人信也少了,聯係也不多了,到最後直接中斷了關係。


    沈桐後來也去交警隊找過蔡飛,但他們都說蔡飛調走了,具體去了哪,他們也不知道。今天突然見到故友,沈桐的心情十分激動。


    蔡飛把自行車支好,來了一個深深的擁抱。說道:“前兩年我跟著我表哥去了廣州,本來是說賺大錢的,可後來,哎,甭提了。我春節後就沒有再去,我爸托了關係,又把我安排到公安局了。”


    蔡飛的父親蔡康宇是縣公安局的副局長,在東泉縣來說,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要是給他孩子安排個工作,也是綽綽有餘。蔡飛高中那會就經常打架,但都因為他父親的關係沒有人敢招惹他。沈桐也借著蔡飛的光避免了縣城的學生欺負他們這些農村的學生。


    蔡飛還是那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模樣,聽他的口氣好像對這份工作不太滿意,吊兒郎當地點燃一根煙,踮著腳在那裏抽著。


    沈桐突然想起來那天在縣委大院看到那個人應該就是蔡飛,便問道:“那天我好像看見你了,你是不是去縣委了?”


    蔡飛點了點頭道:“對啊,我這幾天天天跑縣委,每天要給政法委報材料,快累死我了。你了,你現在在哪?”


    沈桐有些失落,看來自己與蔡飛的距離已經有些遠了,便說道:“去年參加的統招,現在在石河鎮了。”


    蔡飛驚訝地說道:“哦,我說嘛,我去年看公示的時候你排在第一個,我那是首先想到的是你,無奈我又沒有你的聯係方式,隻好心中默默祝福了,嗬嗬,你不怪兄弟吧。”


    “你考了第一名怎麽把你分配到石河鎮了?我一個朋友考了倒數第三名,都分配到縣交通局了。”蔡飛有些摸不著頭腦一通亂說,當看到沈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時,便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有些多了,便立馬轉移話題,問道:“聽說省裏的領導來石河鎮調查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沈桐已經知道自己為什麽去了石河鎮,倒也覺得無妨,便沒有去打聽前因後果。聽到問關於石河鎮的消息,沈桐的心情又沉重起來,便無奈地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其實蔡飛知道這一回事,中午的時候他父親不經意間說起過,但與沈桐長時間沒有交往,好像沒有了以前的那種親熱,變得十分生疏。如果不談工作上的事情,還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便拍了拍沈桐的肩膀道:“調查也輪不到你頭上,你也不用瞎操心,晚上有沒有時間?咱哥倆聚一聚。”


    沈桐想想鎮裏的情況,便委婉地拒絕道:“現在石河鎮是這種情況,我離開好像不太合適,要不我們改天再聚?”


    蔡飛也是隨口一說,聽到沈桐拒絕後,便立馬說道:“好,那你忙,改天再聚。你記一下我的手機號碼,要不我打給你?”說完,從腰間拿出了手機。


    沈桐看到蔡飛的手機是最新款式的翻蓋手機,與馬國濤的一模一樣,他聽別人說,這手機至少要四五千。聽到蔡飛要打給他,他不好意思攤了攤手,表示自己沒有手機。


    蔡飛看到沈桐的動作,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尷尬,便把手機收了起來,說道:“那你記一下吧。”


    沈桐拿出筆和通訊錄,認真地記下了蔡飛的聯係方式,那個年代,人人身上揣著一個電話本,打電話的時候,拿出電話本,一個一個地查找。


    “那行,我先上班去了,改天你到了縣城一定要和我聯係啊。”蔡飛跨上了自行車,叮囑著沈桐。


    沈桐望著蔡飛遠去的背影,又聯想到許夏,再想到趙毅堂、馬國濤、吳江凱甚至紀伏榮……一張張麵孔構成了一幅官場浮世繪。有淩然正義,有嫉惡如仇,有憤世嫉俗,有爾虞我詐,無論每個人,從走進了這個圈子起,就開始了一張又一張麵孔的切換,一段又一段艱難曆程的更迭,到最後你可能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可思議,然而,這就是官場,這就是社會,每一個圈子都有一套生存法則,如果你堅持初衷而不逆勢而上,將會是一個無言的結局。


    這些天來,沈桐認真思考著這一問題。對於初入仕途的他,讓他立馬適應或融入這個圈子似乎不大可能,但一次次撲麵而來的危機,不斷地給他敲響了警鍾。要學會生存,就要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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