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麽說,蘇葵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卻也勉強信了幾分。


    又見他臉色在漸漸的回緩,已有了幾絲血色,心也就放下了七七八八。


    便說起了另一樁事來:“你這些日子除了染風寒身子不適之外,還有其它的什麽事情絆住了腳?來也不來府裏一趟,我還以為你不告而別回了廣陽。”


    駱陽煦搖頭一笑,“怎會,今日不就是特意來跟你道別來了麽?”


    特來相別?


    蘇葵聞言一愣。


    “你要回去了?”


    駱陽煦點點頭,眼中似星光彌聚,“現在知道舍不得我了?”


    話雖不怎麽正經,但口氣卻全然不如以往的輕浮。


    反倒是一種,難言的認真。


    看著蘇葵,他又道:“不然我留下來陪你?不過,你得好吃好喝的伺候我,每天陪我解悶兒,不許對我大呼小叫動手動腳,還要保證——”


    蘇葵開始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可眼下聽他又是一副不正經的模樣,不待他說完,便隨手抓起了石桌上的一個橘子朝他砸了過去。


    嗆聲道:“回你的廣陽去吧!”


    蜜桔朝著駱陽煦飛去,他斜身一躲,身形忽然就沒能穩住,竟朝著亭欄下的蓮湖倒去。


    蘇葵見狀一驚,平素也就罷了,她大可任由他跌入湖中來解一解氣,可他現下的身子可開不得這種玩笑。


    蘇葵立即起了身,三兩步疾奔了過去,剛抓住他的手臂,下一刻卻被他反握住了手腕,待她反應過來,人已被拽進了駱陽煦的懷中去。


    “駱陽煦,你這個混蛋!”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怎麽就信了!


    駱陽煦將頭擱在她的肩上,輕聲道:“我就要走了。跟你討個告別的擁抱也不可以麽,別這麽小家子氣好不好。”


    “不好!”蘇葵想推開他,卻覺身體動也無法動彈。


    他竟還點了她的穴!


    “趕緊把穴給我解了,不然你就別想著還能四肢健全的回廣陽——”她咬牙切齒地道。


    “怕什麽。”駱陽煦淡若清風地道:“我又吃不了你,我就是想跟你好好道個別罷了。”


    “有你這麽道別的嗎!”


    “噓--”駱陽煦將頭抬起。看著她道:“再不配合我。信不信把你啞穴也給點了?”


    “你——”蘇葵怒瞪著他,但也的確相信他能做得出來,便識相的不再吵鬧。


    駱陽煦見這招奏效。滿意地點了點頭,眼裏含著笑道:“這樣多好,就跟上回一樣,就安安靜靜的聽我說。”


    什麽上回?什麽亂七八糟的?


    蘇葵皺眉,隻當他在胡說八道。


    “我明日就啟程了。”說到這裏,駱陽煦方才收了笑意,眼中有莫名的東西在流動著,“這一走,隻怕以後你就是想罵我也沒機會了。”


    明天就走?


    怎麽趕得這樣急。


    蘇葵臉上的怒氣稍緩。皺眉道:“不把身子養好再回去嗎?”


    “已經好多了。”駱陽煦搖搖頭,似開玩笑般地道:“本來今晚過來,還想問你願不願意同我一起回廣陽——”


    是擔心蘇天漠和蘇燁都不在,她一人留在這看似繁華實則凶險隨處可見的王城之中連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


    可是,好像是他多想了。


    她有人保護了。


    蘇葵不懂他這些心思,隻聽明白他要自己去廣陽。便道:“我家在這裏,隨你去廣陽做什麽。”


    “是啊。”駱陽煦就笑,眼中有不明的失落,“還有你的心上人在這裏,哪裏能舍得跟我回廣陽去。”


