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無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故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為而弗爭。”五千餘字,八十一章的《道德經》,既繞嘴,又難懂。兩遍讀下來,程誌超和趙濟勇都有一種精疲力盡的感覺。第二遍讀完之後,像扔一塊燒紅的鐵塊一般忙不迭的將那本小冊子扔在了桌上,坐在椅子上不住的喘著氣。


    他們在讀經的時候,老江坐在辦公桌前,雙目微閉,手指隨著他們的節奏,不住的敲打著桌麵,看起來極其享受。兩遍讀完,冊子已經被扔到了桌上,這位仁兄才睜開了眼睛,意猶未盡:“完了?”


    “完了,兩遍,大聲,完了。”趙濟勇已經被那東西弄得連話都說不明白了,一個字一個字的費了驢大勁才把要說的八字從嘴裏蹦出來。


    他和程誌超已經累成這副德行了,偏偏老江還是不肯放過他們:“嗯,既然讀完了,那就談談感想吧。程誌超,你一向自認為智商比趙濟勇要高,你先說。”


    程誌超也是累得臉色發黑,嘴唇發白,有氣無力的說:“說實話?”


    “廢話,當然要說實話。”


    “實話就是,一句沒讀懂,累,太累。讀這兩遍經,比我們練了一天武還累,看來我們和古代的秀才們相比,還是差了許多啊。人家四書五經倒背如流不說,還能抽出時間吟吟詩、喝喝酒、對對聯。江叔,我們不行,我們退化了,退化的相當厲害。”


    “熊種。”老江鼻孔裏哼了一聲,轉過頭問趙濟勇:“你呢?你有什麽感想?”


    趙濟勇也不知道是真累,還是被這些文言文弄得頭暈眼花,調息了幾下,還是沒有效果,硬擠出了兩個字:“同上。”


    雖然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不過這兩個小家夥倒是真沒有對自己說謊。老江似乎對他們兩個的答案很滿意,微笑著點了點頭:“沒讀懂,讀的累,這就說明,你們自身的修為差得太多。看來還得天天讀不可,什麽時候,你們能憑借自己的領悟,把這東西讀懂了,什麽時候就真正的到火候了。那個時候,我才能吃上一口安樂飯。”


    程誌超和趙濟勇各自長歎一聲,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身修為和讀經有什麽必然的聯係,為什麽學了他的拳,就一定要順著他的意,讀這篇莫明其妙,和自己八杆子也貼不上邊的東西。


    正如老江所言,中國古代傳下來很多哲學思想,都是隻能意會,而不能言傳的。就算是老江對這東西理解得透徹無比,可是要讓他把自己的領悟,完完整整的傳給這兩個徒弟,他也辦不到,隻能把握一下大方向而已,具體的東西,還得靠他們自己。所以他也不著急,將那本小冊子收到抽屜裏,和顏悅色的說道:“讀了半天經,也累的夠嗆了,休息十分鍾,我教你們第二招。”


    要是換了沒讀經之前,聽說老江要教第二招,程誌超和趙濟勇這對難兄難弟肯定會興奮得蹦起來。但是老江的這一番正心行動,明顯的將二人所有的精力抽得一幹二淨,聽到老江要教第二招,兩兄弟隻是眼睛亮了一下,繼續坐在那裏悶不做聲。


    這種做派,讓老江的臉又沉了下來,指著他們的鼻子斥道:“你瞧你們兩個那熊樣,讀兩遍經就把你們弄成這樣,你們還是不是中國人?老祖宗傳下來點好東西,都讓你們這副德性的熊包給丟了。垂頭喪氣的,是得雞瘟了還是遭殃打了?”


