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再多,在意的不過還是一個“信”字罷了。


    宿根終究覺察到了不對,若說之前蘇葵是出於情緒未能穩定,不願麵對現實從而對他否言,那麽現在她的反應如此之大,莫不是


    難道真是他誤解了什麽嗎!


    “阿葵,你”


    接收到宿根詢問的目光,蘇葵氣極反笑――都到了這個時候,她說到了這個地步,他竟然還是不能確定她話裏的真假嗎?


    將堆心攙扶著她的手自臂彎處拿開,她後退了兩步,抬手在二人中間,寬大華麗的衣袖即刻垂成了美好的弧度。


    柔滑的衣袖被纖細的手指輕輕挽起到手肘處,露出了半截白玉般的手臂。


    光潔白皙的肌膚在陽光的直射下散發著淡淡的光芒,而那一點朱紅更是似火的耀眼,如同盛放在雪山之中的火蓮花。


    本還不解她的動作是何意的眾人,皆是不可置信的麵麵相覷。


    蘇家二小姐被歹人毀去清白一事早將他們的耳朵磨出了厚繭,且還有不少人也很火熱的參與了討論的行列,如今親眼得見這傳言的主人站在這裏,火紅紮眼的守宮砂還好生生的長在人家的肉裏,怎能是驚訝兩個字概括得了。


    特別是聽風樓中新來的那幾個丫鬟,大致是因為心虛的緣故,連頭也不敢再抬起來。


    宿根更是萬分驚詫!


    心中有突現的欣喜,但接踵而來的便是巨大的不安。


    當震驚和衝擊來的過於突然的時候,若再加上心虛,人們便最愛恪守著“沉默是金”的良好原則。


    周圍一時寂靜不已。


    率先打破這種寂靜的是周雲霓,方才被宿根那近乎殺人的眼神瞪的缺魂少魄的她,終於在這巨大的衝擊中回了神。


    “這怎麽可能!”她幾步衝到蘇葵麵前,抓住她的手臂。若不是她深知女子的守宮砂絕對做不了假,她定會認準這是蘇葵的詭計。


    蘇葵的不潔之身是她唯一能拿來離間她和宿根二人的把柄,且已經成功了一半,眼見她的計劃便要成功,卻在這個時候告訴她蘇葵仍是處子之身?


    蘇葵從她手中抽離了手臂,看向周雲霓發髻淩亂,雙頰紅腫的狼狽模樣卻不覺好笑――自己的處境又比她好上幾分?


    永遠搞不清狀況隻懂得瞎忙活的周雲霓並不知蘇葵此刻的心思,隻當她以示清白無非是為了挽回宿根的心,危機感頓時強烈了起來。


    想著等今日的事情傳出去之後,自己的名聲左右已經別想要了。便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決心來,由於覺得自己目前的處勢不妙,便盡量放緩了口氣:“即使你還是清白之身又如何。我都已經是他的人了――今日是我令你難堪了,但你也毀去了我的名節,我們就算扯平了若是舅舅得知了此事,定也不會讓你胡來”


    但見蘇葵表情絲毫不見鬆懈,心裏忽然沒底了起來。猶豫了好一會兒咬著下唇小聲的道:“大不了,我做小便是”


    蘇葵聽罷打從心眼裏覺得周雲霓的做法很聰明。


    而且就連低頭都低的這麽硬氣,這麽理所當然世家。


    若是換做別的女子,或者若她蘇葵是生在古代的女子,便會答應了她。


    別說是表姐妹,就是姑姑侄女共事一夫也不是沒有。


    可她清楚自己做不到。絕對做不到。


    “你做不做小該去問六王爺才是,同我有何關聯?”蘇葵淡淡出聲,轉身環視了一圈周遭圍著的人牆。抬高了聲音,“今日真是讓諸位見笑了――”


    宿根沒放過她每一個動作,不發一語的站在一旁。


    瞳孔中身著嫁衣,顏色無雙的女子朝著周圍微微欠身一福,一個小小的禮數卻是滴水不漏。“戲看完了,還請諸位做個見證。”


    眾人正暗下揣摩她話中的意思。卻見她伸出右手三根手指舉過頭頂,神情說不出的果決:“我,衛國丞相之女蘇葵今日本該奉聖上旨意與六王爺共結連理,自認不敏,卻未有觸及七出之罪,然而女子出嫁焉有夫君過時不迎之理?此等大辱不敢言忘,今日我蘇葵對天起誓,同六王爺攸宿之間的婚約作罷,此後再無幹係,男婚女嫁,生死各不相幹!”


    “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話音剛落,一把扯落頭上的鳳冠,大力的丟落在地,玉珠金枝散落飛濺。


    一頭挽起的漆黑青絲隨之滑散開來,在空中拋起驚豔的弧度之後安靜的披在腰間。


    周圍驚呼聲和吸氣聲混成一片。


    “小姐!”


