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艾博聊過一陣子,令吳鳴的情緒大為好轉,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在晚飯時,他的胃口恢複了正常,不單吃光了兩個漢堡胚和一盤土豆泥,甚至還一直安穩地坐在餐桌前,而沒有像之前那樣,見光死似的回避著所有人。


    出乎意料,吳鳴第一次發現原來古川也是個素食主義者,而且更為過火之處在於,他除了綠葉蔬菜,別的一口也不動。對此,屠魯半真半假地給出了解釋,據說古川在年少時曾經修習過某種奇術,那使得他的消化係統發生了異變,現在隻能攝取含有葉綠素的食品,其他食物則會使他過敏。


    這回烈獒和波布也出現在了餐桌上,隻不過那位部長卻什麽也沒吃,隻是呆坐在那裏,好像在反芻,重新咀嚼這一整天灌到胃裏的各類信息。烈獒的目光隱藏在墨鏡之下,無從觀察到他的神色,但吳鳴總覺得他在盯著自己看,似乎有什麽話想要講。


    這算是個機會吧,吳鳴本身也正想找烈獒聊聊,就像古川建議的那樣,把話都講明了,說不定對這位惡勢力的代表人會有個更加深入的了解。


    “有時間聊兩句麽,烈獒部長?”吳鳴向著那邊擺了擺手。


    烈獒沒言語,而是站起了身,自顧自地踱向了門口。那啞謎般的動作由波布揭開了謎底,他對著吳鳴努了努下巴,示意他跟過去,別讓部長白白擺了一回酷——他這一陣子當夠了配角,幾乎毫無存在感。


    吳鳴向古川等幾人略為示意,連忙起身跟了過去。


    烈獒沒有想預想中那樣走出屋子,而是在門廳前的會客沙發上坐了下來,很明顯,他並不想搞得太過對立,畢竟屋子裏的另外幾位均為名義上的合作夥伴,太過背人難免會令人心裏不痛快。而這個位置視線仍然能照顧得到,同時也有一定的私密性。


    “博士已經回去了。”他開門見山地說,“而且我們這邊的私下行動,他已經了解到了。”


    看烈獒的態度,這個大概是個很嚴重的問題,但吳鳴卻不知道那嚴重在哪裏,因為他在潛意識裏已經降低了聖櫃組織的重要等級。


    “所以,波布和你要有麻煩了?”吳鳴隨口問了一聲,又想到這樣不大妥當,便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我?”


    烈獒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麻煩倒是沒有,你也沒有,因為博士已經默許了我們的做法。”


    “哦……”吳鳴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並細微地調整了一下立場,“那也就是說,他同意我們除掉阿拜了?”


    吳鳴的小心思烈獒好像沒太在意:“是的,他已經確定阿拜正在脫離組織,所以說他必須被除掉,而現在,這個責任就落在我們肩上。”


    “那挺好,”吳鳴笑了笑,“所以我們將得到不少的幫助,對吧?相信他一定正往這邊調派人手。”


    烈獒點頭:“是的,我們的人正在趕來,而且阿拜位置目前正在確認中,相信兩天之內會有個結果。”


    吳鳴皺眉想了想:“那是不是說,緹特也會趕來?以她的脾氣,我猜她絕對不想錯過這樣的機會。”


    烈獒的嘴角終於有了那麽點笑意,但他的回話卻令吳鳴頗感意外:“她不會來。她那邊也遇到了點麻煩,估計這一陣子都沒辦法抽身出來。我們必須自己來,我們,加上他們。”烈獒指了指古川那邊。


    吳鳴知道烈獒對此還心存芥蒂,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他隻能接受,而且吳鳴也不想在這樣的小事上再發生不必要的糾紛。


    “我們也是我們,他們也是我們,至少眼下是這樣的,好麽?”吳鳴想避重就輕地轉移一下話題,“你說緹特遇到了點麻煩,很嚴重麽?”


    烈獒停了一下,似乎在仔細觀察著吳鳴的表情是否真誠,而吳鳴敢確認,自己確實是真誠的,因為他確實不希望緹特的安全受到威脅。


    “那沒什麽大不了的,她應付得來,而且這邊忙過了,我就會把波布派過去,她不會出現任何危險。”烈獒淡淡地笑了笑,好像對吳鳴的態度感到滿意,“除此之外,這件事我本身也不希望她參與進來。還有你,在對付阿拜時,我希望你能相對撤出去一些。”


    吳鳴沒能理解這番話的含義:“這是什麽意思?你說的是我們,現在卻想要把我排除在外?”


