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太慢了,短短二十秒鍾,好像一秒也不舍得過去。


    吳鳴知道自己正處於恍惚之中,但這短暫的平靜卻是真實不虛。


    動蕩無疑正在醞釀,因為最終的時刻即將到來,罪人的手段也將在這時達到峰潮的頂點。


    那會是異常強大的爆發,足以破開遠古強者遺留下來的瑰寶聖器,從而令世界走向萬劫,走向無比幽暗的深淵。


    周圍的一切都在搖晃,耳膜中傳出的嗡嗡異響似乎正在證明這一點,似乎正在宣告緊張已悄然出現,就要縛住人的手腳,然而未曾搖晃的卻是吳鳴的心髒。


    一切發生之前,吳鳴會緊張,一切發生之後,或許也會,唯獨一切發生之中,吳鳴絕對不會!


    直麵必將發生的一切,吳鳴早就學會了。


    命運要他悲觀,他接受;要他厭倦,他承認;要他俯首稱臣……


    他奮起反抗!


    命運從未給過他逃避的機會。


    命運就像一條濁流,裹挾著腐朽與腥臭,以無可逆阻之勢,夷平高山的壯美,消蝕平原的錦繡,令一切生靈於卑微中顫抖,於無助中隨波逐流。然而,有這樣一隻小小的蜉蝣,它擺起了翅膀,懷揣可笑的癡心妄想,逆流而上。


    它要找到那汙濁的源頭,毀掉那汙濁的源頭!


    雖然不自量力,但它那掙紮般的飛舞引來了響應,一隻,兩隻,許多隻……薄而脆的翅膀都在拍打著,踉踉蹌蹌,但都朝著同一方向。


    吳鳴一直不敢相信,從他回到這個世界,時間不過才短短一年,竟然會有這麽多夥伴出現在身邊。他們滿腔熱血,不計代價。傾盡全力。


    回想起整個營救過程,吳鳴突然弄懂了,那瞎子的真正用意。


    古川一直在拖延。這個局麵正是那可笑的家夥想要的。


    古川絕對不是想要犧牲掉丁香,如他自己所講。眼下還不到時候,所有人都不可以死——在那場真正的決戰到來之前,沒人可以死掉。


    他想要的是一場決戰。


    與其被凶惡殘忍的基亞塔星人一直在暗中注視,莫不如趁著還有力與之一戰,索性把他們引過來。一舉將其消滅,從此了去後患。


    破解那密碼門根本不是什麽難題,就算古川采用的是笨辦法,也總有足夠的時間一一試下去。但那家夥一直袖手旁觀,就是希望自己到達後再無時間深思熟慮,為了救下丁香,隻能受人擺布。更何況,一貫嚴謹的馬文怎麽可能忽略如此重要的通訊,那家夥也該早就得到了古川的授意,故意對傳去的信息視而不見。因為他知道那密碼門肯定打得開,甚至有可能早就將那密碼偷偷告訴了古川。


    這兩個軸心國成員的後裔,根本就是一群好戰分子!


    他們一直在準備著那場戰鬥,打算畢其功於一役。馬文的魔鬼武裝,還有所有人傾盡全力提升自己的實力,為的隻是要同基亞塔星人決一死戰。


    那是個正確的決定麽?


    如果放在幾分鍾之前,吳鳴絕對無法認同,但現在,他想通了——逃避絕對不是一條出路,災難的伏筆已經預埋了幾千年。或許這一回可以再次將它埋在土中,但它必然會尋找機會破土而出,可能是幾十年,幾百年。甚至數千年。要將希望寄托於那不可預見的未來,寄托於那時的人類可以扭轉科技的落後,寄托於那時的英雄將更加強大,絕對是一場極不樂觀的賭博。


    所以,直麵那命運,擊碎那命運。用拚搏,用全力,用滿腔的熱血!


    奇點尚未到來,時空的走勢也尚未得到扭轉,但可以預見,做足準備打算與強敵一戰的人類,再無更好的機會改寫那既成事實的悲慘命運。


    現在再去想一想,吳鳴覺得很幸運,因為他恰逢其時地回到了這個風雲際會的時代,能夠與這些傳奇英雄為伍,並起肩來迎接那場挑戰,而不是按照計劃的那樣,遠遠地回到百十年前,以陰謀家的身份製造出一場血腥的災難,而後便撒開雙手,合上雙眼,臆測百年之後的子孫將怎樣戰勝那場浩劫。


    現在,情況完全不同了。


    吳鳴已經走入了全新的曆史,也將創造全新的曆史,隻要鼓足勇氣,堅定信心,不回避,不退縮,那曾經發生的悲慘災難,將隻能存在於破碎的時空中,真正的未來必將在血戰後煥發新生的色彩!


