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霓推開還在試圖阻攔的翠衣姑娘,探身進去,隻見一個身著青衫地‘男子’側對著她,在光線地恍耀下看不清楚輪廓。


    真的不是宿根。


    卻隱隱覺得很熟悉。


    周雲霓疑惑著整打算走近,卻聽背後驀然響起了男子怒不可遏的聲音。


    “周雲霓,你還沒鬧夠嗎!”


    聽這聲音,周雲霓即刻轉回了頭去,眼神翻湧。


    一身藍色衣袍的男子正立在廊道之上,俊美的麵部線條繃得緊緊的,眼裏藏著隱忍不發的怒意。


    嗬,真是好笑。誰能相信這是她一個多月來頭一回見到她的夫君,是在青樓溫柔鄉裏!


    “回去!”


    宿根開口喝道,神色是毫無掩飾的厭惡。


    周雲霓卻不為所動,定定地問道:“那個狐狸精她人在哪兒?”


    “跟你有什麽關係?”宿根輕哼了一聲,“管好你自己便罷,別出來丟人現眼!再有下次就休怪我不給你留臉麵了——”


    周雲霓鼻子一酸,朝他吼道:“丟人現眼?我來找自己的男人有什麽丟人現眼了!總好過那些不要臉的狐狸精!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許你娶這種女人過門!”


    “這位夫人多慮了。”


    忽聽清泉般的音色頓起,仿若一潭清澈無比的潭水緩緩注入人心,給予無限的安詳,讓人忍不住舉目望去。


    隻見是一位身籠輕藍薄紗的纖弱女子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寬大的袖擺上織繡著銀線勾勒的藤蔓。


    望向她的眉目,周雲霓忽而瞳孔緊鎖。倉促無比地往後退了三四步。


    不需要再多說什麽,她已經明白了。


    她就說向來潔身自好的他,怎會被區區一個風塵女子迷住了眼睛。


    原來如此


    他不再去蘇家,不再經常看著她的東西發呆,她本以為,他該是放下了


    “你怎麽出來了?”宿根不可查地一皺眉,口氣有些怪罪。


    藍衣女子衝他笑著搖頭。


    周雲霓臉上忽而現出慘白地笑意——他這是在擔心她會傷害到她


    藍衣女子給了宿根一個放心的眼神。走上前去對著周雲霓福了一禮,解釋道:“這位夫人想必是誤會了許多,六王爺回回來璿璣這裏隻是聽琴喝茶罷了,就算夫人不信璿璣,也該信得過王爺的為人才是。”


    周雲霓望著她。眼神漸漸趨於平靜。


    名喚璿璣的女子見她如此,眼中倒是閃過一絲迷惑。


    是沒料到周雲霓會被她這一兩句話便勸的冷靜了下來。


    周雲霓靜靜地看著她,出奇的安靜。


    被她這麽看著,璿璣開始覺得心裏沒底了起來。


    “夫人?”她試探著開口喚道,卻見周雲霓朝她嘲弄的一笑。


    璿璣略有呆怔。


    周雲霓沒再多說一個字,從她身旁徑直走過。失魂落魄的下了樓去。


    翠衣女子合上門的間隙,華顏好奇的往外瞧了一眼。


    正見璿璣微微蹙著眉頭的模樣。


    華顏不由瞪大了雙目。


    這位自稱璿璣的妙齡女子,晃一看去。那細致的眉眼間,竟是與蘇葵有著六分相似!


    門被那翠衣女子合上,華顏才回了神來。


    看她一身的狼狽,華顏不由愧疚。“方才真是委屈姑娘了——”


    “公子言重了。”她輕輕一笑,似乎毫不介懷。


    她坐下身來,邊理著淩亂的衣衫,邊漫不經心地問道:“公子可是要出城去嗎?”


    華顏聞言大驚。


    卻又聽她帶著恍然的笑意道:“哦不對,該是公主才是。”


    華顏忽地起了身,蒼然失措地問道:“你是誰?”


    翠衣女子這才抬起頭來。


    “奴家賤名不足以為公主所知,是我家主人想找公主敘一敘舊罷了。公主是聰明人,隨我走一趟可好?”


    華顏不是傻子,到了這裏若還意識不到事情的好壞那是不可能的。


    “我還有要事要辦,沒空去見你那個什麽主人。”


    她甩身便要走,卻覺眼前的景物皆呈現了重影,腳下也沒了力氣。


    對我做了什麽?”


