剽竊天下-四百五十一福伯的故事


    世界上很多國家都有唐人街。這一年多來,鄭大士跑了很多地方,美國的各大城市就不說了,南美和非洲都留下過他的足跡。每到一個地方,他就想去看一看唐人街。順便了解一下當地華人的生存與生活狀況。


    此時的印尼有1000多萬的華人,在雅加達也超過了200萬的華人,印尼是華人在海外聚集最多的一個國家。所以鄭大士想,這裏的唐人街一定是最繁華的一條唐人街吧?


    到了唐人街,鄭大士卻發現與他的想象的距離太大了,這裏臨街的樓房多是兩三層、四五層的,半新不舊,根本看不到通常大城市中那種熠熠反光的玻璃外牆的高樓大廈,稍微新一些的建築也隻是塗了一層彩色牆漆。還算寬闊的馬路被一道綠化帶隔開,綠化帶栽種著常開不敗的鮮花,自然但不精致,花叢中竟然也掩映著這個城市的獨特風景――一條臭水溝。這與紐約、洛杉磯的唐人街相比,這裏顯得實在太寒磣。


    雅加達的唐人街位於班芝蘭區,這裏90%以上的商人和住戶是華人。鄭大士隨即想到,這兩年多以來,隨著印尼政府對華人的排擠與屠殺,這裏的唐人街自然顯得冷清和蕭瑟。唐人街上,無論是老板還是行人,神色中都顯得落寞,有的人甚至一驚一乍,神經質似的,一個個像是驚弓之鳥一般。


    沿街都是小店小鋪,商品倒是琳琅滿目。看見這些商販茫然無助,神情呆滯的模樣,從小就被灌輸了許多愛國愛民思想的鄭大士的心中隱隱作痛。


    “哎,其實他們應該回到祖國去的。我記得前兩年很多印尼華僑都回去了,他們實在太可憐了,有的人死得太慘了……哎!”邢大海也感歎地說著。


    其實前段時間發生的屠華事件的原因是多方麵的,走南闖北的鄭大士對於政治有了新的認識,他認為北京和台北雙方在印尼當地較勁,引起當地僑民不團結也是一個因素。所謂的“紅色輸出”之類的東西,他現在才清楚地認識到,那是一種一廂情願,卻又費力不討好,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東南亞是如此,南美也是如此,非洲還是如此。而台北方麵故意歪曲事實的所謂大陸“共產共妻”也讓很多僑民無所適從。


    “是啊,從清朝末期他們協助洋務官員辦實業,提供資金和技術,到孫中山先生革命,延安的紅色政權,抗日戰爭,再到新中國的建設時期,有多少海外華人華僑出錢出力,有的甚至傾其所有,華僑成了中國的‘第五縱隊’,他們無怨無悔地報效祖國。我們是不是應該為他們做些什麽……”鄭大士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道。


    “鄭總、邢隊長,從這裏轉彎進去的不遠的那棟樓,就是我伯伯開的‘福記茶樓’了。我們不如上去,一邊飲茶,一邊聊天?”盧德閩笑嗬嗬地說道。


    “好主意,我們去吧。”


    福伯的“福記茶樓”是一幢兩層高的木式建築,茶樓麵積不大,但是幹淨整潔。和此時的大多數唐人街店鋪一樣,他的茶樓的生意也異常冷清。鄭大士他們選了一間樓上靠窗的位置坐下。福伯很快就奉上了茶具點心。


    福伯50出頭,又是盧德閩的親戚,加上他又是健談的人,所以一會兒功夫,他就與鄭大士一群人混熟了。也許是生意實在清淡,也許是很久沒有和人暢談了,當鄭大士問及他們印尼華僑在印尼的生存狀況的時候,老人家終於打開了話匣子。


    “近50年來,印尼華人就沒有過過好日子!二戰時期,日本人進來的時候就不說了。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後,印度尼西亞宣告獨立。但日軍剛退出印度尼西亞,荷蘭殖民軍又卷土重來。從那時起至1950年,印度尼西亞人民進入了反抗荷蘭殖民者的獨立戰爭時期。好不容易,把荷蘭人趕走了,全印尼真正獨立了,也被聯合國承認了,我們都以為可以過上好日子了,可是印尼的第一任總統蘇加諾就開始了他的排華政策。”福伯娓娓道來,竟然讓大家聽得悚然動容。


    看見福伯如此坦誠,邢大海也毫無顧忌地問道:“福伯,你沒有搞錯嗎?我知道蘇加諾同誌是中國人民的好朋友,也是偉大領袖的親密……戰友,他也排華?”


