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張競馳已經弓著身體幫我擋著雨朝著車那邊移去,等我們都坐上車之後,我的身上沒掉幾滴雨水,但是張競馳濕了大半,我想要把他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但是卻不聲不響地俯身過來,拿他的外套將我裹成了一隻粽子,然後他開著車在路上飛馳。


    回到家裏,他明明凍得嘴唇有些發青,卻立刻馬不停蹄地去拿來藥箱,他坐在地板上,細心地幫我換去那些被雨水沾濕的創可貼。


    我不忍他受涼,我沒問他不是送邱佳玲去醫院嗎怎麽那麽快就折返了,我而是作勢要將他拽起來,我說:“你先去換一身衣服,別著涼了。”


    但是張競馳,他的臉忽然覆過來,他的手一下子穿過我的發際將我禁錮住,他的唇忽然貼過來。


    與之前大多時候都是蜻蜓點水般的吻不同,今天他有些霸道的橫衝直撞,我有些手足無措地任由他擺布了幾秒,最終閉上了眼睛。


    我恍然不知道這個吻持續了多久,反正我在快要成為缺水的魚時,我終於是熬不下去,我小聲而含糊地說:“我喘不了氣了。”


    張競馳這才鬆開我,但是他卻隨即將我一把拽進懷裏狠狠地擁住,他將我的臉伏在他的胸口上,好一陣才說:“橙子,你能不能這一輩子都別離開我?”


    我懷疑我聽錯了。


    他經常李橙李橙地叫我,大多數時候他說叫我橙子可愛是可愛,但是他會覺得他在跟一顆水果談戀愛。但是今天,他叫橙子的時候,他的語氣裏麵,有著太多的小心翼翼,好像他生怕他大聲一些,我就會應聲潰碎一般。


    我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來望了望他,我最終忍不住問:“張競馳,怎麽了?”


    他低下頭來看著我,他的眼睛像是一潭讓人看不透的湖泊,好一陣之後他說:“我那時候怕外公會覺得我是忌憚你才不動的,我怕加深他對你的誤會,我才決定送邱佳玲去醫院的。在開車的途中,邱佳玲跟我道歉,說她不小心把我們之前的婚紗照給你看到了,她還說你因為我隱瞞你這事想離開我,我一想到我跟外公談完事出來你確實有點異常,我就把她丟路邊急著往回趕了。橙子,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瞞著你,我和邱佳玲談過戀愛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麽揪著了似的,一下子想起不久之前看到過的他與邱佳玲的婚紗照。


    說不難受那是假的,但是我也沒有理由大發脾氣去問責他怎麽不告訴我這些。


    畢竟對於他的過去,我要揪著不放,就顯得沒那麽可愛了。


    可是,我沒有想到,張競馳竟然將大部分的重心壓在我的身上,他的語速變得越來越慢,他的聲音壓得越來越低,他說:“我不願意對你提起那段時光,並非是因為我還沒放下她。我放不下也原諒不了的是,我那時候太年輕氣盛,太天真幼稚,我把所有的心掏出來對一個人好,卻被狠狠地踐踏還渾然不覺。她不過是開玩笑說離開我,就真的消失得無影無蹤。為了找她要個結果,我奔去加拿大,卻因為護照和錢包一起失竊,我被滯留在加拿大很久。等到我回到家裏的時候,我媽和徐誌勇統一口徑說我爸因為涉嫌經濟犯罪被關起來了,他在牢裏麵畏罪自殺了,他的葬禮我都沒趕上。在我去加拿大之前還給我做過牛排的人,在那個冷冰冰的房子裏麵讓我唯一感覺到有家的感覺的人,他竟然就這樣沒有了。我爸是徐家倒插門的女婿,他在家裏沒有地位,哪怕博聯是他一手做強做大的,但我外公容不得他,他在後期沒有再能參與公司任何運作,他隻有一個掛名的閑職,他不可能參與經濟犯罪,就算我沒有證據都好,我都覺得是我媽把我爸逼上了絕路,他肯定是替她頂罪,我那時候就開始恨她,可是我更恨我自己,在我爸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有在深圳,我沒有在他身邊,我甚至沒有趕上他的葬禮,讓他孤孤單單地走了。“


    張競馳停頓了一下,他最後那句話裏麵帶著的那種沉重的情緒讓我的顫了好幾下。


    我伏在他的胸前,手不自覺地伸到他的腰間將他狠狠擁住。


    在此之前,我總有一些感覺,在我麵前的張競馳世故成熟得恍然不像我曾經暗戀的少年,我總覺得這是時光賦予他的成長,卻沒有想到原來他成長的代價比我沉重和傷痛一千倍一萬倍。