    聽起來,他倒像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中國人,繼承了許許多多的優秀傳統一般。最後一句話,就是為了向程誌超和趙濟勇證明自己的博學。很多人都把受到災難稱之為“遭殃”,但是卻都不明白為什麽會這麽說,但是程誌超和趙濟勇從小就和老江混,這個詞在他嘴裏聽到過無數次,對它的來曆還是知道的。


    簡單的說,在“傳統文化”中,“殃”這個東西,是與死亡和迷信掛上鉤的。所謂“殃”,指的是“殃氣”,也就是人死之前吐出來的最後一口氣,這口氣落在不同的地方,會給自己的家人朋友帶來不同的禍福。但落在哪裏都好,唯獨不能落在人的身上,據說這口氣要是落在人的身上的話,那麽承受到“殃氣”的這個人就會大禍臨頭,輕則無精打采,諸事不順;重則大病一場,病因又怪不可言,無處可查。


    以往每當程誌超和趙濟勇練武累得精疲力盡之際,老江都會這麽說他們,這個習慣,直到現在也沒有改過來。而且每次這麽罵程誌超和趙濟勇的時候,老江都得意洋洋,顯出一副很有文化的莫測高深模樣。


    趙濟勇苦苦一笑:“江叔,我現在倒真的想找個人吐我一口殃氣,讓我大病一場,雖然學不到拳,但是也不用讀這個經。坦白來講,我們兩個上中學的時候,文言文就不好,看到課本裏的文言文,腦袋都大三圈,您讓我們讀這東西,簡直就是要了我們的親命了。”


    “沒出息的東西,枉費了我一番苦心。我就不信了,二十幾歲的大小夥子,讀兩遍文言文就要了命了?”


    “平時的話,讀讀這東西也可以,但是現在事太多,剛才吃飯的時候,還讓柱子哥給叫到訓練場審問了一番,這個假放的,真他母親的累。要是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學校再放假,我就找個地方勤工儉學去,不過年不回來,躲個清靜。”


    老江皺起了眉:“鄭懷柱找你們了?”


    “嗯。”程誌超拉過了話茬,“剛出門就碰到他了,怒氣衝衝的找我們興師問罪。”


    “這個兔崽子,膽子倒是不小,肯定是讓他老子訓了一頓,跑到你們這裏撒氣來了,他沒把你們怎麽樣吧?”


    “能把我們怎麽樣?打又打不過我們,說又說不過我們,就是問了一下情況,主要是我和曉晨是怎麽認識的,另外拐彎抹角的套了一下,看看我和方越元有沒有關係。”


    老江冷笑道:“你最後一句話是說到點子上了,他找你們,恐怕不是興師問罪,而是擔心你們和方越元勾搭到一起。對他有影響。”


    程誌超不禁對老江超人的判斷力大為讚賞,連連點頭。鄭懷柱在外麵所做所為,整個大院目前隻有程衛國一家三口和趙濟勇這四個外人知道,至於鄭副司令和他是一家,當然不算外人。老江本來對此事也就是一知半解,可是僅僅憑借程誌超的一句話,就能對事態把握得如此精確,的確是能人所不能。


    正在那裏讚歎著,隻聽得老江問:“那你是怎麽說的?”


    “我還能怎麽說?當然是實話實說了,本來我也方越元也沒有太大的交集,方曉晨對他父親的生意也沒有興趣,對他能有什麽威脅?”


    老江冷冷一笑:“看來這小子是賊心不死,非要一條道跑到黑了。要不然,也不會就連鄭副司令出馬,也鎮不住他。你們兩個可得小心點,這個社會太複雜,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鄭懷柱就是一個例子。別看他現在春風得意,我敢打賭,咱們都能看得到,遲早有一天,這小子得倒大黴,到時候連鄭副司令都保不住他。”


    程誌超和趙濟勇聽他說得鄭重,急忙點頭應承。


    老江嘿嘿一笑:“現在你們兩個答應得挺痛快,可是連你們自己心裏都沒底,不知道這個保證究竟有多少含金量。算了,一步一步走著來吧,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好。這局麵我已經替你們打開了,你小子什麽時候和你媳婦通個電話,讓她過來把張福來家的事辦了?”


    看來老江還不知道程誌超在昨天就已經和劉欣溝通過了,也不知道程誌超已經和程衛國親切友好的談了半個晚上,麵對著這麽一位可親可敬的長者,程誌超自然也不好意思瞞他,撿重要的和他交了底。


    老江聽了之後,兩隻眼睛爍爍放光,重重的在程誌超和肩頭拍了一下:“看不出來,你小子可以啊,打蛇隨杆上,趁著程參謀長心情好,居然要把媳婦領到家裏來,有種,有前途。”