    “哈哈,一聽你的說話,我就知道你是從中國來的。現在的印尼,反的就是你們,抓的也是你們,你們要小心啊。”福伯喝了一口茶,接著又說道:“蘇加諾被現在的蘇哈托軟禁了,聽說快死了。不過,這終究還是狗咬狗而已!蘇加諾根本就不是好東西!1945年到1950年的印度尼西亞民族獨立運動期間,印尼人反y華情緒不斷高漲,不少華僑遭到搶掠屠殺。獨立後,掌握了國家政權的印度尼西亞民族政治家視華僑經濟力量為“殖民時代的殘餘”,更以振興民族經濟為由,以激進立法的形式,從各方麵對華僑進行全麵的限製和排斥。在蘇加諾時代,印尼政府出台的限製、排斥華僑經濟的法案達30個左右,對華商經營的國內貿易、進口企業、汽車商行、碾米業、木材業等加以限製和監督,並禁止華僑在鄉村從事零售業。特別是蘇加諾政府於1959年頒布的第10號總統令,明令從1960年起禁止華僑在印度尼西亞縣級以下地區經商。這道法令被印尼某些地區的軍事掌權者發展為不準華僑在縣級以下地區居住,結果造成印度尼西亞50多萬華僑失去生計,有的甚至流離失所,10多萬華僑遭遣返。”


    福伯歎了一口氣,他繼續沉重地說道:“自1956年,在友誼宣傳下掩蓋了具有種族主義性質的“阿薩阿特運動”,由於印尼當地普遍的宗教信仰是一神論,與華人的信仰菩薩、關公、媽祖等等比較多元的信仰就不同,所以印尼的極端民族主義分子,就用宗教的異端來煽動排華。那個你們心目中以親華親共而著稱的蘇加諾下令貨幣貶值,,將麵值500盾與1000盾的大麵值的鈔票貶值為50盾和100盾,就使得大麵值鈔票的持有人,一夜之間就損失了90%的幣值,而華僑多數都持有大麵值的鈔票。同年8月印尼政府又突然降低印尼的匯率比價,並斷然凍結了存款,規定凡是銀行存款在2.5萬盾以上者其超額的部分就要凍結90%,作為政府發生200億盾債券的基金,從而使華僑經濟又遭到了重創。1961年,因為排斥了華人,印尼經濟直線下降,蘇加諾訪華尋求支持,在中國政府的嚴厲要求下,蘇加諾懲治主要參於人員,排華事件漸漸平息,但中國人員很清楚:印尼的局勢不會像表麵這樣平靜,未來幾年一定還會有變化。”


    說到這裏,福伯已經是淚光閃閃了。他喝著茶,思緒仿佛回到了很遠很遠,良久,他才控製好自己的情緒,繼續說下去:“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9.30’事件爆發,蘇哈托反y共,中國政府很清楚屠華要發生了,鼓動華人回國,可是國內因為三年困難時期和文革,華人態度猶豫,這時候台灣來人了,鼓動華人:啊那邊是反對資本主義的,是要打土豪分田地的你們回大陸……他們要共產你們!於是華人大部分留下了,真正走了的是少數。哎,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啊!”


    邢大海深有感觸地說:“其實,那時候,我知道黨和政府派了大量的船隻來到印尼,迎接印尼的華人華僑……黨和政府對於印尼華僑也是掏心掏肺,竭盡全力了啊……”


    “別!別!別!請你別說‘掏心掏肺’這個詞!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掏心掏肺’嗎?你見過真正的‘掏心掏肺’嗎?紅碗事件中,這種殘忍的事情層出不窮,那些畜生養的野蠻的大雅人對待華人卻是活生生地……‘掏心掏肺’!”福伯說完,蒙麵痛哭起來。


    “畜生!畜生!老子要殺了那些畜生!”歐陽麟拍著桌子大喝一聲,桌上的茶杯紛紛墜落,他的眼睛裏麵已經充滿了殺氣!


    歐陽麟身高180多厘米,體重200斤以上。此時的他,像極了黑旋風李逵。


    “歐陽麟,坐下來,冷靜點!”邢大海站起來,喝令他的手下。


    鄭大士歎息一聲道:“但願這一次老大能夠如願以償地談好印尼的生意,我會建議他盡量使用華人華僑,善待他們。我們……哎,我們也就能做這麽多了。”


    說完了這段痛苦的回憶,福伯似乎一下子老了許多,他佝僂著身子,收拾地下的茶杯,然後蹣跚地下樓去了。


    坐在樓上的幾個人,誰也不說話。剛才福伯講的那些印尼痛苦的往事已經讓他們難以忘懷了,他們陣陣地坐在那裏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不遠處傳來吵鬧聲,聲音越來越大。福伯顫巍巍地走了上來,驚慌失措地說:“你們快走吧,蘇迪爾曼大街的一夥流氓來了,他們又在欺負斜對麵的那家雜貨店的母女幾個,他們要是看見你們……”


    福伯還沒有說完,歐陽麟就快步地跑了下去,鄭大士和邢大海叫都叫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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