    蘇葵聞言張了張口。終究沒有否認。


    是覺得沒有否認的必要。


    “好久不曾看到這麽圓的月亮了。”他忽然轉了話題,抬頭望向夜空,感慨著說道。


    蘇葵扭不得頭,故也瞧不見什麽月亮,一抬眼隻能看到他光潔的下巴。


    接下來的時間裏,駱陽煦都沒有再開口,隻看著月亮保持著靜默。


    他的胸膛似乎沒有什麽熱度,蘇葵偎了半天也還是涼涼的。


    一日下來委實太累,夜色四合正是睡覺的好時辰,加上駱陽煦開始玩起了深沉不言不語,蘇葵折騰的累了也不見他搭腔,便犯起了瞌睡來。


    待她昏昏欲睡之際,駱陽煦方轉回了視線來。


    見她臉色平和,全無防備,他不由勾起了唇角。


    至少,在她心裏,還是把他放在了可以信任的位置吧。


    他緩緩低頭,在離她朱唇僅有半指的距離處停住。


    好大一會兒都沒有動作。


    最後還是移到了她如玉的臉頰旁,輕輕印下一吻,如清風拂過,她毫無所覺。


    蒼穹之中,繁星點綴,雲波如輕煙飄渺,彎彎的上弦月懸在其中,如夢似幻,竟不是他所言那般——今夜月圓。


    **


    次日一早天尚未亮,城門剛開,便有一輛高頂馬車從城內駛行了過來,車身較尋常的馬車要大上一些,上頭標著駱家的商號。


    打著哈欠來換崗的守衛瞧見了,立馬清醒了過來。


    駱家公子來了王城一事不是秘密,然城中也隻來了駱陽煦這麽一位駱家人,故,這馬車裏坐的是誰不難猜想。


    近了城門,趕車的勒下了馬,正是曲三,一旁的駕座上坐著曲七。


    曲七伸手叩了叩馬車門,便有人從裏頭將合起的兩扇門推開了一扇來,守衛就臨行公事的往裏頭看去。


    馬車中很寬敞,腳下也鋪著柔軟的毯子,瓜果茗茶應有盡有,燃著安神的香丸,兩個模樣俏麗的丫鬟跪坐在地上,一個沏茶,一個替那斜靠在軟榻上上閉著目的年輕男子捶著腿。


    守衛不禁訝然,心道這有錢人家終歸還是有錢人家,出趟遠門作個馬車也這麽享受。


    正待他想再朝那年輕男子看去,想一睹駱家公子的風采之時。隻聽駕車的曲三道:“可檢查好了?”


    “好了好了。”守衛一回神,忙地收回了視線來,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可以出城了,幾位好走。”


    直到駱家的馬車卷著煙塵出了城去。那守衛才敢再抬頭望去。


    卻見那馬車又緩緩停了下來。


    駱陽煦單手撐著馬車壁。被兩個丫鬟扶著坐直了身來。


    徒手掀了一側的掛簾,朝著城門深深看了一眼。


    “咳,咳咳咳...”馬車內進了風。他便握拳咳嗽了起來,眉頭緊緊皺著,似在竭力忍著痛。


    丫鬟見狀趕忙將簾子放下,替他拍著後背,另一個則是將一杯溫度適宜的茶水送到了他嘴邊。


    駱陽煦吃了口茶,便倚回了榻上。


    “走吧——”


    馬車再次驅動,這次沒有再作停頓。


    很快,便隨著煙塵消失不見,了無影跡。


    **


    蘇燁一走。偌大的一座丞相府,隻剩下了蘇葵這麽一位二小姐。


    下人們成日裏也都是安安靜靜的,如此一來,蘇府便越發的冷清了起來。


    隨之,日子似乎也過得格外的快。


    一眨眼,秋去冬來。萬物沉眠。


    今年的雪來得比往年早上太多,剛入冬沒幾日,就有鵝毛大雪從城外紛揚而至,半日下來便將王城改了顏色。


    一整月前,禮部有旨傳出。事關選妃事宜,結果令眾人膛目結舌。


    此次應許進宮的女子名額,竟隻兩位,一是丞相府嫡長女蘇葵,二是工部尚書範芹之女範明礫,按照慣例,具體的妃位和封號還有待擬定。


    消息一經傳出,各種言論鋪天而來。


    本懷著希望進宮的小姐們,有的承受不了打擊,在家裏哭得天昏地暗之人比比皆是。


    亦有人慶幸有加。


    元太妃當日便氣倒在床。


    他堅持要那蘇家小姐進宮也就罷了,她隻能退這一步。


    可他竟完全不顧她的顏麵,將丁元香也排除在外!


    這不是明擺著也將她這個太妃阻隔在外了嗎?


    選妃一事打從一開始便是由著她操持著的,她在這裏頭可沒少費心力,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皇帝那邊不僅是理也未理她的安排,好似還專跟著她唱反調一般!


    丁元香這些日子除了不時來看一看元太妃,說些讓她好好保重身子不必太過鬱心雲雲安慰之語,其餘的時間,可以說是足不出院了,然而卻不是鬱鬱寡歡之態。


    她大多數時間都在品茶下棋,且還是左右手分為兩人獨攬棋局,一局棋一下便是一整天。


    這反常的行為,令近身的丫鬟們摸不著頭腦。


    人總是有著這麽一種慣性的,當遇到實在無法依照個人智商來分析和理解的人或物之時,便多會理所當然的將這些人歸類為不正常的人群中去,簡而言之就是,神經病。


    所以外麵有傳言說暫居在洐王府的丁元香因未能進選而受了刺激以致行為舉止癲狂一事,也就不難理解了...


    這幾日因著驟然變冷的緣故,本來剛剛見好的元太妃,身體一下子又因受寒蔫了下來,昨夜咳了半宿,是險些將肺都給咳了出來,直到下半夜才見緩,又被丫鬟們伺候著喝了藥,直到天色見亮,才算歇了下來。


    這日一大早,宮裏差了幾個人送來了許多補品,為首的是養心殿裏掌事的太監,圓滑自是不必多表。


    “奴才來時,陛下多番交代,說要太妃娘娘務必保重鳳體啊,現下天寒的厲害,房裏取暖的爐子可不能斷了——”他立在重重簾外,言真意切地轉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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