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晨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動作大得離譜,純粹是為了發泄不滿而弄出驚天動地的動靜。一通折騰之後,終於還是胳膊扭不過大腿,拎著自己的小包氣呼呼的隨著方越元下樓而去。臨行丟給程誌超充滿了幽怨的一瞥,平添了些許傷感。


    這眼神讓程誌超有了一種在她下樓之前給她一個重重的擁抱,再加上一個火辣辣的熱kiss的衝動,可惜在方越元慈愛而又不失威嚴的目光注視之下,這個念頭迅速的打消了,隻能眼巴巴的看著方曉晨俏麗的身影轉了幾個彎之後,隱沒在漆黑的樓道裏。


    出乎他的意料,方曉晨走了,那兩個所謂的大內密探卻留了下來。劉欣抱著膀子,一臉的耶揄,搖頭歎息:“佳人已去,空餘回響,看來今天晚上有人要睡不著覺了。”


    孫晉寶在一旁點點頭,對她的觀點表示了讚同。兩個人完全忽略了程誌超的存在,齊齊又是長長歎息,似乎是真的替程誌超和方曉晨感到傷感。


    這兩個人的狼子野心,程誌超當然心中有數,悶哼一聲,垂頭喪氣的回到客廳,取過條帚,將方越元摔碎的杯子打掃幹淨,悶著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呆呆的出神。


    劉欣本想再刺激他一下,但是看他落寞的樣子,心裏又有些不忍,款款在他身邊落座,柔聲道:“你也別太傷心了,又不是生離死別,擺出這副熊樣給誰看呢?你還是個爺們不?”


    程誌超耷拉著腦袋,意興索然:“我不是傷心,隻是覺得自己挺沒用的,曉晨走之前弄出那麽大的動靜,無非就是心存不滿,不想回家。我身為一個男人,卻連自己女人的要求都無法滿足,真是失敗。”


    劉欣口中嘖嘖有聲,撇了撇嘴:“說的挺像那麽一回事的,男人女人都整上來了。別說你了,就連我們都沒有辦法,人家是老媽回來了,有什麽辦法?別看曉晨的母親平時很少回來,但是每次回來娘兒倆都得火星撞地球。大的看小的不順眼,說太過放縱,不像個女孩子;小的看大的也別扭,說回來就知道管她說她,從她身上就沒得到過母愛。”


    程誌超聽她說得有趣,忍不住抬起了頭:“然後呢?”


    孫晉寶嘿嘿兩聲,接口道:“然後還能怎麽樣?幹唄,娘兒倆都是倔脾氣,誰也不服誰,在家裏吵得天翻地覆的。曉晨姐固然氣得一佛出世,她老媽也氣得二佛升天,每次都是氣得眼珠子發綠回京。就是苦了方叔了,別看他在外麵威風八麵,但是對著家裏這兩位,他還真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想到威風八麵的方越元卻對自己老婆和女兒之間的矛盾束手無策,程誌超心裏頓時解了氣,臉上的愁容也消失了。隨口向劉欣問道:“曉晨的母親是做什麽的?怎麽聽起來好像一出門就是好幾個月不回家?”


    此話一出,不但孫晉寶張口結舌,就連劉欣也是目瞪口呆,兩個人隻眼睛上上下下的將程誌超從頭看到腳,表情更是像看到了一個洪荒怪獸一樣怪異到了極點。


    程誌超下意識的隨著他們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自己,並無不妥之處,奇道:“怎麽了?我有什麽不妥麽?”


    劉欣極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扭過頭去不忍再和他說話。孫晉寶卻是小孩心性,眼睛睜得像個燈籠一樣,嘴更張得能塞進去兩個雞蛋:“我哥,你不會吧?和曉晨姐處了這麽長時間了,連丈母娘是做什麽的都不知道?”


    程誌超無辜的搖了搖頭,苦笑道:“真不知道,曉晨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她母親。如果不是今天聽說她老人家要從北京回濱海,我幾乎都忽略了她老人家的存在。就連方叔是做什麽的,在和她相處的早期,她也是緘口不言。”


    孫晉寶連呼不可能,一邊大叫奇怪,一邊將目光轉投到劉欣身上。


    劉欣從包裏摸出一把小挫刀,一邊仔細的修飾著自己的指甲,一邊淡淡的說:“有什麽奇怪的?她老人家一回來,曉晨就覺得像被繩子捆住了一樣。娘兒倆倒像是前世的仇人一樣,曉晨從心裏排斥這位老媽,不提她是正常,要是張口閉口把自己老媽掛在嘴邊,那才是一件怪事。”