    “我是為你們著想。”烈獒淡淡地說,似乎在壓抑著某種情緒,雖然他的身體語言並沒有透露太多信息,但吳鳴敢斷定,他肯定有所隱瞞。


    “我已經參與進來了,你覺得在這個節骨眼上,我有可能撤出去?”吳鳴把身子坐得更直了一些,“我拜托你能不能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因為我們現在的行動至關重要,如果得不到約櫃,當那怪物再次找上來時,我們全都完蛋。”


    烈獒又一次沉默了下來,好像在心裏反複掂量著事態的嚴重性。


    “那怪物是很可怕,可這世界上還有些東西會比那怪物還要可怕。”他最終輕輕地歎了口氣,“其實我們之所以能確信阿拜正在脫離組織,正是你們在拉吧特王宮的冒失行動所換來的一個信息——他正在與一個危險人物進行合作,那是我們極不想見到的。而你現在其實已經惹禍上身了,我隻希望一切還來得及補救……”


    吳鳴記起了當時的情景,烈獒在那會兒也曾表現出同樣的態度,那架勢就好像天馬上就要塌下來了,而所有麻煩事都由他一肩承擔下來,其他人則必須馬上逃之夭夭。再聯想到之前,烈獒還曾聲稱,會當吳鳴所做的一切都未曾發生,他可以視而不見,也不會對任何人透露任何信息。


    吳鳴對此一直感到難以理解,因為他覺得自己和烈獒的交情沒到那種地步,甚至說不上有什麽交情。這裏麵究竟出了什麽毛病,難道是緹特事先囑咐過什麽?


    “我不清楚你究竟是怎麽想的,烈獒部長,但是……”吳鳴暗自深吸了一口氣,“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這裏麵肯定有些事情是我無法了解到的,但能不能多透露一些給我,也好讓我對你更加心存感激。”


    烈獒猶豫了起來。似乎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麽個時刻,自己必須把一切都交待清楚,但當這個時刻終於到來時,自己仍然無法痛快地講出口。


    “為了緹特。”烈獒終於打破了沉默,“她很在意你,而且我現在也可以認定,你是值得的。”


    “值得什麽?”吳鳴覺得話風有些不對了,這話似乎不該從下屬的嘴裏講出來。


    “我把緹特托付給你,你是值得的。”烈獒慢慢地說道,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清楚,吳鳴確定自己絕對沒有聽錯。


    “等等……”吳鳴撓起了頭,“你是不是把自己的位置搞錯了?把緹特托付給我,這是你的冷笑話麽?”


    “我這人從不開玩笑。”烈獒慢慢地摘下了墨鏡,雙眼的烏青已經消去了,那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看上去很嚴肅,正如他講的那樣,他沒在開玩笑。


    “她是我的女兒。”烈獒壓低了聲音,“我是緹特的親生父親。”


    “什麽?!”吳鳴嚷了起來,若非烈獒的眼神示意來得及時,他非得嚷得滿屋子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女兒?你才是緹特的親生父親?”吳鳴小聲重新確認了一遍。


    烈獒點了點頭:“是的,雖然很不稱職,但那就是事實——我是緹特的親生父親。”他慢慢靠了回去,陷到了沙發軟墊裏,手指插在頭發裏,向腦後攏著:“我本懷疑你是軍方的人,主動來接近緹特,是想以緹特為突破口,來調查我們這個組織,來搞垮我們這個組織……”


    這番話,吳鳴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因為他還在被之前的消息震撼著。


    “其實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還更樂於接受了。”烈獒自顧自地講著,“組織總有被搗毀的一天,不應該成為緹特永遠的奮鬥目標,她需要找個可以依靠的人,安安穩穩地度日。”


    “安安穩穩麽?”吳鳴下意識地接了一嘴,“那好像說的並不是我……”


    烈獒輕輕哼了一聲,並沒有更多地理會。


    “可後來我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你不是軍方的人,你隻是個自以為是的狂妄小子。”說到這裏,烈獒突然笑了,“就像當初的我,總以為自己能做點什麽,為了所謂的目標和自認的正義,可以不顧危險,不計代價。”


    吳鳴還在撓著頭,對烈獒所講的這些,他沒法反駁,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烈獒重新帶上了墨鏡,同時也隱去了自己的眼神:“所以,我就知道了,你正是緹特一直在找的依靠。她需要你,所以我就隻能認同你,但我隻拜托你一點——我希望你不要像我那樣,等到失去一切後,才了解到生命中最寶貴的是什麽。”


    烈獒站了起來,向著吳鳴點了點頭,又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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