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葵是他看著長大的,兄妹二人的感情自然沒的說,他保護欲強,是還沒能完全將蘇葵當成個大人來看。


    而他今日跟慕冬談了這一席話之後,才恍然發覺昔日那個被他保護在掌心裏頭的妹妹,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心事了。


    這種感覺,是當初她跟宿根在一起的時候都沒有的。


    另一方麵,若真的是他想的那樣,日後蘇葵要麵對的是什麽樣的生活,能否接受得了——


    這些都是問題。


    而蘇葵不僅沒有打算跟他和盤托出,且還遮遮掩掩的,這種不甚良好的‘認罪態度’更讓他覺得生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身為一個兄長的挫敗感。


    “坐好。”


    他沉聲命令道,一副審犯人的架勢。


    蘇葵一傻,興許是蘇燁的氣場足夠強大,她立馬放下了手中的盞子,正襟危坐了起來。


    “現在,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不準說謊話,不準東張西望,不準左右言他,更不許——”蘇燁沉頓了片刻,遂一臉正經的道:“更不許仗著你伶牙俐齒對我進行言語攻擊!”


    蘇葵:“......”


    “老實說,你是不是...是不是...”蘇燁頓了幾頓,複又咳嗽幾聲,“是不是...”


    卻還是無法將那幾個說出口,特別的蘇葵一臉正經的看著他,愈發讓他覺得無法張口。


    他雖不是情竇初開之人,但也畢竟還是根正苗紅的古人一個。平日裏跟蘇葵說說鬧鬧,那也是適可而止的,突然要這麽直白的談及男女之情,一時倒也真的無法跨越心中的那道鴻溝。


    蘇葵看了他一眼。收起了玩鬧的心思。


    猶豫了會,便道了句,“是。”


    蘇燁神色一震。


    “...你確定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麽嗎?”


    蘇葵就點點頭。


    蘇燁錯愕的看著她,好大一會兒才將這個事實給消化掉。


    誰不好去喜歡,偏偏喜歡上那個人了——


    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她將永遠沒有可能實現她對感情的寄望。


    “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蘇葵搖搖頭。


    她若是真的想好了,也不會如此了。


    她甚至也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已經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她不是沒有試過...試著避開。


    可是這一段時間下來,她恍然發覺這種感情竟是有增無減。


    蘇燁見她不語,大約也是猜到了她的矛盾。


    靜默了片刻。他方歎了一口氣。


    “你知道今日我去宮中。皇上同我說什麽了嗎?”


    蘇葵微怔。又是搖頭。


    “他說——可以下詔讓我帶兵去涼州,不日便可啟程,但是。需得你答應上次在藕香榭裏,他同你提起的事情。”


    蘇葵頃刻呆住。


    這人...


    怎覺得他做事越來越流氓了?


    這同‘逼婚’還有什麽區別不成!


    “...他,他當真是這麽說的!”


    蘇燁回想了當時慕冬那一臉無感的表情,雖然的確是沒什麽情緒起伏,但...大致就是這麽個意思。


    他看了蘇葵一眼,又道:“你若不願,也不必勉強自己,我回來的路上都想過了,想要救爹,也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


    其它辦法?


    隻身一個人闖去涼州深入虎穴去救人嗎?


    恐怕這是攸允最希望看到的吧——


    隻怕是設下了‘好酒好菜’等著蘇燁過去呢。


    蘇葵想到此處。頓覺心口被壓上了一塊大石頭。


    蘇燁往她擱在矮幾上的手背之上拍了拍,道:“不急,你好好想一想,不管你怎麽決定,哥都支持你。”


    雖是心中交集,但聽聞蘇燁這麽說,還是叫她覺得心中熨帖非常。


    --


    禦書房,定昏時分。


    這一日,尚宮局中遞來了幾本厚厚的冊子。


    每一頁都附著一名女子的繡像,下麵注明著生肖芳齡,生辰八字,家世背景,甚至個別的還詳細到了擅長的才藝。


    正是這些日子以來,上上下下忙活著的選妃之事,幾經淘汰,而今總算落下了帷幕,留下了這些待定的人選來。


    這華冊總分七本,卻有一本格外的精致,冊皮鑲著銀外框兒,便就是宮裏俗稱的“銀冊”了,銀冊總共有十頁,也就十個名額。


    裏麵每位佳人僅隻書明了姓甚名誰,其餘的並未有提及,然而,能入得了此冊者,皆是貴女圈中的佼佼者。


    換句話說,這裏頭的小姐們,單憑著身份便可居頭等,根本不必再去多加綴詞。


    但凡懂規矩的都明白,這些冊子從皇帝這裏走上一遭,那六本兒是給皇上挑著看的,看哪個順眼用朱筆一批,而這鑲銀的一冊,看都不必看,一般來說那都是要納入宮的。


    自然,這銀冊之中的閨閣小姐,皆是要經過元太妃點了頭方可入冊。


    這批冊子一大早便送了過來,卻被擱置了一整天。


    慕冬批下了最後一道折子。


    鶴延壽看了一眼,笑著提醒道:“陛下,這尚宮局送來的冊子您還尚未過目呢。”


    慕冬的確也是將這茬給忘了。


    “先放著吧。”


    鶴延壽聞聽有些不明所以,什麽叫‘先放著吧’?