    孫晉寶恍然大悟,一臉的諛媚,連讚老姐高見,這麽複雜的事,居然被她輕而易舉的猜出來了,果然是再世女諸葛。


    劉欣卻並不買他帳,站起來在他頭上彈了一個爆栗,翻了翻白眼:“高見個屁,一天到晚除了拍馬屁,我就沒見你幹過什麽正經事。今天讓你把車開走,結果沒到半個小時你就把方叔招來了,這事還沒和你算帳呢。”


    孫晉寶連叫冤枉:“本來我是想把車開到海濱浴場去吸點海風的,可是剛走沒多遠,就被追上了,你也知道方叔身後那兩個家夥的功夫有多好,我就是想跑也跑不掉。要是我有超哥那兩下子,三下五除二就能把那兩個家夥給打趴下,要不超哥你收為我徒吧。”


    程誌超又氣又好笑,也學著劉欣彈了他一下:“剛才那兩個人無意中露出一手功夫,就是我也不可能三下五除二就能把他們給打趴下,你就算是臨陣抱佛腳,沒有個十年八年的也達不到你想要的效果,你還是省省吧。”


    孫晉寶一臉的悻然,嘴裏無意識的嘟囔了兩聲,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一臉苦大仇深的坐在另一個沙發上,百無聊賴的玩弄著手中的彈簧刀。


    劉欣皺了皺眉,嗔道:“小寶,你把那玩意收起來好不好?別人說你像個大哥,你還真就把自己當成大哥了?有幾個大哥閑著沒事天天玩彈簧刀的?”


    孫晉寶眼睛抬也不抬:“你說的對,沒有幾個大哥閑著沒事天天玩彈簧刀的,明天我弄一把手槍去,這總行了吧?”


    話雖如此,他心裏對這個同母異父的姐姐還是心存敬畏,雖然滿肚子牢騷,卻還是乖乖的將彈簧刀收了起來。


    劉欣對他的表現很滿意,嫣然一笑,低下頭,繼續挫折自己的指甲,邊挫邊說:“曉晨的媽媽是他爸爸當年在戰地醫院認識的,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手段,總之仗打完了,也把人家追到手了。結婚沒幾年,方叔就轉業到地方,她媽媽卻一直留在部隊,現在在軍醫大學做行政工作。具體在哪個軍醫大學我也不懂,你就知道她媽媽的級別一點不比你老爸級別低就是了。”


    這話當然是對程誌超說的,算是回答了他剛才的問題。


    程誌超心裏叫了一聲:“我日。”在和方曉晨認識的時候,隻以為她是一個普通的女孩,沒想到過了一段時間才知道該女居然是濱海市黑幫老大的女兒。這已經夠讓他震撼的了,今天聽了劉欣的話,才知道,方曉晨不但是黑幫老大的千金,更是一個高幹子女,這個消息,比方越元的身份更讓他吃驚。


    劉欣蘭心惠質,雖然沒有看到他的表情,卻對他的心理狀態猜了一個八九不離十,微笑道:“做夢都沒想到吧?濱海市的風雲人物,老婆居然是在部隊裏的高幹。”


    程誌超點了點頭:“的確是沒有想到,而且怎麽也想不明白,方叔的生意,她不會不知道,一個受黨教育多年的高級軍官,居然沒有和他劃清界限,也是一件怪事。”


    劉欣展顏一笑:“劃清界限?你以為是*?方叔的生意,她當然是知道了,不過兩個人的感情也擺在那裏。隻要方叔做的不太出格,她也懶得管。更何況,她一年十二個月,至少有十個月在北京工作,就是想管也管不了。”說著歎了一口氣,續道:“也可能是知道方叔的生意,所以才不願意回來,這些長輩的事,我們當小輩的也不好說什麽。”


    “不太出格?黑幫老大做的事還不太出格?”程誌超拍了拍腦袋,也不知道劉欣心裏是怎麽想的,在他看起來,已經把天捅破一個窟窿的事,在她嘴裏,居然還像守法經營一般自然。


    畢竟兩個人的背景不一樣,劉欣對他的反應也沒有大驚小怪,語氣依然春風一般的輕柔:“分怎麽看,和別人做的事相比,方叔已經好得多了,一不運毒,二不賣軍火,最多就是走走私貨,順便再開一些洗浴中心什麽的,也算是從另一個層麵促進了社會繁榮。據說曉晨的母親在最初的時候,也是想不通,差點沒離婚。不過方叔手段高,終於還是把她給留住了,但是卻被套上了枷板。”


    程誌超奇道:“枷板?什麽枷板?”