    時間正在一秒一秒地流逝,好像很慢,但不可阻擋。


    視線仍然模糊不清,可吳鳴的神誌卻已不再恍惚。他想得很透徹,看得更加清楚。古川提供的方法,正是惟一的出路。那是條慘烈的出路,滿布艱辛,危機四伏,必然要付出無比沉重的代價,但那卻是一條令人熱血沸騰的出路,值得投注生命,值得拚盡全力。


    快要下手了,就像古川期待的那樣,打破那混沌般的能量封鎖,打破那堅冰般的玻璃罩牆!


    赤鬼已經紅得透亮,好像一團烈士鮮血,凝聚著決心與戰意。


    吳鳴一直不覺得那老夥計是個活物,因為它不會交流表達,隻會機械般地執行命令。但霍莉提醒得很對,赤鬼是靈魂的產物,他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好惡,雖然在多數時間裏,他隻會發出咆哮,用摧毀來發泄滿腔的怒火,可那也是活著的明證。如果借用霍莉的視角,吳鳴覺得可以重新定義自己的老夥計——他就像是個古板怪異的熱血青年,看似冷漠而不苟言笑,但當真正的危機到來,他也將義無返顧。


    就像現在這樣,赤鬼準備發威了,哪怕橫在麵前的敵手強大到令人心悸,他也毫不畏懼,麵不改色,以抵死一戰的態度麵對即將到來的危險。


    重水正在不安地攪動,幾乎每個分子都在散發著異光。強大的能量相互衝擊,令周遭的水壓成倍增加,吳鳴仿佛聽到了自己的骨骼正在發出格格異響,隻是疼痛的感覺早已被他硬生生地排除於體外,就好像他根本就是一塊毫無生命的堅硬岩石。


    時間就要到了,聯連中的兩股能量正在接近最大強度,那些原本無法看清的能量束,竟然也顯現了出來,好像一道道粗大的繩索,相互交纏中閃動起五色的光斑。就在赤鬼麵前,那能量噪點已經清晰地顯現出來,如同頑皮的精靈正在眨動著毛嘟嘟的眼睛,示意著打開寶庫大門的鑰匙其實就藏在那裏。


    吳鳴也必須做好準備。


    大考即將到來,赤鬼那老夥計會不顧一切地創造最佳應考條件,吳鳴自己在這時絕對不可以馬失前蹄,令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


    握牢匕首,繃緊肌肉,以血肉之軀硬接那狂暴的亂流,吳鳴堅信自己絕對能做到!


    頭腦中的秒針繼續跳動了起來:十,九,八……


    憤怒的咆哮似乎正在耳邊響著,大約是水壓過於強烈,令吳鳴的感官發生了錯亂,但他置之不理,仍然緊握匕首,全神貫注,瞄向那三五米之外那隱約的能量點。


    水中的光線更亂了,仿佛千萬條銀蛇正在廝殺追打,又好像無數幽靈厲鬼正在不住盤旋穿行,能量的激蕩正在接近頂峰,使得周圍的環境愈發惡化,到處都充滿不可預知的因素。


    吳鳴毫不理會,就算地球在此刻行至輪回的終點,他也不再在乎,頭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平穩地刺出手中的匕首,將它狠狠地刺入數米之外的標靶。


    來了,要來了!


    秒針即將歸零,四周開始劇烈地震顫,好像沉睡已久的山火終於蓄夠能量,要在這一刻將所有火力盡數噴發出來,而那猛烈爆發的先遣部隊,就是一股股能量束,仿佛淩厲而沉重的無形皮鞭,抽打於赤鬼那血一樣鮮紅的頭顱,抽打於吳鳴那早已失去知覺的肉身。


    赤鬼咆哮了起來,吳鳴聽到不那老夥計發出的聲音,卻感受得到他那衝天的怒意。他要攻出去,要用他最熟悉的方式主動發起進攻,要讓擋在他麵前的一切轟然倒塌!


    就是現在!


    吳鳴收回了頭腦中勒緊的韁索,將攻擊的指令瞬間傳向赤鬼——


    去吧,脫韁的野馬!去吧,憤怒的煞星!


    刹時間,明亮的紅光升騰了起來,蓋過了所有的異光。強大的衝擊波形成了一道道血浪,以赤鬼的攻擊為焦點,向著四麵八方,以衝天的氣勢奔襲開來,天搖地晃,仿佛下一秒鍾一切都將毀滅,整個世界也將消失不見。


    在赤鬼的精準轟擊下,兩股牢不可破的能量配合,終於顯現出斷痕,吳鳴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些原本交纏得密不可分的能量束正在不住抽離,進而快速萎縮回本體。由此引發的能量流雜亂無章地抽打著,幾乎令人無法忍受。但吳鳴必須忍下來,因為他很清楚,等到外圍的防禦體係徹底抽離幹淨,玻璃罩內的能量交集處,必然將因失去了外層的保護而徹底爆發,其結果甚至可能導致丁香像炸彈一樣爆裂開來。


    吳鳴必須出手了!


    在爆發到來之前,他必須將手中的匕首準確地刺中目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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