    而我恨我自己竟然不能分擔與代替他去痛,我除了抱緊他什麽也做不了。


    而張競馳,他在經過了短暫的停頓,他的聲音稍微顫抖著說:“我越責怪自己,就越恨那段時光裏麵的自己,我甚至覺得如果我那時候不是那麽天真幼稚隻顧著兒女情長,如果我能變得強大一些去保護我爸,或者他還活著。於是我又開始恨自己沒能早早變得強大,我不再吊兒郎當,我乖乖地在公司學習怎麽做生意怎麽掙錢,我在公司的地位越來越高,我原本以為變得無所不能可以讓我減輕自責,卻沒有想到我更自責我沒有早一些變強。我不願意對你提起那一段,並不是因為我放不下邱佳玲我為此心虛,而是因為那一段光陰對於我來說全是噩夢。”


    我的手不自己地在後背與張競馳的手交纏在一起,他的手很涼很涼,甚至有些發抖。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小聲說:“先去把淋濕的衣服換下來好嗎?“


    但是,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麵,張競馳環著我的手力道更重,他說:“那天,就是我們在會展遇到邱佳玲那一天,你說什麽你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天我發了很大的脾氣,我那天是控製不住自己的火氣。因為我很怕,橙子,我很怕,我真的很怕。因為那是我爸生前對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我以為他是開玩笑的,但是沒有想到一語成讖。我怕你也會像他那樣不聲不響你拋下我。可是我那時候不敢說,我怕在你的麵前暴露我的脆弱,你會不會一下子覺得其實我張競馳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好,其實在你心目中完美的男人原來滿目瘡痍。你跟別的姑娘不一樣,你把你所有的青春都用在我的身上了,我其實很自卑,我總覺得我般配不起你對我的好。其實我跟你一樣,我也沒有家。我隻有一堆空蕩蕩的房子,這幾年我活得太孤單了,我不想再重新回到孤單裏麵去,我一分鍾一秒鍾也不想回到孤單裏麵去。橙子,請你這輩子都陪著我好不好?”


    我怔了怔,我之前一直在心裏麵有個結,覺得張競馳不願意對我提起他家裏的事,是不是他還沒認定我,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他不願意提起,是因為那是他的傷口他的痛。


    而今天,他因為怕我誤會怕我會走,就這樣將他那一段不願意提及的傷口再一次扒開讓我看。


    而我能做的,就是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擁著他,我緊緊靠在他的胸膛上,我抬起頭來望著他一字一頓篤定地說:“永遠不會。”


    也就是那麽一抬頭,我看到張競馳嘴唇發青得厲害,我覺得不能再由著他了,所以我把自己的聲音放得更輕,我像是哄小孩似的說:“先去把濕衣服了,我們再接著聊好不好?”


    張競馳還沒點頭,我隨即推開他,轉而拉著他的手進了臥室。


    我從衣櫃裏麵翻出一套幹爽的衣服走過來,他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他一看到我過來,隨即揚起臉說:“被你關心著的感覺真好。”


    他之前很少那麽肉麻,而我天生就是一個內斂的人,我也不大愛說那些有的沒有的情話,於是我還是很不上道將衣服放在他手上,抿著嘴沒應話。


    張競馳站起來把衣服換上之後,他忽然自顧自地走到床頭拉開床頭櫃翻了一下,很快他拿過來一個盒子,像是獻寶一般在我麵前打開呈過來,他帶著些少小心翼翼的語氣說:“那這個戒指,你想戴上嗎?”


    頓了頓,他又說:“戒指買快兩個月了,怕你拒絕我,不敢給你。”


    我簡直有些天雷滾滾,臥槽啊臥槽的!


    我橫豎看起來,也不像會拒絕他的求婚的人啊!我還巴不得他趕緊的跟我白頭算了!


    實在鬱悶之極,我悶悶地反問他:“你怎麽覺得我會拒絕?你前幾天隨意問了我一下,我不都答應你了嗎?”


    他伸手過來又是把我給拽到懷裏,他依然是把我禁錮得動憚不得,沉默了好一陣,他更鬱悶地說:“我其實一直很忐忑,我覺得你是我從陳亮那裏搶來的。我覺得我比不上陳亮,他性格陽光,而我脾氣古怪,偶爾還很孩子氣,我怕你可能樂意跟我談戀愛,但是未必想跟我結婚。”


    我簡直被雷得要死不活的:“你傻啊!我不想跟你結婚我跟你談個仙人球的戀愛!”


    我的話音剛剛落下,張競馳一下子輕輕捧起我的手作勢要將戒指往我的手上套,但是他笨手笨腳的好一陣才給我套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頭說:“這是我第一次求婚,沒什麽經驗,下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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