    “沒什麽,奴家猜想公主應不怎麽樂意合作,便在酒中稍加了些作料。”


    **


    夜色沉極,烏雲翻湧無聲,天色壓得越來越低,伴有悶雷轟動的聲音,下一刻似乎就要下起盆潑大雨來。


    再過半個時辰便要關城門了,城門的守衛們卻絲毫不敢放鬆。


    隻因一個時辰前接到的宮中密報和畫像——華顏公主隻身離宮,要他們務必攔下,萬不可使她出了城去。


    但凡是暮落後出城的百姓商賈們都經過了比以往要嚴上太多的巡查和盤問。


    這時適有馬車輪滾動的聲音響起,跟不時響起的悶雷聲重合在一起。


    “停下。”


    城門守衛警惕地出聲,伸出手中的纓槍示意馬夫勒馬。


    馬夫“籲”了一聲,馬車堪堪停穩,他便下了馬車來,身上有著一股子常年抽旱煙而熏留下來的煙臭之氣摻加著泔水的氣味。


    “二位官爺。”他朝著兩個守衛作了個揖,憨實的臉上掛著笑。


    中一位淡淡地應了一聲,例行公事地問道:“馬車裏還有其他人麽?”


    “有的。”車夫點著頭,道:“我這閨女住在西山對麵的四溝寨子裏,本打算明個再走的,可夫家臨時出了事兒,這才急著連夜趕回去——”


    兩個守衛對他都不眼生,他常是給城外幾家馬場來回送泔水的。


    便沒有多大疑心。


    可如今是特殊時刻,也不得不多個心眼。聽那馬夫說罷,其中一位挑開了簾子來看,果見馬車裏坐著一位衣著樸實的小娘子,見他們望了過來,怯怕地往裏縮了一縮。


    身側還放著一大口比她還高的水缸,缸口都快頂到了馬車頂上。


    “這缸裏是什麽東西?”


    “這是泔水啊——”馬夫聞言一怔,望向二人遂似好奇地問道:“二位爺。可是出了什麽事情?往日好似也沒這麽嚴查過啊?”


    “問這麽多幹什麽?”白麵無須的守衛瞥了他一眼,顯然是不滿他的多嘴,看向另一位,示意他去看一看。


    另一位頗不情願,彎身探進馬車中。伸手掀開了那缸上的厚木蓋。


    剛一掀開個縫兒來,便有酸臭的泔水氣味鑽滿了馬車。


    幾人忙去捏鼻。


    守衛粗略地看了一眼,見是一缸滿滿地泔水,便丟下了手中的大木蓋,皺著眉抽身出來。


    不耐煩地擺著手道:“好了好了,快走吧!”


    車夫哈著腰應下。轉身上了馬車。


    又是一陣雷聲砸落在天際,守衛罵罵咧咧地道:“真快被逼瘋了,竟連泔水缸也去查!惹得一身味兒!”


    “宮裏吩咐下來的事兒。別說泔水缸就算糞缸那也得查啊——”


    “說句難聽的你說這華顏公主,平素胡鬧也就罷了,現在情勢這麽緊張,她倒是亂跑個什麽勁兒。這不是亂上添亂嗎?”


    “唉,誰讓人家是公主呢”


    良久,不知是哪一個歎了一口氣,望了一眼天道:“隻怕不久就要變天了。”


    馬車出了城,趕往的方向卻不是西山。


    在二十裏開外的一間破落的涼亭邊停了下來。


    亭中空空如也,就連桌凳也無一張,亭後雜草密密叢生。


    隻橫著的石碑上還留有清晰可見的三個字——百步亭。


    “到了?”


    馬車裏女子的聲音傳出。毫無波瀾。


    車夫一改之前的憨厚敦實,冷冷地應了一聲,便下了馬車來。


    女子看了一眼尚且昏迷不醒,渾身濕透,且散發著惡臭的華顏,也隨之跳下了車來。


    二人走到了亭中,那車夫環顧了四周一番,皺眉道:“不是約好這個時辰的嗎,怎連個人影也沒瞧見?”


    “可能臨時有事給絆住了。”女子倚在支撐著破亭的石柱上,眼光有些閃爍,正是先前在軟香坊中將華顏迷昏的翠衣女子。


    車夫轉頭看向她,眼神犀利,“該不是真如傳言中所說的那樣,她打算背叛首領,逃離組織——”


    女子輕嗤了一聲,“話可不能亂說,想知道是不是,等下去就是了。”


    話音剛落,便聽自身後的草叢中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


    車夫警惕地回頭,握著手中的毒鏢。


    隻見一道黑影淩空而至,很快便落在了二人眼前。


    車夫認出了她來,方將毒鏢收了起來,冷笑著道:“不過是先前立了個小功罷了,竟然還真的將自己的地位給抬高了,讓我二人在此等了這麽久,若是耽擱了主子大事,你可擔待的起嗎?”


    黑影沒理會他挑刺的話,抬手摘下黑幕帷帽,露出了一張幹淨而妖媚的臉龐來。


    竟是香杏。


    “主子要的東西呢!”


    “帶來了。”香杏淡淡地答道,麵向了車夫,將手伸入懷中探去。


    下一刻,卻是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錚亮地匕首來!


    不待車夫反應,她伸手劃去,便是一刀落在了他的肩窩處。


    車夫大驚不已,慶幸自己反應得快,不然隻差一寸之距,便是致命的咽喉!


    “賤人,竟敢妄圖背叛首領!”他後退幾步,手中凝聚著掌力。


    香杏美眸中閃過譏笑,“死到臨頭廢話還這麽多,剩下的話,去跟閻羅王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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