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葵這才了然,原是棋院主事先生溫升的長孫女溫青然。


    “溫小姐過譽了,欽佩二字實不敢當。”


    溫青然輕輕搖頭,跟蘇葵的步子保持的一致,口氣之中還是帶著笑意,“青然確實是真心欽佩蘇小姐的――蘇小姐若是哪日得空,青然登門拜訪,蘇小姐可否在琴技上指點一二?”


    口氣真誠而不突兀,倒是叫人聽了無法拒絕。


    “隻要溫小姐不怕被我帶偏――”


    蘇葵嘴角含著狡黠的笑意,口氣半真半假。


    溫青然一聽她應下,一張甜美的臉上笑意更甚,又覺蘇葵平易近人,也大膽了一些,“若是能‘偏’到蘇小姐如此境地,青然也當是撿了便宜了。”


    二人並肩進了國學院,因溫青然要趕去上課,在一座華亭前的小道上,同蘇葵分了道而行。


    這廂剛近了田連的院子,便見幾個身著學服的少年站在門前,探著腦袋往裏麵瞧,時不時的捂嘴偷笑。


    蘇葵疑惑的走近,隨口問了句:“怎麽了?”


    幾名擠在一起的少年隻將注意力放在院內,哪裏知道蘇葵是何時過來的,被她突然的問話驚了一瞬,一回頭見是如此佳人,趕忙分散開來,換成了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有人認出了蘇葵,雙手舉至胸前作了個揖:“蘇小姐。”


    蘇葵見他們突然轉變成了這副得體的模樣,忍不住扯了嘴角,剛想再問,便聽院內傳出一陣劈啪叮哐的聲響,令沒準備的幾人都被驚的一抖。


    隨即有暴喝傳出,“滾出去,你這個老匹夫!”


    一聽這句老匹夫。蘇葵便猜到了十成,定是她師傅又同向子南吵起來了。


    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二人明明是處處不對盤,三句話有兩句是暗損對方的,還剩一句那就是明損的,可偏偏還就是喜歡往一塊兒湊,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不去上課都湊在這裏做什麽,這個月的考核還想不想過了!”一道深藍的身影氣衝衝的跨步走了出來,衝著幾名學子吼道。


    幾人一聽對看一眼,一哄而散。


    蘇葵忍住笑意――看來又是“兩敗俱傷”。


    “向先生又同家師鬥嘴了不成?”


    向子南聞聲這才看見蘇葵也在這裏。平素在這群學子麵前這副模樣也不少見了,可蘇葵不同,想到方才在她一個小輩麵前丟了臉符女。不禁覺得有些失身份。


    清了清嗓子,“哪裏有鬥嘴,你應也知道你師父那個性子,又臭又硬,他說不過我這才吼了起來。我可沒有同他吵。”


    向子南洗白自己的同時,還不忘損了田連一把。


    “你進去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蘇葵垂首掩住笑意:“向先生慢走。”


    見向子南背影消失,蘇葵這才笑著進了院子。


    可剛踏進門,一隻茶杯蓋便飛了過來。隨即堂中的兩扇門快速的合上。


    堆心低呼了一聲,卻見蘇葵身形一動,一個漂亮的斜轉。便將那藍花茶蓋接到了手中。


    蘇葵鬆了一口氣,隨即帶著怨懟的語氣朝著緊閉的房門喊道:“師父,您想謀害親徒啊!”


    房中之人一聽她的聲音,忙地推開了門,走出來一身灰色長袍的田連。笑著道:“葵丫頭?今日怎得閑過來找為師?”


    蘇葵見他想逃避責任,自是不依他。捏著那杯蓋走近,“是呀,可我萬萬沒想到師父您竟是會用這麽熱情的方式‘歡迎’我”


    田連聽她口氣中刻意咬重的‘歡迎’二字,訕訕的笑開,“嘿嘿,為師不是沒看清人嗎,以為是向子南那老匹夫又來擾我清淨呢!”隨後不待蘇葵再開口,便兩眼放光地道:“不說這個了,來來來,為師給你看一樣好東西!”


    “什麽好東西?你新收羅來的詩畫?”蘇葵一邊隨著他進去,一邊問道。


    “不是不是,保證你待會兒搶著看!”田連一臉自得,走到書架前方,拿出了一本陳舊的藍皮兒典籍。


    蘇葵嘁了一聲,“不就一本破書來的,我還至於跟您搶麽?”


    二人相處起來十分融洽,也不拘泥禮數,一來二去的便成了這種亦師亦友的關係,蘇葵說話也不怕他生氣。


    田連隻晃著腦袋,坐下之後方掀開了一頁,幾個正楷大字猝不及防的躍入蘇葵的眼簾――《極樂清心》。


    “極樂清心曲?在哪裏得來的?”蘇葵一臉喜色,伸手便要去拿,卻被田連放到了背後。


    “怎麽樣?我說的沒錯吧,方才誰說的不過一本破書而已?”