    這事雖說是比不上國家大事,但也是關於龍嗣的頭等要事——


    且尚宮局那邊還等著回音呢。


    鶴延壽想了一想,方建議著道:“陛下若是沒時間看。不妨就讓奴才看著置辦了,總不好耽擱太久。”


    跟在慕冬身旁伺候著的這段日子,他自是將慕冬是一些習慣和秉性看得清楚了,除了國事之外。慕冬幾乎是不會將時間花在除此之外的地方,一些雜事便是慣於丟給他來處理的。


    慕冬如此態度,顯然也是沒將選妃一事看得多重。


    與其擱置著,倒不如早辦早安心,雖說他是個宦人不假,但也是宮中資曆最老的人了,什麽大事小事沒見過,替慕冬拿下這個主意還是沒問題的。


    他想的固然是好,卻是猜錯了慕冬的心思。


    “不必。”


    “這——”鶴延壽猜不透他的意思。


    “另外,明日讓尚宮局的人過來。把這些冊子全都拿走——”


    鶴延壽聞言頓時睜大了眼睛。這這這。連看都未看,怎就要人過來拿回去?


    這未免是不合規矩——


    這句話憋在心裏,他也不敢開口。什麽規矩慕冬不比他清楚,哪裏還需要他來多嘴。


    直待慕冬被擁簇著出了禦書房,鶴延壽才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來。


    別人或許還不知,但他卻清楚,慕冬斷然不會無緣無故就如此。


    想到這裏,他便伸手拿起了那最上頭的那本銀冊。


    上麵的人兒倒是都在他的預料之中的。


    他仔仔細細地翻看著,是想從中找到原因來。


    可翻到最後也沒看出來有什麽不對勁。


    怎就惹了陛下了?——他暗自的在心內問道。


    他剛將那銀冊擱下,又忽然拿了起來,呼啦啦地又重新翻了一遍,忽然閃出了一絲恍然的表情來——他就說怎麽覺得這冊子有些不對勁!


    這裏頭竟是沒有丞相家的那一位!


    不過。不管怎麽說...這都不應該啊。


    這冊子,可以說是由元太妃擬定的,而缺獨獨缺了蘇二小姐,他橫想豎想也想不出什麽理由來,唯一能解釋得了.......


    難道是這蘇小姐什麽時候得罪了元太妃不成麽?


    若真是如此,隻怕還不是小事。


    元太妃那是什麽人,總不該因為小輩犯下了一丁點小錯就拿到這兒來發作。


    畢竟這麽多年,這位蘇二小姐可是唯一一個能讓皇上有那麽一點兒‘反常’的人了。


    想到這裏,再聯想到慕冬方才的態度,鶴延壽心裏已經有了底兒。


    隻怕這回元太妃可是估算錯了。


    宮中自來是沒有什麽秘密可言的,第二日,皇帝返了尚宮局選妃名冊一事便暗下的被傳開了,猜測紛紜。


    負責此次事宜的鍾尚宮也是個圓滑兒的人,她這麽多年哪裏出過什麽錯,就算出了錯也是往別人身上去推。


    這回慕冬將那名冊甩了回來,可不就等於直接甩了她的臉嗎?


    她靜下心來,仔細一琢磨便敏感的嗅出了問題的所在,橫豎也隻有這麽一處紕漏——


    想定之後,她將手頭的事情交代了一番,便自去了洐王府裏。


    元太妃此時剛用罷午食,正歇在軟榻子上舒舒服服的吃著茶。


    忽聽得有下人來稟,說是尚宮局裏來了人,她便就眼皮子一跳,忙地叫人把那鍾尚宮給請了進來,又直接將人喊進了內室,屏退了左右人等。


    “太妃娘娘,隻怕這回大事不妙了!”鍾尚宮行禮過罷,便苦著一張臉說道。


    元太妃原先還隻是不安,現在這份不安算是徹底的成了真,但麵上卻仍舊鎮定的很,瞥了鍾尚宮一眼,道:“慌什麽慌,天塌了還不需要你來扛著,好好說話——”


    “是是是。”鍾尚宮忙不迭地應著,將事情的前前後後同元太妃細說了一番,“今個兒正該那李春兒當值,一大早的便跑來了尚宮局裏,一瞅他那臉色就覺得恐怕要出事兒了,沒想到果然是——”


    起初元太妃交待她的時候,她本是沒將這事放在心上的,隻以為元太妃敢如此武斷的就否決了這位蘇二小姐,應當是跟皇上那邊達成了共識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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