    程誌超被他誇得相當不好意思,紅著臉低頭說道:“就算是走走過場,早晚也得讓我們老爺子和曉晨見一麵。這一次正好借著老爺子高興,把話茬提起來了,也免得曉晨帶人來省城辦事,讓老爺子感到突兀。長這麽大,我還是第一次對老爺子交底的時候,有所保留,他隻知道,曉晨來省城,一方麵是劉欣的店要開張,一方麵是要見見家長,可不知道她過來還要辦事。江叔,你可得把消息捂嚴了,要是我們老爺子知道我動用**上的勢力辦事,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不用你說,我心裏有數,你就負責辦事就行了。”老江也深知此事影響極壞,他這個始作俑者之一,當然有義務保守秘密。


    趙濟勇在一旁卻是不以為然,大刺刺的說:“我就想不明白,那小子橫看豎看,都是一個雛,像隻呆頭鵝一樣,咱們有必要弄出這麽大的動靜嚇唬他?”


    “越是呆的人,越是腦袋一根筋,那小子我隻不過看了兩眼,就知道不好對付,屬於那種滾刀肉類型的。小說電視看多了,閑著沒事,就想學著裏麵的人來一把。他已經走火入魔了,用正常途徑已經沒有辦法解決,下點猛藥吧。你要是覺得你夠猛,那就你來辦。”老江顯然對馮起帆沒有什麽好感,堅決支持對馮起帆采用強勁的暴力手段,借此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


    趙濟勇連連搖頭:“我可不猛,這事我辦不了,還是讓程夫人來辦吧。本來在小巧家樓底下,我和超兒嚇唬他一下,結果一點效果沒有,還真就是一個滾刀肉。”


    “滾刀肉最害怕的就是快刀,再哏的肉,快刀一剁,也是一刀兩半,方曉晨可是咱們手裏的那把快刀啊。”老江像隻狐狸一樣的笑著說,“這麽長時間了,還真就沒見到程參謀長對哪個小姑娘這麽感興趣呢,能讓他感興趣的小姑娘,絕對不是個善茬子。”


    他在程誌超和趙濟勇麵前,一直處於強勢地位,說出來的話,不管對錯,都不容置否,這次也不例外。老江同誌說得眉飛色舞,程誌超卻是一肚子怨氣:“這個老不正經的,簡直就是拿我們家曉晨當槍使喚。看來他老人家抄了那麽多遍《道德經》,還是沒把心裏麵那個頭上長角的家夥給趕出去,正心,正心,給我們正心,哼,我看他自己就應該好好正正心。”


    他一臉的平靜,連眼神都沒有異常變化,老江自然不知道這小子在腹誹自己,親切的對程誌超說道:“老實說,我對你那個小情人也是頗為想往。”


    “啊?您也喜歡她?”


    “嗯,不知道為什麽,聽了你的描述之後,就是覺得這姑娘辦事果斷,幹淨利落,不是一般人,說不定將來還真就是一把好手,肯定能對你有幫助。”


    這麽高的評價,當真是令程誌超有點汗顏了,搓著手,謙虛的說道:“江叔,您太抬舉她了,她那叫什麽辦事果斷?我想了一下,充其量就是任性,家裏麵沒有人管他,方越元的勢力又大,結果就給她弄出一身大小姐脾氣,吃不得虧。”


    “你知道個屁,要是不敢想敢做,再任性,也隻能在家裏麵作個天翻地覆而已。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任過性沒有?作過你沒有?”


    程誌超側頭想了一下,最後搖了搖頭:“您還別說,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真就挺明理的,看不出有絲毫的大小姐脾氣。”


    “這就是關鍵了。”老江一拍桌子,“在外麵熊得像隻病貓,在家裏作的像隻老虎,那才叫任性;在家裏麵是個賢妻良母,出去一點虧不吃,這就叫作風潑辣,有辦事能力,絕對是個人物。小子,你是真了狗屎運了,好好珍惜人家吧。”


    “我一直都挺珍惜的。”


    “從今以後,要更珍惜。”


    “是,從今以後,更珍惜。”


    老江滿意的點了點頭,像小學課本裏形容的那樣“看著聽話懂事的程誌超,不由得欣慰的笑了”,“這件事辦得是好是壞,就能看出她的辦事能力了,也算是對她的一個考驗。算了,先不提這個了,你們兩個休息得差不多了吧?就別像老太爺一樣坐在那裏等著人伺候了,起來幹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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