    蘇葵心下急的不行,隻得放軟了口氣:“我的好師傅,您就給我看看吧”


    田連本就是想逗一逗她,眼下見她服了軟兒,便將琴譜拿了出來,遞到她麵前道:“你這毛手毛腳的,可別給我弄壞了!”


    蘇葵咕噥了一句,“誰毛手毛腳了啊”卻還是笑嘻嘻的接了過來。


    《極樂清心》對於蘇葵來說,隻是一個傳說。


    傳說此曲具有去心病、清雜念的神效,前朝皇帝心病鬱結,彌留之際聞得此曲,竟不治而愈,而奏曲之人此後便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更讓人覺得添加了幾分神秘。


    對於愛琴之人來說,對《極樂清心》都懷有著一份敬慕的心態。


    信手翻開,望著泛黃的紙頁,眼中無不是讚歎,仿佛那上頭不是一個個潦草的字,而是金銀珠寶一樣。


    古琴譜一個字代表的是一個音,而不是一個單純的字,是表示指法的符號,比如彈第幾弦的哪個位置,用多大力度的信息重生之悠哉人生最新章節。不過古琴譜隻有音調而不記錄音長,也就沒有節奏的記錄,所以需要高人根據自己的樂感重新標記節奏,是稱為打譜。


    有田連這個大師中的大師在,打個譜自然不在話下。


    待翻到最後一頁蘇葵臉上的笑意僵住,不確定的道:“這,這是不全的吧?”


    田連微微頷首:“這是上半冊,都托人尋了十多年了――”望向蘇葵又道:“我這幾日試著彈了幾回,雖的確是有清心之效,但若是要說可驅散心結,還遠遠談不上。”


    蘇葵一皺眉,猜測道:“該不會是假的吧,興許並不是原曲,可能是有人聽過記錄下來的,其中有了偏差,這才失了真諦?”


    田連笑著搖頭:“你當你師父我就這麽不濟,找了這些年找了個假的?這譜子我這些天細細的研究過了,你再仔細看看,它每個音律都是上下銜接的極其緊密,若是換下一個音節,便會偏離了整曲,這般獨一無二的曲子,豈會有假?”


    蘇葵聞言垂首,又將視線放回到了譜上,隻打上次琴藝賽上領會到了耳畔無聲而心中有聲的真諦之外,隻要她安靜下來想上一想,錚錚琴音便會現於腦海之中。


    蘇葵試著換下幾個音符,果然正如田連所說――換一律而損整曲。


    心下不由震撼,她一直是以為天地萬物,皆有音可循,沒有固定的搭律,是不曾想,也不相信,竟會有這麽一首曲子,每個音節都仿佛是天造地設,無可取代!


    “師父,不若你將那打好的譜子給我試一試?”蘇葵越發覺得心癢,這樣的‘神曲’和完美的音律,若是奏出來,該是何種的脫塵?


    卻又覺得連田連都悟不出其中的精髓所在,又豈是她這個黃毛丫頭可以輕易參透的?


    田連自然沒有異議,他本來就是打算讓蘇葵試一試的,她在這方麵的天賦,確實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說不定你還真能瞎貓碰上死耗子,琢磨出點兒什麽呢!”他是深知他這位徒弟不經誇,也就在心裏誇一誇得了,嘴上從來都是半損半誇的。


    蘇葵笑著瞪了他一眼,難得沒反駁,因為她心下確實沒有半分的底。


    越是彈到後麵蘇葵的眉頭便越皺越緊,因為隻有半曲,所以停下的時候顯得極其突兀,“錚!”的一聲頓住,琴弦不停的顫抖著,隱隱帶著餘音,最後消失的無聲之時蘇葵這才回了神。


    堆心不知師徒二人的意思,在一旁聽的正舒服呢,隻覺得腦海中清淨了不少,被這猛地一停,轉臉望向蘇葵,卻見她一臉的迷惑。


    本想誇讚兩句的,可見這師徒二人皆是一副深思的模樣,便將話給咽下去了。


    田連將手撫上琴弦,撥弄了幾下,半晌才道:“興許這曲子本就沒那麽神乎其乎,隻是被人以訛傳訛罷了又興許是真正的精髓在那下半冊上”


    蘇葵卻是不怎麽讚同,這琴譜絕對有著可稱為‘神曲’的價值,她在腦海中幻聽的時候是真的覺得仿佛世界一派清明,絕不會是凡曲。


    隻是,為何經過她的手一彈,就失去了那股“仙氣”了?


    她的琴藝自是不必言說的,隻覺得少了一樣什麽東西,卻又如何也無法描述究竟是欠缺了什麽。


    半晌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得道:“或許吧隻是想要尋得那下半冊,恐怕是難之又難。”


    師徒二人又在一起討論了許久,直到了午時一刻,蘇葵謝了田連的留膳,這才請了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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