    “這位蘇二小姐竟也是一副烈脾性”


    一個女子在大婚當日發毒誓跟未婚夫婿斷絕關係,這種事情若不是親眼得見隻怕說出去都沒人會信!


    就連周雲霓也滿臉驚訝,就像是你做好一切準備要跟某人爭到底,而對方忽然堅定的宣布她棄權了,雖說長久以來蘇葵從未把她當真正的對手看待過。


    宿根膛目,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已銷聲匿跡,隻剩下蘇葵的聲音,要跟他劃清界限的聲音。


    怎麽可以


    她怎麽能夠就這麽輕易的說跟他再無關聯!


    “別走”眼見蘇葵轉身便走,宿根幾步追了上去,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溫良的觸感熟悉而又陌生,她的腕上還是去年燈湖節之時他贈與的玉鐲。


    蘇葵沒有回頭看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氣息平穩之後方道:“王爺有話說話,還請先放開我。”


    宿根聽她口氣疏離,心裏更慌,哪裏敢放開她的手,“這婚約不是你一人的事情,你怎能說不作數就不作數?我絕不同意!”


    周雲霓很想上前將他拉回來,讓蘇葵立馬離開的好,可想歸想,很想也隻能是想,她清楚她攔不住宿根,她也不敢再上前去。


    隻能將滿腔的希望寄托在蘇葵身上,隻想著她萬萬不要反悔的好――第一次這麽支持蘇葵的決定。


    蘇葵難得也沒辜負她的期望,“王爺如此強人所難,是想讓我方才所立的毒誓靈驗嗎?”


    宿根脊背一涼,忽然明白了她為何要立那樣的毒誓,是徹底砍斷了他們之間的所有可能,這個毒誓,絆住的不止是他,恐怕還是打算用來堵住宮裏那位的嘴讓勸和的話無論也說不出口


    短短的時間,她竟然想的如此周全重生之安然!


    這一次,他多想她能不這麽聰明一回


    “方才你在氣頭上,衝動之下立的誓又怎可當真!若真的有報應,我便同你一起受著!總之無論如何我絕不讓你離開我!”


    從沒想過,他也會有這麽不講理的時候。


    興許感情這個複雜的東西本身便無道理可言。


    宿根的手越握越緊,“我知你在氣我,氣我同她氣我讓你等了那麽久,氣我不信你你說要我怎麽做才可以消氣?隻要你能消氣,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蘇葵眼眶漸紅。一顆不規律的心髒被他的話揉成了一團。


    這麽久來,感情不是假的,怎麽可能說放下即刻便能放下?


    堆心見她強忍眼淚,知她內心是舍不得,細聲的勸道:“小姐不如”


    並非是她立場不堅定,先前知曉宿根跟周雲霓的事情她的確是氣憤不已,但宿根和蘇葵一路走來她幾乎全部看在眼裏,是她一直豔羨不已的一雙璧人,若換做是她定也難以抉擇。


    她隻是不想看蘇葵難受。


    蘇葵闔眼,腦中不斷閃過昔日裏的畫麵,她又何嚐不想依循當初的約定,一生一世一雙人。


    理智終究驅散了掙紮,她輕輕搖頭。


    這個動作很輕,卻讓他無法承受。


    “還記得當初你答應我的話嗎?”


    宿根痛苦的點頭。


    蘇葵沒看到他的動作,繼續道:“我之所以嫁你,不外乎你待我好,懂我,信我。那麽你現在,還有什麽理由再留我?”


    宿根的手不可查的鬆了三分,無言以對。


    “這世間的事情說簡單便簡單的很,我要的,你給不了。再強求的話,也隻是相互折磨罷了。”


    蘇葵終於回頭,低頭將他的手拿下,連帶那隻玉鐲也一同褪了下去。


    宿根將它攥在手心,尚且帶著她的溫度。


    想再開口,言辭卻哽在喉嚨。


    她再次轉身之際,宿根沒有再攔。


    明明不敢去看她離去的背影,但還是舍不得不看她,一眼也不願錯開,靜靜望著她一步一步的穿過假山叢花,長廊。從清晰到模糊,再到不見。


    人走了還可以追回來,心離開了要怎麽找的回來?


    心痛的感覺早就麻木,隻是一想到她從此以後再跟他沒有關聯,再不是屬於他,就會覺得連骨頭都發疼。


    周圍的人走的七七八八,管家不忍心去勸他,想著還有一堆爛攤子等著收拾,一群賓客需要去解釋,跟幾個丫鬟交待了幾句匆匆離了聽風樓。


    周雲霓走了上去,低聲喚他,“王爺”


    宿根忽然一把攥住她的玉頸,眼睛裏碰撞著激烈的火花。


    周雲霓臉色頓時漲紅,近乎窒息的情況下隻能斷斷續續的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眼,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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