    “不離婚的條件隻有一個,那就是做生意歸做生意,卻有一個底線,方叔的生意做的再大,也不能越過這個底線,一旦越過雷池一步,那麽方嬸立即就和方叔分道揚鑣。”


    程誌超急忙問道:“這個底線是什麽?你知不知道?”


    他對方越元的生意範圍一無所知,隻知道此人幹的肯定是犯禁的事,心裏還存有一絲幻想,總希望方越元能看在自己老婆的份上,不至於把局麵弄得太大,否則到時候自己和方曉晨的事,即使是把方越元搞定了,在自己父母那裏,也一定要費一番周折。


    劉欣收起了指甲挫,仔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最後滿意的點了點頭,瞟了一眼程誌超:“當然是知道的。方嬸給方叔定的底線就是,不管生意做的多大,不能把自己的命丟了。即使將來翻了船,也要把自己的命給保住,換句話說,他這條命是自己的,不能讓人家一判,就把命給判沒了。”


    程誌超哈哈一笑:“這個底線可有點難,以方叔的生意規模,想不突破都難。”


    沒等劉欣說話,孫晉寶的聲音又適時的響了起來:“就這麽一說唄,方嬸也是給自己找個安慰而已,咱們這些在道上混的,有幾個能左右自己命運的。方叔隻走私貨不賣粉,也是由於方嬸的原因,不把自己弄到死路上去。可是生意做到這麽大,有些事還是不能避免的。”


    沒等他說完,劉欣就俏臉一寒,厲聲道:“小寶,你胡說什麽?”


    孫晉寶一臉的不在乎:“說說而已,怕什麽?超哥又不是外人,又不是不知道方叔是做什麽。”


    劉欣依然臉罩寒霜:“像你這樣說話不注意場合,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早晚得出事,你自己想去吧。”


    孫晉寶冷笑著說:“出事?我也不是沒出過事了,我在局子裏的案底撂起來恐怕沒有一尺也得有半尺了吧?現在不還是活得好好的。還有你和曉晨姐,的確,咱們的生意,你們兩個沒怎麽卷進來,可是你們一個是方叔的幹女兒,一個是方叔的親女兒,咱們這些兄弟,哪個不是恨不得搭個板把你們兩個供起來?在省城,你籍籍無名,但是在濱海,你看看今天肖楊對你的態度就知道了,還用我說嗎?姐,你別傻了,從你認幹爹的那一天起,恐怕就讓人盯上了,你就算是跳到黃浦江也洗不清了。”


    劉欣神色一黯,隨即兩隻眼睛精光四射,指著孫晉寶,嘴唇動了幾下,卻被這個親弟弟氣得一句話也說不來。良久,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捂著臉,將頭靠在了沙發背上。


    孫晉寶看到她氣成這樣,也嚇了一跳,悶頭坐在沙發上不敢再胡說八道,一雙賊眼不住的向程誌超溜了過來。想讓他在一旁說說好話,把老姐的火頭壓下去。


    程誌超看他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丟給他一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眼神,咳嗽了兩聲,剛想說話,卻見劉欣揮了揮手:“你別說了,我沒事。小寶說的也是事實,就算我什麽也沒幹,濱海市黑白兩道,也早就把我當成一個重點照顧對象了。”


    程誌超向孫晉寶搖了搖頭,意思我也沒有辦法了,你自己看著辦吧。他的本意是希望這小子能勇敢的站出來向劉欣承認錯誤,不幸的是,他高估了孫晉寶的勇氣,這小子看到程誌超碰了一個軟釘子之後,連賠禮道歉的膽都沒了,像塊木頭一樣坐在沙發上,大眼對小眼的和程誌超對視。


    過了良久,才見劉欣歎了一口氣,將臉上的手挪開,對程誌超柔聲道:“曉晨命好,找到你這麽一個好男人,你可不能辜負她。記住,無論如何,也要把曉晨從這個圈子裏帶出去,哪怕就是你們兩個在街頭賣菜,也比現在要強得多。起碼能吃上一碗安樂飯,所以方叔對你提出什麽條件,你都可以答應,隻有一條不能答應,那就是幫他打理生意。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程誌超心中一陣感動,看著她在燈光下尤如白玉一般的臉,緩緩的點了點頭。有心想說點什麽,卻覺得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麽,都是多餘的了。


    “本少爺什麽都好,就是見不得女人溫柔,不管什麽樣的女人,對我溫柔一點,我就受不了,就會感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程誌超拚命擺脫了劉欣的溫柔之後,累死了數以百萬計的腦細胞之後終於給自己下的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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